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話 那時候還沒有

今天的我，依然在阿鲁诺图里四处閑晃。

虽然在祭典活动以外的妖精们，大多都是一群让人看了就火冒三丈的家伙，但是这座树上城市的景緻相当不错，只有这件事是我无法否定的。

走在木板铺成的道路上，偶尔会微微晃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就连这种些微的刺激感，我也觉得很不错，要是从这里跳下去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试着询问「星尘」的马卡罗，每年有多少妖精是因为从阿鲁诺图一跃而下而死的。虽然我是半开玩笑的问，不过马卡罗却露出淡淡的笑容告诉我，据说每年平均有三人死于此种原因，严重时甚至会有高达十人跳下去自杀。

不管怎么说，对妖精而言，自杀这件事意外是个蛮普遍的死法。厌倦久病缠身而自杀的案例是最多的，还有因自尊心受创讽刺地愤慨而死，再来就是对将来抱持悲观态度而自我了断的年轻人。

在极度僵化的妖精社会中，家世几乎决定了人生的一切，只不过即使是出生于名门之家，除去维持家族门第之外，也没有其他可做的事情了。即便装腔作势试图掩饰，但据说厌世与倦怠几乎可以说是妖精的属性了。

真是无聊啊——正当我这么想着一边行走的时候，看到作为妖精开设的店来说有些杂乱，像是杂货店的数间店面相互比邻着。不经意地走到店家后方时，看见好几名妖精正聚集于此。

米丽露也夹杂在那群人之中，妖精们一发现我的到来，便慌张地做出像是想要隐藏什么的举动——或者说，他们确实是藏了什么。

「米丽露，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咦……这、这是……那个……」

米丽露将某样东西藏在背后，身体一下子往这边转、一下子往那边转，不让我看到。

「没、没什么……喔？我、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没什么……」

「一看就觉得很可疑吶——」

被我紧盯着不放，其他妖精也跟着露出不自在的表情。

包含米丽露在内，这里一共聚集了五名妖精，分别是三男两女。年龄分布不一，女妖精虽然比米丽露大，但并不是大很多，男妖精则是有一名看起来还很年轻，再来大概就是中年，或是刚步入老年的感觉吧。站在最里面的中年妖精，怀里抱着四角形的皮製包包，一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只有这家伙抱着大件行李。

「呃，那个……」

米丽露露出僵硬的笑容说道：

「要、要不要回去了呢？那个，我、我原本是出来找如月殿下的，然后在半路上……」

「你半路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我、我是和熟人！和熟人在、在閑话家常……」

「就、就是说啊！」

说着，中年妖精露出一抹假笑。

「我们是在閑话家常啊……因为我从米丽露小姐还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嘛……」

「我、我也是。」

刚迈入老年的妖精一点头附和，一旁看起来还蛮年轻的男妖精也跟着开口。

「没、没错！我们从以前就认识了……」

「是呀，我们和米丽露小姐在各方面都……」

女妖精也不停地对我点头。

「是喔——」

我摸着下巴，扬起一边的嘴角。

「所以是非法贩卖巧克力的商人，和购买巧克力的伙伴是吗？」

闻言，米丽露脸色一变。

「为、为什么您会……！？」

还真的被我说中了喔。

我没告诉她其实我是瞎猜的。

「一看就知道了啦。唔——原来如此，原来你们是在这种地方进行交易啊。」

「这、这件事……」

说着，中年妖精朝我逼近。

「拜託了，请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不，应该说我希望你不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虽说知道的人总是知道，但我还是不太想让这件事暴露在阳光下……」

我沉默地凝视中年妖精的眼睛，他害怕似地往后退。

「……不，就算你四处宣传这件事，也不代表我会因此被问罪，而且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该说是世人的眼光吗？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因为这绝对也是为了你自己好……」

「吃巧克力这件事算不上犯罪吧？」

「那、那当然。」

中年妖精如此回答的同时，米丽露和其他妖精们也跟着拚命点头。

「确实是不会被问罪，但是该怎么说呢，虽然不晓得身为人类的你能不能理解，但是该说是一种道德吗？还是该说是规矩呢？这是传统的问题，就像吃下这种食物就是罪该万死，毕竟幻影森林中没有出产这种东西呀……」

「幻影森林里没有的巧克力，你又是在哪里取得的呢？」

我这么一问，中年妖精脸色倏然一变。

「……这、这我不能说，你就饶了我吧。」

「喔……」

我观察了一下中年妖精的表情，之后转身离开。

「算了，你们放心吧，我谁也不会说的。」

虽然妖精们像是在说谢谢什么的，但我视若无睹地离开了。

米丽露从后面追了上来。

「如月殿下……请您等等我，拜託您……！」

「我才不要。」

「请、请您别这么说！」

「我都说我不要了吧。」

「呜呀！」

看来她似乎是摔倒了。

虽然我差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但随后就变本加厉地加快了步伐。

「如月殿下……！」

在我快步向前走的身后，传来了米丽露悲切的呼喊。

「至少、至少让我……请您让我知道原因……！」

叹了一口气，但我只有停下脚步，并没有转过身。

「没什么原因。」

「……骗人。」

「我没骗你。」

「不，一定有什么原因才对，只是我还不成熟所以猜不出来。总而言之，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真的很烦欸。

我用力抓了抓头髮，然后再度向前走去。

「随便你怎么想吧。」

「我……」

米丽露嘴里还在不断地说着。

「我相信如月殿下，打从心底相信，因为我是服侍如月殿下的侍女，所以我相信，我相信如月殿下……！」

是喔。

我在口中低声呢喃，然后迈步离去，专心一致地走遍阿鲁诺图。

妖精们认得我的脸和名字，不管怎么说，我可是完成拔祸之仪的梅尔裘里安家族继承人·米丽露的随从——或者说，我是实质上的主角，而且还是达成关键任务的人类勇者……不，是大英雄大人才对，我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知名人士了。

有些妖精会对我点头致意，偶尔也会有一些妖精和我打招呼，但是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的妖精也很多，年长的妖精更是如此。说是年长，就人类的标準来看，看起来也不过才三、四十岁而已。

明明是个表面景观如此美丽的地方，然而待得越久，我就越是厌恶这座城市。

走得有些累了，我在路边坐下，从边缘处伸出双脚晃呀晃的。

将巨树与巨树连接起来的弔桥上虽然有扶手，但在巨树周围铺上木板建造的建筑物，或是盖成街道的部分却没有扶手，也因为这样，当我摇晃着双脚时，就会有种快要掉下去的感觉，这种令人心惊胆跳的感觉也很不赖。

坐了一阵子之后，一名小妖精咚咚咚地跑过来坐在我身旁。

据说妖精到二十岁为止，成长速度和人类是一样的，所以对方的年龄大概就和她外表呈现出来的一样吧，是个看起来大概七、八岁的小女孩。

「你就是如月吗？」

小女孩歪着脑袋如此问道。嗯，虽然我不是萝莉控，但还是会产生想要轻轻蹂躏对方的慾望哪。真不愧是美人种族，连小鬼头的可爱程度都不容小觑。

「是啊，你又是什么玩意？」

「什么玩意？」

「就是名字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做喵可喔。」

「喵可啊……你的名字还真像猫咪的名字呢。」

「猫咪？」

「是啊，说起来，我在阿鲁诺图好像没看过吶……不过啊，确实有一种叫做猫咪的动物存在喔。它们有四只脚、还有尾巴、然后毛茸茸的……嗯，那叫什么？该说是家畜吗？还是宠物呢？」

「董物……」

「不是董物啦，是宠物才对。宠、物，意思就是为了宠爱它们而饲养的动物。」

「宠——爱——」

喵可露出大大的笑容。

「好好喔，喵可也想要猫咪。」

「这样啊。」

「哪里有猫咪呢？」

「我在欧鲁达那有看到——就是人类的城市啦。」

「人类的城市啊……很远吧？」

「是不近啦，不过我是从那里来到这里的，所以只要你想去，你也能去那里啊。」

「可是这么做会被爸爸骂的，还有爷爷跟奶奶也是。喵可有好几次都被喝斥说不可以离开这里——他们都说外面好危险呢。」

「危险的话，喵可就会听话不出去了吗？」

「嗯——」

「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听话不出去呢。要是我有想做的事情，不管是危险还是什么，我绝对会去做给他们看。」

「如月还是会去做吗？」

「是啊，我会去做，喵可你呢？」

「怎么办呢——」

说着，喵可低下头。

「因为还小……所以喵可也不知道。」

我摸摸喵可的脑袋，接着站起身。

「那就再见啦，喵可。」

走没几步，喵可突然叫住我。

「喂，如月。」

「干嘛？」

「喵可果然还是想看猫咪，虽然现在还小可能没办法出去。」

「既然这样，等你长大了。」

说着，我指向远方。

「到那时候，你就离开这座城市去你想去的地方吧。如果那时我和你还是朋友的话，我会帮你一点小忙的。」

「真的吗？约好啰！」

「嗯，我和你约好了。」

「太好啦！」

我笑着和喵可道别。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