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話 文化衝擊

等到天色刚亮，我开始寻找愿意载我们前往泪之岛的船只。

儘管东·布拉衮说他也要陪我们一起去，不过看他一副想睡得要命的模样，我就让他回去睡觉了。结果这家伙回我说「不用，在这里就行」，然后就这样大喇喇地躺在奥古斯多·库拉斯托雷的塔外开始打呼了。

而伊兹卡、负责陪伴的桃比奈、以及其想睡程度丝毫不逊于东，当时正在和睡魔上演激烈对战的海内麦莉等人的部分，则是在取得奥古斯多的许可后，暂时安置于塔内。

睡过一觉之后，东打算马上和我一起出发行动。大概是为了这一点，所以他才会直接在塔外睡觉，认为这样比较方便吧。东这家伙，真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啊。

然后我就偕同米丽露和银吉两人，一同朝港口出发。

虽然银吉似乎还在想着自己跟在一旁会不会为我们带来困扰等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看他没有离开的模样，目前似乎也还没有打算从我的队伍中离去。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要光明正大地让银吉乖乖和我走就好。

嗯，虽然说实际上，正在港口进行启航的準备工作的船夫们反应别说是一点了，甚至是两点、或者说就连三点也不愿意就是了。

那些船夫们只要一看见银吉的模样，便纷纷露骨地皱起脸。在这些人当中，也有一些是直接开口大骂，甚至还有那种一边甩着船绳，一边出言恐吓的家伙。三不五十就会看到有瓶子啊、皮革水壶等等的东西朝我们的方向飞过来。

「该死的鱼人！」

「身上的腥味简直臭死人了！」

「别过来！」

「想被做成生鱼片吗！」

银吉蜷缩着身体，躲在我背后默默忍耐着。米丽露面带忧色地看着他。因为他原本也是一个非常自卑的人嘛。是有想到什么办法了吗？不过那也不关我的事，自己的问题就要由自己来解决。旁人最多也只能给予一点帮忙而已，毕竟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要靠自己做出决定嘛。

因为这样，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银吉的存在虽然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影响，不过——真正的问题点似乎并不是这个。

不管被人用多么厌恶的表情对待，只要我毫不在意地上前搭话，所有船夫就一定会：

「啊啊！？你说泪之岛！？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好吗！不论是癖好有多么特殊的家伙，任谁都不会去靠近那种岛好吗！」

表现出诸如此类的反应。

不管是谁都一脸退避三舍的模样，也丝毫没有详细说明的意愿，不过，该说是预料之中吗？

泪之岛上似乎有着什么。在那些人之中，有一名船夫则是指着银吉，说出了类似「比起我，你怎么不干脆让那家伙带路啊？」云云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回问，那名船夫就怒吼着说「那种事情谁知道啊！」，之后便搭上船离开了，但我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一些。

泪之岛就算不是海底鱼人的大本营，至少也是在他们的势力範围之内。

我们三人并排地在船头边坐下。

无论是大船还是小船，都纷纷地启航离开港口了。其中也有进入港口停泊的船只。

「……该怎么……做才好呢？」

米丽露似乎也掌握到目前的状况，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愿意送我们前往泪之岛的船……虽然我不太想去思考这种事，可是，说不定……有可能会找不到呢……」

「我、我来吧！」

银吉拍拍自己的胸口说道。

「让我来负责划船吧！？虽然我没有坐过有船帆的船，不过如果是手划船的话，我多少还是会一点……」

「这方法行得通吗……」

我不小心叹了口气，然后试着忍住叹气的慾望。啧，我刚才不是都已经叹完气了吗？真是……可恶。

身体很沉重。

「你们陆地鱼人的船应该是类似游艇之类的船吧？搭乘那种船出发去远洋海域也很危险吧，更何况，我们现在要去哪里找来那种船？」

「唔……」

「船啊……」

我自言自语地说着，然后心想：也许可以用那种船哪。

二手的也好，其他的也罢。取得船只，然后靠我们自己操作。

泪之岛位于距离斐雷约莫三十公里的地方，从这里也能隐约看见岛屿的影子。

三十公里是吗？

小型的手划船速度大概都多少啊？虽然不太清楚，不过，假设比在夜晚行走好一些的话，时速五公里。三十公里的话，大概是六个小时是吗？

虽然银吉是那么说的，不过，只要没遇上什么波浪，海和湖泊之间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从这里也能看得到目的地，倒也不是行不通。

只不过现在有个问题就是，假设海之岛是在海底鱼人的势力範围内，那么，我们还能轻易地靠近吗？

海底鱼人和陆地鱼人一样，两者都是鱼人。一旦有外来者进到自己人的势力範围中，八成会做齣剧烈的攻击吧。所以才会和斐雷的那些人如此地水火不容吧。要是就这样搭乘一艘小船大摇大摆地出发，搞不好会一下子就被对方轻鬆击沉船只，然后就此告终吧。

「……想再多也没用哪。」

我站起身。

停靠在这一带，或出正要从这座港口启航的船只虽然大大小小各式各样都有，但是也有一定程度的大小，即便再小，也儘是一些感觉至少能乘载十五人或二十人左右的船只。就算上前和对方商量，要求对方把船卖给自己，大概也没有人会点头答应吧。

如果要买，就要买那种更小型的船只。

而在那之前，首先得先要有钱才行哪。

手上虽然只带了一高登左右而已，不过铁木真背上还背着一些东西。比如说在阿鲁诺图购买的妖精工艺品啦、香木等等的东西，还有就是从铁块王希尔达那里作为奖赏所获得的精巧时钟。无论是哪样东西，肯定都具有相当高的价值。特别是矮人的时钟，我对其价值默默地怀抱着期待。

「米丽露，你负责去找出有谁看起来像是会卖船给我们的人。我来负责弄出钱。」

「好、好的！我明白了，如月殿下！」

「那个，我……」

银吉点头如捣蒜地：

「我、我也一起找！看起来像是会卖船给我们的人，对吧！虽然对方也许会不肯卖给我，不过只要我努力跟对方说明我不是海底鱼人的话，也许就能勉强……」

「嗯，你就儘力去试试看吧。」

「我、我会的！虽然我完全没有自信啦……」

我离开米丽露和银吉身旁，选择先回一趟奥古斯多的塔。回去时，东还在睡。我跨坐在铁木真背上朝闹区出发。

进入选定的店家，将时钟拿出来让对方看过后，对方马上看出这是矮人製作出来的东西。

斐雷的通用货币和流通于欧鲁达那，也就是阿拉巴吉亚王国所制的货币虽然不同，但是一样有着金币、银币、铜币等三种区分，就价值上来说，据说是阿拉巴吉亚币比较贵一些。时钟每个价值三枚金币，一共有十二个时钟，所以总价值为三十六枚金币，然后留一个在身边的话，则是能换得三十三枚金币。

当然，我并没有当场就把时钟卖掉，而是逛了好几间店家，让对方看过时钟后给出对方的价码。接着又四处对店家说哪家给多少哪家又给多少，进而让店家彼此互相竞争提高价格，渐渐地，即使不是专门鑒定者的我，也能大致上看出所谓的行情价码了。

最开始的三枚斐雷金币果然是被对方小看了，即使不到五枚金币的价值，但如果是四枚金币的话，愿意买下的店家也是处处皆是。不愧是矮人之王所赐与的物品，有些罕见的上等极品似乎是众人对矮人时钟的评价。

在那之后，我也调查了阿鲁诺图特产的价值。虽然每样工艺品的价格都有些微妙，然而，剩下那样只有一小块，名为菲姆诺图的香木价值竟是高达十五斐雷金币。

最后，我将十一个时钟以四十四枚斐雷金币，而阿鲁诺图包含香木在内的特产则是以二十枚斐雷金币卖给了一名叫毕昂卡洛，专门收购贩卖奢侈品、艺术品、收藏品等物品的商人。将东西一个一个分别卖给出最高价的人，虽然可以获得更多金钱，但是也没有其他商人愿意同时收购香木和时钟，加上毕昂卡洛那大方却又不失精明的个性也让我挺喜欢的。

这个名叫毕昂卡洛的男人八成就是那种天生的有钱人，虽然并不唯利是图，但是对利益方面却十分敏锐。儘管爱钱，却又不会把钱当成一切。他很懂得钱是一种用来获取或是守护重要东西的好用工具。

即便装扮奢华，但因为兴趣不错，所以不会令人反感。面对我这种来路不明的大英雄殿下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摆架子、充满好奇心、健谈、聊天的话题很多样、又很爱笑。但是那种笑却又不是那种刻意表现得体的拘泥笑容，而是露出各种不同面貌的笑容。

我选择暂时相信毕昂卡洛，而毕昂卡洛则是对我充满兴趣。因此，我们完成了一次双方都十分满意的交易。

接着，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不过我将事情的大概告诉了毕昂卡洛。听完，毕昂卡洛给了我忠告——儘管那些话就等同于残酷的宣判，但是我却找不认任何理由去质疑对方的话。

坐在减轻了些许行李的铁木真背上回到塔后，只见东正双手环胸地背靠着外墙。

「呣，回来啦？如月。」

「是啊。」

「脸色，不开心。」

「是啊……」

我从铁木真背上下来，摸摸它的马脖子。

「米丽露和银吉两人也在里面吧？」

「嗯。」

东也一脸怏怏不乐的表情。

也就是说，以银吉肯定不行做为前提来看，就连米丽露也失败了。而且还是不得不立刻放弃的那种。

「我，之前不知道，可是……」

「呼」地一声，东从鼻翼里哼出一口气。

「没有，船，前往泪之岛，然后，在斐雷这里，船，不卖。所有人都……」

「似乎是这样哪。」

我勉强自己抬头仰望天空。在这种时候，垂下脑袋又能如何呢？

总而言之，就是所谓的文化。

在斐雷，船被喻为是灵魂。所以即使要出卖自己的身体，却不会连灵魂都出卖。

这座城市有三间造船厂，而这里的船只都是委託其中一家造船厂所造出来的。完成的船只就是船主的灵魂。船主绝对不会放手捨弃代表着灵魂的船只。如果想要新船，除非是将旧有的船只解体，并利用解体后的船体材料重新造出一艘船。抑或是举行特别的仪式亲自使船只沈船后，再让曾经死过一次的灵魂重新复活——也就是说，搭乘完全崭新的船只。

据说除了解体，或是亲自沈船以外，一旦在其他情况下失去自己的船，那个人就会一辈子都被人当成笑话来看。听说甚至有船主因此而无法在斐雷继续生存下去，因而自我结束性命。

海底鱼人会攻击斐雷的船只使其沉入海中。也因此，斐雷的居民才会强烈地厌恶海底鱼人，并深深地憎恨着他们。

海底鱼人在这里，被视为一种会将斐雷居民的灵魂拖进海底之中的恶魔。

「只能新造出一艘船了。」

我咬住嘴唇，狠狠地咬紧牙根。

「……太花时间了，这样会来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