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译版 转自 豆瓣网
翻译:恐龙
1
咔嚓咔嚓,铅笔盒在书包里发出坚硬碰撞的声音。黑暗也越来越深了。少女彷彿被冷风推着脊背一样,突然小跑起来。她的笔具也随着她的脚步发出微微颤动的声音。拐过公交汽车道,走到一条小路的时候,她把书包拿了下来。放在手上,书包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都是英日词典和古语词典害的,明天是二月二十二日,座位号中有2的她比较容易被叫中。无论如何都有必要提前预习。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狗的叫声。但是,少女吓得一动不动并不是因为这个。靠在道路右侧的车门突然被用力打开。
「喂,等等。」
走出来的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声音有些尖锐。他的头髮稍微烫了一下。看起来还很年轻。
「你能告诉我路怎么走吗。」
说着,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此时,危险信号在女孩脑海中剧烈闪烁。 然而,她就像是石像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不一会儿,对方就来到了眼前。 胃里突然变得热乎乎的,下一个瞬间就像吞了冰一样冷。
在女孩的胃附近只有几厘米的地方,有一把锋利的刀尖。 它反射着模糊的路灯,在昏暗的黑暗中发出蓝色而暗淡的光。
那人沉默着,做了一个让他上车的动作。
(否则……)男人的眼神说道。
长约十五厘米的刀尖碰到了深蓝色的制服。
「我杀了你。」
他的声音很低,和刚才判若两人。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芒。只有薄薄的嘴唇浮现出乾巴巴的笑容。
少女终于退了半步。但这已经是极限了。背上有坚硬叶子的植物的沙沙的触感,她的毛都竖起来了。随意伸长的篱笆上的灰尘味扑鼻而来。那个树篱房子已经空了很久了。从树篱中伸出来的柚枝,把少女的头髮拉了起来。尖锐的刺触到了脸颊,却感觉不到疼痛。一瞬间,一切都麻痹了。
「怎么了?快叫啊,一拳打过去了。」
男人唇边微微一笑,声音含混不清。的确,那把刀足够长,也足够锋利,足以刺穿少女单薄的身体。少女开始微微颤抖。喉咙乾渴,心脏彷彿随时会爆炸。而全身的关节就像发烧了一样发热。
她看了看压在自己腹部的刀具,然后轻轻抬起视线。
「住手!」
说这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少女用力收缩着肌肉,又说了一遍。
「求求你,住手。」
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沙哑,不再颤抖,但说出口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袭来。为什么非要我求他不可呢?为什么要求这个来路不明的卑鄙男人?这种不讲理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现实中?
无可救药的无力感和难以言喻的愤怒一齐沸腾起来。如果被男人言听计从地拉上车,之后会怎么样,我不是不知道的年龄。同样是被杀,还不如现在就在这里被杀。别开玩笑了,要我任这种人摆布,我情愿现在就死在这里。
她下定决心了。
少女为了逃跑而扭动身体,同时男人则举起了刀。
2
不管什么季节,葬礼都是令人讨厌的,特别是二月的葬礼更是糟糕。刺骨的寒冷让人心寒。即使是大白天的太阳,也像用糯米纸包起来的小灯泡一样微弱。冬天的葬礼,对心灰意冷的观礼人来说太残酷了。
更何况去世的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女……。心里满是无法发泄的想法。
转过街角,一个挂着「安藤家」牌子的黑衣男子站在那里,看上去很冷。这已经是第四个人了。口袋里露出了一次性的暖宝宝。男人的视线掠过我的服装,低声说:「在那边。」我轻轻点了点头,朝着男人所指的方向走去。前方出现了寺庙。
想停下来抽支烟……。我突然这么想,却和自己呼出的雪白气息一起赶走了这个诱惑,走进了寺院的大门。两名穿丧服的女性正在接待。一个是戴眼镜的老妇人,另一个年轻得多。我用冻僵的手急忙地打开从怀里取出的方绸纱。「这次……」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递上香典,一位年轻的女性似乎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一双双眼皮的大眼睛很美,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轻轻鞠了一躬,径直向里面走去。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準备,但安藤麻衣子的葬礼还是笼罩在一种阴郁的、让人坐立难安的气氛中。到处都在窃窃私语。
(真可怜……还只是个孩子……只能说运气不好……社会也是一个骚然不安的社会……警察在做什么……)
不管原因是什么,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死了,这肯定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安藤麻衣子是被杀的。 大约一周前,她满身是血倒在路上时,被路人发现。 死因是用刀刺杀。 据新闻报道,警察认为是路人之狼做的。
这样没道理的方式结束了生命,真的好吗?年仅十七岁。死得太早了。
安藤麻衣子的父亲一直低着头。向他投来的发自内心的同情的视线中,微妙地掺杂着一种不安,那就是「幸好不是自己的女儿,不是妻子或恋人」,以及「事件会不会再次发生」。我也一样。作为一个有着同样年龄的独生女的父亲,一想到被杀的是直子,就觉得毛骨悚然。如果被说因为没有那样而安心,内心某处高兴的话,也无法否定。
不久,烧香开始了。参加葬礼的人依次站起来。轮到我了。直到这时,我才第一次正视少女的遗像,差点叫出声来。照片中,安藤麻衣子露出可爱的微笑。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有长长的直发和细长的眼睛。但是,那张看似聪明的脸上所表现出来的表情,总让人觉得有些不平衡。虽然脸上浮现出最灿烂的笑容,但这孩子并没有发自内心地享受吧?不仅如此……。她的笑容有些不一样。
我确实遇到过一模一样的表情。
我发现安藤先生疑惑地看着我,我慌忙焚香。无法释怀的思绪像沉渣一样沉澱在心中。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遗属席上传来无力的鞠躬。动作带着慵懒。安藤先生再次低下头。
突然,入口附近响起一阵嘈杂声。坐在最后一排的女人站起来的时候,把摺叠椅弄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响滚到地上。
「麻衣子。」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悲痛地叫道。「麻衣子、麻衣子、麻衣子……」
她像个撒娇的小女孩一样,重複着这个名字。诵经声停了一下,随即又继续。
不久,周围的人轻轻拉着她的手,一边哭一边离开了。有几个人窃窃私语,说那是安藤先生分居的妻子。
事后还残留着一种刺痛的感觉。果然不该来。我后悔地走出大楼时,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叫我的名字。
「不好意思……」那个女人的声音说。「你是二年二班野间直子的父亲吗?」
伫立在门口的是刚才站在前台的年轻女子。设计极其简单的丧服,与她纤细的身材十分相称。中分的长髮在颈后扎成一束,用黑色蝴蝶结扎着。每当北风吹来,蝴蝶结和后梳的头髮就会寒冷地摇动。
「你为什么不穿上外套?」
我指着她怀里那件鲜艳的蓝色外套。 「你一直在外面接待,大概已经凉透了吧?」
她似乎有些吃惊,但还是顺从地答应了。我自己也很困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她穿上了外套,轻轻点了点头。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花泽高中的保健老师,我叫神野。直子小姐是您的女儿吧「
「是的,你很清楚嘛。「
我一边穿上自己旧外套,一边回答。
「因为我看到奠仪上的署名是直子的字。」
对方若无其事地说,野间这个姓虽然不怎么常见,却也不怎么稀奇。我歪着头,神野老师微微一笑。春天的树木也像阳光一样,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她是个好孩子,字写得非常漂亮,是你总让她写吗?」
还真是。
「我父亲写得很差,为了以防万一,我总是让她集中精力写出来。」
我本来想补充一句??,却又放弃了。(重 ほう宝 しています、とつけ加えかけてやめておいた。)如果是喜事还好说,但如果是不幸的事,那就太不吉利了。对方并没有特别在意,但还是改变了话题。「不过,你能记住每个学生的笔迹,真了不起啊。」
「直子小姐的字很特别,写得跟书法的範本一样漂亮呢,她是我们学校书法的常客喔。我的字写得也很潦草,真让人羡慕。」
说着,神野老师又笑了一次,但这次看起来像象徵性的笑。
「直子最近都请假在家吧?」
突然,我吓了一跳。
「你知道吗?」
「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完全是保健老师的声音。我拚命地寻找词语。
「啊,不,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有点小感冒……为了慎重起见,让她休息。」
「这周确实一直都是吧。感冒加重了吗?」
「……,是啊。」
我把拳头抵在额头上,擦去没冒出来的汗。神野老师睁大眼睛盯着我。
「是从麻衣子出事的那一天开始的对吧?之后直子就没去上学了。」
我咽了一口唾沫。 我觉得好像突然碰到了受伤后开始脓肿的伤口。
那个事件当然是指安藤麻衣子被人杀害的事件。 事件发生已经六天了。 二月只剩下一天了。 因为要等验尸结果,所以迟迟没有决定葬礼的日期。 虽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这样的悬案对遗属来说一定是很痛苦的。
不管怎样,神野老师的话是对的。安藤麻衣子被杀的当天,直子身上发生了变故。
「嗯。」我简短地回答。这种事撒谎也没用。
神野老师一副沉思的样子,突然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你家是樱台住宅区吧……我可以和您一道吗?」
「可以。」
我暧昧地点了点头。看来是对我感兴趣啊,我还没年轻到能想出什么好事(直子肯定会说我傻)。更何况对方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只是莫名其妙。
不能顾虑了,神野老师已经先走了起来。 看着她肩膀不稳定地摇晃着,有点笨拙的走路姿势,我想,也许那样就好了。 我也有些想确认的事情。 也许她可以。
「那个,神野老师……」刚走出寺院的大门,我就试着搭话。 冷风打在我脸上。 「去世的学生真是太可怜了。」
嗯,是啊,她点点头。
「麻衣子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呢。她清楚自己很漂亮。对于那些被她的外表吸引而来的人,她有多少轻视的倾向呢?」
「安藤小姐是个小小的贵妇人……说不定真是这样。」
神野老师谨慎地表示肯定,我也点点头。
「绝不做见不得人的事,绝不屈服于任何人,绝不主动让步。」
「是啊,是啊……」
「喜怒哀乐不显于形,外表看起来很洒脱,可是她情绪其实一直很不安定,精神紧绷的叫人为她担心,就跟綳到最大极限的线一样。」
神野老师疑惑地看着我。
「我想从来没有人会这么看那个孩子的。她的父母大概也是。」
「不是吗?麻衣子不就是那样的女孩子吗?」
我鬆了一口气问道,可她却摇了摇头。
「不,您说的恐怕是对的。可是,野间先生怎么知道这件事呢?」
「恕我冒昧,我想请您先告诉我,为什么神野老师这么了解麻衣子小姐?」
「会来保健室的学生……有些并不是因为生病或受伤才来的。」
我轻轻点了点头。大概是为了个人的原因而来的吧。安藤麻衣子就是其中之一。
「请你再告诉我一件事,老师。麻衣子抽的香烟,是CASTER吗?」
神野老师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那等于肯定了。
我突然停下脚步,从正面望向身旁的女性。也许是因为寒冷,脸颊被染得通红,眼睛澄黑。
「神野老师。如果我说我知道麻衣子是被怎样的人杀死,以及她是如何被杀的,你会相信我吗?」
3
……那是个任何事物都是蔚蓝且透明的世界,无论何时总是充满着耀眼的阳光。住在那里的动物身体也全是透明的。食物是玻璃的草以及玻璃的树果,而喝的水则是玻璃的水。
那里的一切全是玻璃做成的,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在玻璃世界的玻璃草原上,住着一只长颈鹿。那只长颈鹿总是伸长它那长长的脖子,一直凝望着遥远的远方。它的眼神坚定冷漠且透明。
* * *
我轻轻叹了口气,把那薄薄的一叠纸扔在工作桌上。他打开素描本,用茶色的分镜试着画素描。有力而坚固的线条、脆弱而纤细的线条、有节奏而锐利的线条……。关于轮廓的印象,不用太过迷惑。但是,这里应该登载什么样的颜色呢……想到这里,我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现在该怎么办呢?我摸了摸下巴。浓密的鬍鬚长得几乎可以用手指夹住。他一个人苦笑着说,要是不弄得乾净点,就会被直子骂了。从点心盒里取出一颗牛奶糖,「啪」地塞进嘴里。旁边的烟灰缸里,像落叶一样堆积的玻璃纸,他数了数,有十张。
那个点心盒,是直子作为情人节礼物送给我的,当时我几次宣布戒烟。
「爸爸,这次一定要努力戒烟。如果你的嘴感到寂寞,就拿着这个。别吃得太多了。」
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了一个熊形的、非常可爱的糖果盒。 不过,刚收到的时候里面塞满了满满的巧克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又装上了糖。
「糖果的话,就像巧克力一样,不会狼吞虎咽地吃吧。」
直子得意地说着,但她却把糖嚼碎了,鼻尖上皱起了眉头。
「我不希望爸爸得肺癌,但更不希望他变成猪。」
直子用严肃的语气喃喃道。
又过了一个星期。连我自己都佩服的是,禁烟到现在都遵守了……嗯,大体上是这样。从现在开始,每一天都在创造新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