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事與願違

咯吱咯吱——。他将黑板上的内容记到笔记上。

他不怎么喜欢上课这段时间，不过今非昔比。

以前成绩居于上层，所以没有多热衷学习，很少体会到学习的乐趣，倒也不至于难受。遇到班集体活动或者需要二人组队时，孤单一人那种精神上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煎熬。

然而时过境迁。

上课内容不懂的地方增多了，但老师可不会等他去理解。停下来思考教师的讲解导致跟不上课程，可集中精力记笔记又错过了教师的讲解，实在分身乏力。

伊斯托比亚不知怎样了。他在上课时走神的时间渐渐增加，想着那边的众多未解之谜，还有同伴，一节课转眼就过去了。

到了休息时间，同学们三五成群、谈笑有加，唯有他一如往昔，孤孤单单一个人。

之前还想着加入其中，最近却完全提不起劲。相对的，通过调查上课不明白的部分和思考异世界的事来消磨时间。

周围的谈话声不时传入他的耳中，内容参差不齐。閑聊居多，不过其中也有人谈到毕业后的出路。时已高二之秋，来年就是处于人生分歧点之一的高考，学生们也自然会关心这种话题。

这所学校的升学率很高，班里的学生们也大多準备考上大学。这时期周末有许多大学开展『大学开放日』*，他们似乎在交换日程情报。（注：open campus，大学开放日）

少年準备升入大学。并非有什么目的才选择升学，只不过是结合擅长的科目来挑选学校和专业，漫不经心地想着到大学再考虑出路。

继续前往异世界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上大学就能够挤出相当多的空閑，于是他便选择了升学。

可是目前看来，颇有难度。

放在以前，没怎么努力也不怕成绩下降。可是上次考试他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长此以往连及格都成问题，这导致了他的焦躁。第一次在学习上受挫，烦恼着如何挽回成绩，他一时陷入了消沉。

午休时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主要就是询问他成绩下降的原因。看起来和颜悦色，话语中还是透露出对他成绩急剧下滑的生气。

起因就是他发现游戏和异世界是相连的，还有花时间準备战胜巨大格雷姆，从而荒废了学业。

总不能直接跟人家说我去了异世界，于是他辩解说是考试突然紧张。

班主任不怎么相信这说辞，但也没有过多追问，只是说教了几句。许是他平时品行端正，班主任也不想多加责怪于他。

离开办公室，他回到教室。脑子里想的全是学习和异世界的事。

在教室门口听到大笑声，原来是因为教室门半开着。

他躲在门后窥视室内。笑声是那些吵闹的男生们发出的，肆无忌惮地坐在他的桌子上。

这样子好难进去，要是有朋友倒是可以去朋友那里躲躲，不巧的是他没有朋友。

只好在下节课上课时再回来了，他转身準备离开。

「话说坐在这里的家伙今天不在呢，平时总一个人坐在这里，是去买东西了吗？」

听到有人谈论他，停下脚步，再次偷听。

「好像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

看来还未发现自己在走廊。

「办公室？他干了什么事吗？」

「是因为上次考试。我看了他的成绩，低到不行，那家伙其实是个笨蛋啊」

被看到啦，我羞愤难耐。

「第一学期可没补考啊，之前看他的分数还挺高的」

「话说，因为成绩下降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分数是有多糟糕啊。都高二秋天了，明年就高考了耶」

「这就是所谓的装逼不成遭雷劈？笑死个人」

发出低俗的嘲笑声。教室里还有其他人，可惜他站在门后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是没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那家伙太阴暗了，面无表情的，看不出在想什么。一副閑人勿近的样子，他一踏进教室就瞬间冷场了，真有够讨厌的。一点都不会看气氛，不会其实没发现吧」

扎心了，老铁。可凭什么要我自己走人，面无表情是天生的，是你们自己擅自这么想的好伐。我也不想啊，可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在内心反驳道。

「那家伙怎么可能有朋友，午休都是一个人吃午饭。而且，班集体活动也总是一个人，真逗。那家伙的手机百分百只有家人的号码」

虽然是事实，但我的事用不着你们多嘴。我也试过加入对话，想要交朋友，但都失败了。我到底哪里不好，有什么地方要改，你们倒是告诉我啊。他在内心恳求。

「呜哇，还真是。一个人吃饭又没有朋友，真噁心。怎么会有人到了高二还没朋友？」

——要你啰嗦，别把我当成珍稀动物。自己在这里、这个世界没有朋友——

「就是所谓的交流障碍吧，毕竟没怎么见他开过口。这样活着有意思吗，估计要孤老终生吧？」

——烦死了，关你屁事。在那边的世界还是有人拿我当朋友的——

「喂喂，你们可别太欺负人家啊」

——闭嘴吧你，这种半开玩笑的话连同情都算不上——

他绝不会将内心的吶喊表露出来，只是咬牙隐忍。

至今为止，觉得自己虽然不受同学喜欢，但也不至于招致厌恶，自己对他们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既没有被无视，也没有被霸凌之类的。

然而自己错了，他们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教室内的吵闹声不绝于耳，可大门却是如此的触不可及，彷彿走廊与教室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要是自己现在走进教室，他们会出现什么反应呢。是会戛然而止，还是旁若无人呢，他的心中盘旋着负面情感。

一旦进入教室，彼此之间的关係就会变得险恶。他们或许会撕破嘴脸，同时也不能否定自己有鱼死网破的想法。

然而他还是没能前进一步。并非出于明哲保身，而是拒绝与他们有一切来往的意志使他停下脚步。就算搞坏了人际关係，自己的心情也不会得到慰藉。

没听到有任何人站出来阻止他们。

他认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自己没有亲近的友人，其他人估计也只是将他当作是普通的同学。为我辩护只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不可能有人会为非亲非故的人出头，装作没看到才是明智之举。

当知道异世界只有自己一个玩家时，他感受到了孤独。但那里有他珍视的人在，所以他才能振作自我。

这里有的只是茕茕孑立，充满恶意与嘲笑。

这已经不止是孤独，而是孤立了。

背对着不绝于耳的嘲笑声，他从教室跑开了，直到上课才回去。

他一会到家就窝在房里，有气无力地打开电视。换做平时，早就启动Valgear，前往异世界旅行了。

不一会儿，便到了想看的节目的播放时间，节目内容是关于假想空间体感装置Valgear与假想现实的纪实片。他坐正姿势，认真地观看。

异世界的龙薇薇尔怀疑是VRMM『Another World』游戏开发者做的手脚，将他送到异世界。这与他的见解一致，于是自主开始调查游戏开发者和开发商。

但他一介高中生所能搜索的情报有限，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又没有参与开发『Another World』，不可能有获取内部情报的手段。

他所能做的只有调查开发者们在杂誌和网上的採访记录，可是这样一来那些可疑的情报也随之而来。一旦扯到异世界这种非常识的存在，那些都市传说或神秘想像的传闻也就不容忽视了。彻底调查了这些情报，大都是没用的。

唯一吸引他的就是这个纪录片了。

这个纪录片基本上是围绕Valgear和假想现实的话题，不过后半部分则是主要介绍Valgear的利用方式，自然也包括游戏。

使用Valgear的游戏大多处于开发中，目前只有『Another World』正式运行。那么必然的会提到『Another World』，游戏的开发者也受到了採访。

观看採访记录或许能够作为参考，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注视着屏幕。

纪录片不只採访了游戏开发者，也就使用Valgear时的身体变化问题询问了医学专家的意见。

使用Valgear期间，使用者的身体会处于睡眠状态，因此出现了不少担心Valgear出故障时会危害使用者身体的呼声。

大概是想通过电视节目改变世人对Valgear安全性的看法吧。Valgear使用者睡着的模样他在电视上等地方见过好多次了，不过这次的感受与之前不同。

（好像之前的薇薇尔）

他还清楚的记得，薇薇尔解析了虚拟形象，用魔法製作出虚拟形象。那是将薇薇尔的灵魂转移到临时肉体上的技术，只是一时转移了灵魂，和身体之间存在着连线，身体并没有死去，而是进入了休眠。

电视上的使用者们看起来就跟薇薇尔那时候一模一样。

理所当然的，电视上的专家们没有提到灵魂这个词。在这个世界，灵魂是非科学的存在。且不说魔物横行、甚至存在幽灵的异世界，将灵魂转移到假想现实的临时容器这种事，这个世界的人又如何会知晓，灵魂的存在也无从验证。

专家的证实结束，终于提到『Another World』。首先是关于『Another World』是怎样一款游戏的详细说明。

接着轮到採访游戏开发者环节。出现在镜头上的是白髮依稀可见、面型瘦削的男子，四十岁上下，穿着休閑西服，是他在新闻上见过好几次的名人。

海野航，『Another World』的总设计师。是众多开发者中的核心人物，可以说是『Another World』的生父。

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节目以记者和开发者对话的形式进行。双手在桌子上交叉，给人技术人员的骄傲和威严感。

「海野先生，『Another World』的魅力在于什么地方呢？」

「我认为是通过Valgear体验到最接近于现实的体感。以往的游戏技术层面上以二次元画面为主，用现在的技术也完全能够实现类似3DCG这种带有深度的三次元视觉感官。严格来说，是二次元平面上的延长，即使做出更接近于现实的影像，也远不及真正的现实感。但是假想现实的技术经过发展，能够表现出与实物几无差别的现实感，而Valgear的出现更是使个人可以轻鬆享受到现实感。为了最大限度引出假想现实的现实感，我们创造了一个广袤的世界。那是个与现实相仿的异世界，可以自由地旅行或冒险。这正是『Another World』的最大魅力所在」

记者重重点头。

「言之有理。去往游戏的世界，可说是游戏玩家梦想的极致」

「是的，我虽然是游戏开发者，可以的话也想沉浸到游戏的世界中去呢」

海野的玩笑话令记者哭笑不得。

「您开发『Another World』的契机也在于此吗？」

「也有这方面的因素，不过一句话概括之就是留恋吧」

「留恋是吗？」

身为创造『Another World』、揭开VRMM新时代序幕的游戏业界先驱者，海野的话貌似超乎了记者的意料，转而询问他留恋什么。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第一次体验到假想现实时，感受到了震撼。当时虽然处于图解拙劣的狭窄空间内，但也是划时代的进步，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性，想要创造出自己所描绘的世界。可是当时的技术水平并不足以实现我的梦想，但我没有放弃，一边参与游戏开发一边继续我的计画。直到技术发展到足以实现『Another World』花费了不少时间，不过我也创造出了自己为之自豪的世界。希望大家都能来体验一下这个世界」

之后，海野对记者的提问也一一作答，整个採访时间不到十分钟。

原本就是Valgear和假想现实的专辑，不可能集中在『Another World』的话题上，实际上只是兼具宣传目的的普通访谈。

结果他看到最后都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沮丧地垂下了肩膀。无奈地关闭电视，躺在床上。

离吃晚饭还有点时间，现在去了异世界很快就得回来，静不下心来。看样子只好放弃调查了。难得有机会前往异世界，却没有做出像样的成果，对此感到非常后悔。

今天真是糟糕透了——他望着天花板，想起在学校的事，心中的负面情感又开始翻腾了。

为什么学校没有像他们一样可以交心的朋友呢。

他珍视的伙伴都在异世界，要是至少有一个人能来这边，他现在或许就能过着愉快的高中生活吧，遗憾的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往返异世界。

异世界虽谈不上悠閑，好歹人际关係良好，为什么现实却是如此的骨感呢。

跟现实世界不同，他被称作英雄，或许跟这有关係，但他被称为英雄是在克莱蒙击败吸血鬼之后，与罗莎琳相遇时还未被当做英雄。

相遇的方式大不相同。哈柏克他们那时候是主动邀请他，与罗莎琳的相遇是机缘巧合，之后便一同行动，他自身自发去接近的只有艾莉西亚她们。多亏这些人的亲切，独行侠的自己才能轻鬆地交到朋友。

与班上同学的相遇则不同。即使他努力想要交朋友而积极搭话却不能持久，也很少有人主动跟他说话，最多也就是打个招呼。

一开始以为是游戏，所以很随意地与罗莎琳她们交谈，可是差别会有这么大吗。

既然被对方讨厌了，那么再怎么烦恼也无济于事。而且，他可不是那种老实到还愿意与那种不尊重人的家伙交往的人，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大家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翻了个身，想念起异世界的同伴们。

到了晚饭时间，他走出房间帮忙端菜。儘管注意到妈妈一反常态，皱着眉神情严肃，但是想到要是开口问估计会被发牢骚，于是作罢。

吃饭时妈妈也默不作声，气氛十分尴尬，想着早点离开所以快速吃完饭，正当他起身时。

「等一下，我有事问你」

他的妈妈忽然开口，没能逃成，于是只好老实坐下。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最近成绩怎么样呢？」

面对一针见血的提问，他面露苦涩。正当犹豫着如何回答时，妈妈又继续说道。

「第二学期的考试已经结束了吧，成绩的事我还没听说过呢？」

他额头淌起冷汗。因为成绩比起第一学期严重下滑，所以没敢告诉妈妈。

他闭口不言，唯有时间静静地流逝。妈妈似乎在等他自己开口，不知是直觉还是有所依据，她貌似知道了他成绩下降的事。

看他一直不肯开口，他的妈妈觉得很无奈。

「如果能维持成绩妈妈也不会说你什么，可是成绩既然糟糕到不愿告诉我的程度，妈妈也就不能再放纵你了，知道吗？」

看着低头不言的儿子，她的妈妈加重了语气。

「这半年来你一直我在房里玩游戏吧。如果影响到学习，就只好暂时禁止你玩游戏喽？」

「这……！」

他忽的抬起头。

「妈妈也不想逼你，可把学业丢到一边就不行，成绩因此下降，身为你的母亲我有责任教育你」

妈妈是对的，成绩下降就得专心学习。他在家一直只顾玩游戏，若是分出时间来学习，也许就能挽回成绩。

他玩游戏一开始的目的是交朋友，若是因此导致学业荒废，他也就会听从妈妈的话，戒掉游戏。

然而今非昔比。对他来说，『Another World』已不仅仅是一款游戏。意识到那里是异世界时，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崩溃了。苦恼之后，怀着对死亡的恐惧，他毅然选择重新振作，因为这是值得的。

异世界与现实不同，那里有着关心他的同伴在。儘管危机四伏，历尽艰险，更多的却是美好的回忆，他也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异世界。

他之所以决定成为英雄，就是想要找到，跨越世界的隔阂，留在异世界的意义。

「这我做不到。隐瞒成绩的事我很抱歉，但是请千万不要禁止游戏」

他顶撞了妈妈。并不是因为被戳穿心思而恼羞成怒，心里也明白妈妈的担忧，即使如此也不想被夺走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