傍晚时分,长长的影子映在马路上,照美髮现自己来到巴恩斯宅邸的石墙边。
夕阳西下后的树林酿出浓浓的泥土芳香,随风悄悄飘散在照美四周。
『我怎么会在这里……」照美在宅邸的围墙大门前停住。
『这栋大房子真的要拆掉了吗?它明明就像从开天闢地到地球毁灭为止,都会一直在这里存在的。『
照美无法相信。
陈旧的木门比照美要高上许多。她不经心地往门扉靠近,然后轻轻推了一下门。
结果门扉居然动了。大概是拆除业者离开时忘了锁上门锁吧!照美接着用力一推,门扉开启一道足以让她穿过的空隙。
照美悄悄钻了进去。她是第一次从围墙大门进来,所以担心被人瞧见,紧张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庭院还是和以前一样。
混杂野花、野草散发的浓烈香味,这座庭院充满独特的草木芳香,让童年在此玩耍的记忆又全部鲜明地复甦。照美又想起了小纯,『自从小纯死后,我就没到过这里了……』
明明两人是双胞胎,但小纯的个头却比照美小一号,她曾经无数次带小纯来这里玩。每次都是自己先钻过石墙孔洞,然后再从内侧拉小纯钻进来。
照美最喜欢独自享受庭院的气氛。无论是穿过树木洒在潮湿腐叶土上的阳光,或是风儿吹拂树梢,使无数枝叶迎风摇曳的姿态,都令照美百看不厌。每当这时,她最讨厌身旁有其他人,因为这样她就不能专心享受这种气氛。所以她经常让小纯待在池塘边玩。池塘不深,而且小纯最喜欢的蜻蜓经常会飞到池塘边产卵,照美心想,单纯的小纯应该可以在池塘边度过满足的时光。
小纯有看到什么东西都想碰的坏习惯。所以发现小猫、小狗时,小纯都会靠得很近,有时快被攻击、有时快被咬,因此照美只要带小纯到外面,总得目不转睛盯着他。但是在这座庭院里就不需要担心,因为即使偶尔有野猫跑进来,小纯悠閑的动作也绝不会引来它们的攻击。
『那时候的妈妈,也比现在温柔许多……』
的确,那时候的母亲总会感谢照顾小纯的照美。连父亲也是,照美曾听父亲向人提起:「我女儿帮了很大的忙。」听到这句话时,照美是既开心又骄傲,内心非常满足。可是现在,如果想听到父亲的讚美,她就该做些什么。
「或许爸爸也觉得我没用……」这想法令照美很难过。自从小纯死后,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帮父母的忙。父母每天从早忙到晚,他们眼中似乎没有照美的存在,或许他们真将她当成没用处的孩子。
来到庭院的池塘边,照美突然想起令她害怕的事——小纯就是掉进这个池塘里。当她听见水声慌忙跑到池塘边时(池塘水位仅到孩童的腰际),小纯已经害怕得呆站在池塘中。因为没随身携带毛巾,照美只能以手帕稍微帮小纯擦脸,然后就任由小纯湿着身体待到傍晚。
当晚,小纯发高烧,接着就由感冒转成肺炎过世。
『一定是这个原因,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爸妈才不原谅我……』
奇怪,以前怎么都没仔细想过。可是就在今天这一瞬间,一切都像走马灯般浮现眼前。为什么以前不了解?不,或许自己内心早已知道,只是不愿意麵对。
『这是报应……』
照美一刻也无法待在池塘边,便离开池塘,坐在玄关门廊的阶梯上,一直待到夕阳完全西沉。
太阳下山后,照美才慢吞吞起身,回到没有人的家里。
第二天一早,母亲发现照美没什么精神。
『昨夜的晚餐几乎没吃……『母亲锐利地上下打量照美,发现照美比往常沉默,虽然有些担心,但今天正巧非常忙碌,只好让照美到学校上课会比较安心,因此依旧目送照美走出家门。
但照美的脚步并没有走向学校,她就在爷爷房间前发獃了好一阵子。
在爷爷昏倒的前两、三天,她与有一阵子没见的爷爷在庭院前谈天说地。爷爷看着庭院,向照美提起昔日的自然耕作。
爷爷年轻时,曾为了理想全力以赴,这令照美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父母。父母虽然很认真地活着,但并非满怀自信与骄傲,甚至可以说不快乐、没有未来。这对孩子而言,根本就是难以理解的事。
「既然要开餐厅,为什么不多用点心?比方用没有农药的蔬菜、注意环境问题等。完全没有任何坚持,就只是为了挣一口饭!」照美那时流着眼泪,激动地说。
「小照美真的这么想吗?」
照美原以为爷爷会斥责自己,你爸妈是为了谁才这么辛苦(因为这是大人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有的正常反应)?但爷爷反而心平气和地说:「不用农药费心栽种的蔬菜,无法达到商业化要求的稳定收成,所以要以这种方式经营餐厅会非常困难。」
爷爷的表情显得好认真,认真到令照美放下了心中的坚持。
「有机堆肥施得愈多,营养愈丰富,种出来的蔬菜就愈漂亮。但如果施洒的是家畜粪便,种出来的蔬菜会含有过多的氮,收成后,会因为无法自行处理多余的涩味而立即枯萎,颜色也会变成奇怪的深绿色,吃起来乾乾的。而儿,氮还会转变成对人体有害的亚硝酸。如果能去除涩味,那倒还好,只不过,也有人认为它具有抗癌物质……所以凡事都要适当、恰如其分就好了。爷爷以前的梦想,是不用家畜粪便就能种出像杂草一样具韧性、生命力旺盛的蔬菜,虽然在某程度上可以做到,但要靠这行生活就难罗……」
虽然照美不是很懂爷爷的话,但即使如此,她的心情还是很好。
『爷爷会死吗?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就像小纯一样?』照美不断想着,员希望自己从地球上消失。她茫然地走向巴恩斯宅邸,穿过了昨天打开的围墙大门。眼睛刻意避开池塘的方向,站在宅邸的大门前。
照美本来就不是爱冒险或充满好奇心与勇气的小孩。但今天却打算独自进入传说中没有一丝人气的鬼屋。
以前,照美总觉得宅邸大门既庄严又令人畏惧,但或许是听爷爷说了许多这里的事,照美现在反而有种怀念的感觉——爷爷也是从这扇门进入宅邸,和蕾秋姐妹一起玩耍。
不知何故,照美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确信大门可以打开,便朝门把伸出手。
和围墙门一样,大门也发出吱嘎声响,照美不加思索地朝内推开大门。
屋里一片漆黑,但没多久,眼睛就习惯了黑暗,并透过窗外照射进来的些许光线,大致看清了屋里的摆设。
厚厚的尘埃与沉静已久的空气粒子彷彿一齐飞向照美。每踏出一步,地板就不停嘎吱作响,声音回蕩在无人的大厅里。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往自己这里看。明明就没有人,却令人觉得拥挤不堪,像有什么东西填满了四周。
照美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屏息注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爷爷也来过这里……』照美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彷彿在找寻孩童时代仍在这里走动的爷爷。
这时,宅邸深处突然闪过一个女孩的身影,照美吓了一大跳,定神再看,却没发现任何人影。这才觉得是自己想太多,正当鬆一口气时,却看到屋子尽头有一面散发奇妙存在感的大镜子。
就在这一瞬间,照美终于发现屋里诡异的气氛就属这面大镜子的四周最为强烈。
『这一定是爷爷说的镜子……』照美一靠近镜子,镜子里便映出照美扭曲的模样,就像游乐园里的哈哈镜,也彷彿因为有数年不会照过人,所以镜子也忘了该如何映出人的模样。
镜面四周的木框上有精细的浮雕。一重花瓣的藤蔓玫瑰与龙都若隐若现地环绕在镜子四周。一片片龙鳞与花瓣的微妙起伏,也都被仔细雕刻出来,其精巧令照美不由得伸手触摸镜框,仔细端详。
摸着摸着,照美耳边突然响起彷彿呻吟、又像从远处传来的迴音。
「Who……are……you?」
这是英文的「你是谁」。一听到这句话,照美不知是否突然想起昨天跷掉的英文会话课,反射性地大声回答:「TERUMI(照美)②。」
镜子周遭的空气像在一瞬间冻结,接着又再次发出回应,「I tell you。」
接着镜面迅速布满烟雾,然后呼地向外涌出,一瞬间就包围了照美。
『咦?它说什么?它刚刚那句话是想表达什么?还是打算告诉我什么……』对这突如其来的发展,照美虽感到不知所措,同时却又像英文会话教室里的学生,拚命判读那句话里的含意。
英文会话教室最近一直在重複练习L和R的发音,所以照美会开玩笑地将自己的名字以英文发音。因为英文或日文发音,下颚的使用力道会有微妙的不同。「照美」或许就是这样被误认为是「泰儿美」,也就是「Tell me——请告诉我」的意思!
雾气似的东西,由照美前方往后漫开,彷彿形成了一条通道。还有,这个如同石灰的怪味又是什么?
这时,照美看到一位留着娃娃头髮型的女孩走在雾气前方。
『啊!那是我刚刚看到的女孩……』
照美彷彿受到女孩的引诱,紧握住镜框,提心弔胆地一步步踏入云雾之中。
※司那夫
遮蔽在眼前的雾气渐渐开始散去,眼前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明亮景緻。
天空像是被薄薄的云雾覆盖,虽然有很多地方会投射出刺眼的光芒,但这里的明亮却是以前从未见过的。
此处是一座略为隆起、可以看见远处山脉的山丘。虽然照美一直以为自己还握着木框,但此刻她才发现,手里握的木框不知何时已变成细小的橡木树榦。
这时,远山传来「碰——」彷彿施放烟火的声响,却未见到任何烟火,也没有烟。相反地,山脚下却有东西在蠢动,照美往那地方一看,居然看到十几个人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以像是玻璃工艺使用的大型工具,正努力地进行解体工作。
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却没有人閑聊,而且,他们的样子与其说是认真,不如说是焦躁不安,彷彿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们似的,现场瀰漫紧张的气氛。从照美这边看去,无法分辨他们究竟是年轻还是上了年纪的人。
照美看向他们正在解体的东西,差点叫出声来。倒在那里的是一颗货真价实的龙头,可是头上却只有一个像眼窝的凹洞。再仔细看,照美才发现那是龙化石,长长的身体横例在地,呈现如同宝石般的淡青色,彷彿将远山的颜色直接封存在玻璃里;但是换个角度,却又像透明的麦芽色,是很不可思议的化石。因为众人的敲打、推拉,让这具化石像活着一般一点一点地移动,让人感到既恐怖又不可思议。
正当照美觉得龙头根部出现奇怪的伸展时,龙头突然喀地一声与身体分离,瞬间朝着远山飞去,身体也随之被支解成六块,由众人扛走。
这一切都在转眼间发生。
那只龙似乎已经在那里躺了很长一段时间,残骸四周挖开的儘是墨黑色的泥土。众人离开后,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话又说回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似乎是进到了巴恩斯宅邸的秘密之中,只是感觉和爷爷说的内院不太一样。
照美这时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能碰巧进来,应该也能碰巧出去。而且她也想和爷爷说的一样,仔细观察这个世界,心情就像旅行者那样轻鬆。爷爷对没进内院一事感到很遗憾。如果他知道照美窥探过巴恩斯宅邸的秘密,会有多么惊讶呢?倘若爷爷过世,她就再也没机会告诉爷爷了。
『拜託!别让爷爷死去!』
照美的目光转向山丘对面,远处有一条河,岸边有个人正在垂钓。照美决定先去那里。
草原上的草,高度只到脚踝,走起来很轻鬆。到处都有大树,远方有一处茂盛、阴暗的黑影,像森林的入口。河流也往那个方向流去。对了,那些支解并扛走龙骨的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愈接近河岸,照美就愈觉得意外。这条蜿蜒在草原中央的河流里居然没有水。那么,那个垂钓者到底在做什么?
那是一个戴破旧宽缘帽、体型细瘦的男人,他的长相很不可思议,无论说他是十五岁或四十岁,都不会令人觉得奇怪。
『他好像姆米故事里的司那夫金(阿金)……』
得开口和他说说话。可是,该说些什么?
不能说「你在钓鱼」。因为河里没有水,当然不可能有鱼,明知故问简直就像白痴。那么,问他「你在钓什么」如何?这样会比较合乎常理,可是如果被误会我将他当成傻子,也可能会刺伤他。必须将他当成「非泛泛之辈」才行,真是伤脑筋。因为完全猜不到对方会怎么回应,所以也无法想像什么样的状况会冒犯对方。
仔细想想,还具感谢世界上有所谓常识这种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对方也有「垂钓要在有水的地方」这点常识,这样照美也会觉得比较好搭话。
总之,照美决定先坐在河岸。说不定对方会发现她,然后开口打招呼。照美坐下时,还故意咳了一声,对方却完全没注意到她。
『他应该发现了,却故意装作没看见……』照美愈想愈生气。
这时,远山又传来「碰——」的声音。
「今天礼炮又响个不停。」那个人终于开口喃喃地说。
「刚才也有这个声音。很像烟火、又很像地鸣。」照美不由得介面说。
「那是加速毁灭的声音。」
「加速毁灭?」
「嗯!就像信号。不过,如果这声音没了,一切就都完了。只要它还响着,就表示这个国家还保有一些能量。」
照美完全听不懂。那是不吉利的声音吗?还是另有所指?另外,她还有一点不明白,从刚才开始,他们没有自我介绍,就像老朋友那样閑聊起来,这让照美觉得有些七上八下,但说不定先继续聊下去,彼此就能真的熟稔起来。
「是谁在何处发出这种声音?还是说,这是类似地震的现象?」
「这些都没有人知道。这种事想都不用想,因为这和问『为什么会有土地?』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说来,我是不是问了什么蠢话?』照美心中有些许不安。
「你叫什么名字?」照美儘可能客气地询问。如果自己的态度客气有礼,对方自然也会以同样的态度回应,而不会认为自己傲慢自大。
「你一开始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呃,我觉得你好像姆米故事里的司那夫金。」照美率直地回答。
「那我的名字就叫司那夫。司那夫·金。」那个人开心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照美有些着急,对方似乎不懂她的意思。
「在我遇见你之前,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遇见你之前并不存在,不是吗?我在和你见面后,才成为司那夫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是在这里钓鱼吗?那个时候,你是『谁』?」
「我?我不就是我?」
照美长叹一口气,打算改变话题,不想再继续追问,以免司那夫生气。
「刚刚在那个方向,我看到泛着青蓝色、像是龙化石的东西。」照美指指山丘的方向。
司那夫瞄了一眼,「喔」了一声并点头道,「我来到这里时,那只龙就已经横躺在那里死了。它是独眼龙,好像活了很久。据说它拥有惊人的力量,曾统治这个世界,并在死后仍持续守护这个国家。还有人说那化石是龙的蛹,正等待长久岁月后的羽化,长出翅膀。另外也有人说它因为过于狂暴而被一个女孩制伏。」
「可是,我看到它被支解成好几块带走。」
司那夫的脸色愈来愈凝重,「不可以这样。这个世界会四分五裂的。虽然我知道那群人似乎正在进行某个计画,我却无法阻止。礼炮的声音愈来愈大或许就是一种预兆。」
「龙骨如果四分五裂,会怎么样?」照美感到有些不安。
「反正你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司那夫瞥了照美一眼,「可是,现在和你也不是完全没关係。这个世界原本是一个王国,现在却因各自取得一件神器而分成三个藩国,治理的方法也各不相同,所以你要直接回原来的世界就变得很困难,因为他们主张每个藩国『前往异世界的方法』都要不同。」
「什么?那我要怎么办?」照美哀叫道。内心某处也冷静地想到,这下非得好好想办法才行。坦白说,她并没有非常想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总有一天会回去与再也回不去完全是两回事。
「该怎么办?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司那夫有点不耐烦地嘟哝。
『啊!是啊!我早就知道了……』照美这才发现自己早就知道方法了,「我必须将龙骨恢複原状。」
「没错,就是这样。」司那夫若无其事地捲起钓线,「对了,你的名字是?」
照美觉得司那夫的眼神有些紧张,她思考着,彷彿以雷射光在自己脑中扫一圈,想找出最适合的答案。最后她慎重地回答,并注意自己的发音,「泰儿美。」
司那夫听了,小声「喔」了一声,「那我们出发吧!」
照美的母亲——小幸,从照美出门到学校后,就开始洗衣服、晾衣服,现在终于可以坐到餐桌椅上称作休息。小幸心想:『今天怎么从早上开始就这么累?啊!可能是因为昨晚夏夜女士一家人来店里。』
夏夜女士是餐厅的常客,是一位满头白髮、上了年纪的高雅妇人。她总是会避开喧闹的用餐时间来店里喝下午茶。这段时间,照美的父亲会外出休息半晌,工读生也回家了,所以经常是由小幸独自招呼夏夜女士。小幸会细心地为夏夜女士温热茶壶,并準备上等的红茶。如果店里客人太多,就无法这样悠哉地慢慢来。但是,不论多么忙碌,只要夏夜女士来,小幸一定会费心为她泡茶。
小幸很喜欢夏夜女士。从店开幕之初,夏夜女士就一直光临他们这家店,她总是在人不多的下午,一个人悠閑地到店里享用奶茶。虽然小幸一开始就对夏夜女士有好感,但两人更为熟稔则是因为小纯的告别式暂停营业,后又重新开店时。
「你们休息了好一阵子。」那天夏夜女士和往常一样点完奶茶后,说了说了这句话。
「是呀!因为我儿子过世了。」小幸尽量若无其事地回答。
夏夜女士惊呼一声,然后深吸一口气,直到离开前都没再开口。当时夏夜女士的沉默让小幸非常感激,最后夏夜女士在结帐时间说:「你儿子多大年纪了?」
由于夏夜女士的语气极为自然,所以小幸也很快就回答:「七岁。」
夏夜女士低叹一声,当小幸递出找零的钱时,夏夜女士温暖地握住她的手,「我儿子也是在七岁过世的。」
小幸没有哭,因为她已经是成年人了,而且当时也正忙着工作。但此后,夏夜女士对小幸而言就成了特别的人。
之后,也不知道是夏夜女士第几次来时所发生的事,那时应该是秋天,窗外下着小雨,从微启的窗缝飘进庭园前栽种的丹桂芳香,夏夜女士像往常一样坐在靠近柜檯的窗边,呆看窗外的景色,落寞地低语:「我儿子是唐氏儿。」
小幸也知道唐氏症,虽然小纯只是轻度癥状,但也是智力发展迟缓,所以小幸会有一段时间会固定到儿童谘询所与唐氏症的小孩们在一起。在小幸的印象里,唐氏儿容易和人亲近,个性温和,「我知道唐氏儿,他们是一群很可爱的孩子。」
「可不是。那些孩子就像天使一样可爱。可是,他们的病一眼就能看出来,带着孩子搭公车时,乘客的视线自然就会落在孩子身上,刚开始还好,但不久我就无法忍受这种情况……」夏夜女士像想起了什么,露出苦涩的笑容,「我一一回瞪那些异样的眼光,以眼神质问他们:你们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死盯着我们。我和他们对抗,以眼神质问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