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尋求之物

从刚才开始，位于秋叶原地下城地上阶层商店阶东区练武场二楼的梅之间一直回蕩着武器激烈碰撞的声响。

「唔喔喔喔喔！！」

朝地面一蹬往前冲刺的克莉丝挥下模造刀。

她以流畅的动作挥出这道犀利一击。

然而，挥出的剑闪划过虚空……轻鬆躲过这一击的对手半嘲笑地对克莉丝说：

「慢到我都快打哈欠了喵～～」

「啧……！」

克莉丝随着咋舌声反手又是一刀，接着再使出横砍、反手斜砍、直劈。儘管她用目不暇给的迅速动作使出连击，不过甚至无法擦中对方的身体，就像是面对飘落的花瓣，或是对上柳树般难缠。

「嘿咻！」

发出这道吆喝声的瞬间，对手——小雪突然从视野当中消失。

她突然低身跨步躲过攻击。在发觉这件事的同时，脚已经被扫倒。身体浮在空中的时候又飞来一记追击的反手拳。

「唔……！」

如同被苍蝇拍打落的小苍蝇，克莉丝凄惨地撞上地面。

「可恶……」

气得咬紧牙关的克莉丝用拳头敲着地板。因为大概有一个小时被修理得很惨，身体早已遍体鳞伤。儘管肉体早已超过极限，不过悔恨与落寞的情感将痛苦一扫而空。

因为梅之间已经被两人包下，所以里面没有见到其他人的身影。

「还要打吗？不管试几次都是没用的喵……说实话，就算不用双手双脚，我也有办法赢过现在的你喔。」

「少开玩笑了！」

克莉丝弹起身体再度向前宾士。

小雪没有任何动静，与先前没有两样。靠着甚至可说是超乎常人的反射神经、体能，小雪总是能够以静制动，即使是先看到克莉丝做出动作都还有时间应对。

……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能够让她等。只要让她先行动的话……

克莉丝故意装出与先前同样的挥刀姿势，将偷偷握在左手的冰水珠丢了出去。三颗小珠子分别化成冰块袭向小雪。

……好了，她会採取什么行动？不论是逃向上、下、左、右，都能用一步拉近距离，并趁着她失去平衡时追击……

不过克莉丝的诡计瞬间遭到瓦解。

「唔……什……居、居然从正面……！？」

因为小雪当场低身曲膝，利用伸直双腿的反作用力朝她冲过来。简直像是子弹般的头槌直直撞向克莉丝。

瞄準脚下的两颗冰块擦过膝盖没有击中。

剩下一颗冰水珠朝着小雪的脸直直飞去，不过小雪竟然轻鬆用嘴巴咬住并「喀嚓」一声咬碎，仍然维持着充足的速度，也让因为惊讶而瞪大双眼的克莉丝吃下一记头槌。

「唔……呃……」

克莉丝的身体被往后弹飞，并伴随着剧烈声响重重撞在墙壁上。

「你看，不用手脚也赢了吧？」

「………… 」

克莉丝痛苦地皱起眉头，不过还是用模造刀支撑起身体，并再度举刀摆好架式。

「……只有毅力值得称讚喵，不过呢……」

小雪露出泄气的表情如此说道，并搔了搔后脑勺。

「居然说赢过我就要解除禁足，再怎么乱来也要有个限度喵……」

「这不是乱来，这是非常正经的提议。你说在新阶层吃败仗是因为我们太弱了，实力只要用证明的就好了。打败高高在上的你就能够证明这点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结论啦……简直就是一头横冲直撞的山猪嘛……」

小雪伴随着这番无奈的话耸耸肩。

「不管你怎么说都没关係，因为这是我的职责。」

「你的职责？噗哈哈……意思是只要亚夏菈平安无事就好吗？哎呀～～好羡慕可以用这么轻鬆的方式活着喔～～」

受到如此明显的侮辱、挑衅，克莉丝不禁气愤地还以颜色。

「唔……不光是公主殿下，对我来说，荣仓、丙上村也一样重要，现在我也想保护他们……没错，即使拿我的性命来交换都没有关係。」

这是克莉丝真正的心声。她从很久以前便做好了「成为队伍基石」的心理準备。这并不是做做样子或是假慈悲，她是真心认为用自身性命拯救伙伴是很值得的，而实际上她在新阶层战斗时也是用这样的方针替队伍开路。

当然，她并不是对任何人都是这样，是因为那三个人才让她如此。因为他们具有令她自认无法匹配的光芒、温柔、强韧、纯真……

不过，小雪却对克莉丝的矜持嗤之以鼻。

「你真是个冥顽不灵的孩子喵，所以才说你那种高洁的自我牺牲精神是一种轻鬆的生活方式啊。」

「不论你怎么说，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方式。现在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就算结果会死也没关係？」

「如果能够帮助公主殿下还有大家往前进，我很乐意成为弃子。」

「喔，原来如此。」

小雪的目光突然变得黑暗且深沉。

「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吗……」

用低沉的声音如此喃喃说道后，她便背对克莉丝拿起挂在墙上两把入鞘的刀，并将其中一把丢给克莉丝。

扎实的厚沉触感随即压在克莉丝的双手上。

相较于皱起眉头推敲着意图的克莉丝，小雪则是拔出刀身将前锋指向克莉丝。

「……就算同意你们前往新阶层也只会重蹈覆辙而已。嗯……反正都会死的话……」

见到散发出暗沉光芒的刀身，克莉丝顿时脸色大变。

……这该不会是真刀吧！？

理解到这件事的同时，小雪对着克莉丝投以诡异的眼神。

「那现在死掉也一样吧？」

「唔……！！！」

剎那间，一股前所未见的恐惧感、寒意顿时贯穿克莉丝的全身。

散发出强烈警告的生存本能让她反射性拔刀，勉强接下了对方直逼眼前的斩击，然而……

……好、好沉的一击……

不知道这么强悍的臂力是蕴藏在娇小、纤瘦身躯的何处，克莉丝无法将短兵相接的刀身押回去，互相压迫的刀刃缓缓靠近克莉丝眼前。

刀锋逼近到贴近额头的距离，十几根浏海被切断而飘落。克莉丝勉强将对方的力道拨往侧面，并侧过身来脱离困境。

不，她还是无法脱离困境。

还来不及放鬆精神，小雪已经扭动身体钻进她的怀中，并活用娇小身躯使出迅速且流畅的连击。

所有的攻击都带有明确的杀气与杀意，这也让克莉丝浑身发寒，并在同时照着累积起来的实战经验导出预测以接下刀刃，或是凭藉着本能的躲避冲动持续闪躲着。

「快住手！别胡闹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即使克莉丝如此喊道，小雪依旧是面不改色地持续进攻。

「可恶……！」

小雪是认真的，她真的想杀死我。

克莉丝完全无法理出头绪。虽然无法弄清楚小雪的真正意图，不过现在问题不在这里。

原先克莉丝与小雪本来就只是冒险家与酒馆从业员的关係，既没有特别交情，也没有特别疏远，如果把这种不讲理的粗暴行径当成她的本性就能说得过去了。

因此问题不是对方，而是出在自己身上。

克莉丝一直认为自己的剑是「为了保护某人」而存在。

自从小时候在纷乱地区首次拿起剑的那天起，她便是为了守护某人而持续奋战至今。在战乱是为了保护同胞，被任命为皇族骑士后便是保护亚夏菈，成为冒险家后则是为了保护祥真、莉央、亚夏菈。

想要保护重要的人与重要伙伴，这就是她的原动力，也是驱策她前进的齿轮。

因为有想要保护的人，克莉丝才能够发挥出实力。

然而，现在却没有保护的对象。

克莉丝无法找出这场战斗究竟有任何含意或意义。

在这场战斗中究竟该保护什么？

……完全找不到……

克莉丝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迟钝。既然没有需要保护的人，那这场战斗也没有绝对不能输吧？毕竟就算自己打输而死也不会失去任何人。

「这样真的没关係吧？」

「唔！？」

在有如狂风般的激烈交锋中，小雪用再三确认的语气如此问道。

「这就是你的答案吧？」

「唔……」

小雪的攻势变得更加猛烈。

如果要我扪心自问的话，我已经有答案了。她究竟还要我思考什么？

克莉丝焦躁挥出的攻击划过虚空，接着又被迫单方面进行防御。

片刻后，无法承受沉重攻势的手腕、腕关节开始发麻，剑也被打落在地。

接着眼前看到了高举着剑的小雪。

「那么就此永别了喵。」

做好觉悟的克莉丝闭上双眼。

经过一段时间，挥剑的破风声传进耳里。

不过做好觉悟的死亡并没有降临在她身上。

一道金属互撞的铿锵声响与熟悉的呼吸节奏撼动着鼓膜，让克莉丝回过神来并睁开眼睛。

「荣、荣仓……」

像是要保护克莉丝般，祥真挡在小雪面前，并用左臂接下了她的剑。祥真手上配戴着不曾见过的圆盾。克莉丝瞬间忘记自己的处境，只是想着「这面盾牌还满适合荣仓的」。

「祥真，打扰女人间的战争，你这样很不明事理喵。」

当小雪用平淡的语调如此说完后，祥真抽回盾牌，缓缓与两人拉开距离。

「你应该在旁边偷看很久了吧？」

「……是的，虽然我觉得不应该出手，不过越看越坐立难安，因为克莉丝看起来已经放弃了。」

克莉丝只能一脸不解地反覆问道：

「放弃……是指什么？」

「就是放弃你自己。」

「唔……我自己……？」

「是的，从旁人眼中看起来很明显。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发现那么简单的事情呢……是因为自己看跟别人看的角度不一样吗？」

祥真从途中便改为自问自答的语气。

「……荣仓，这是怎么回事？你想要表达什么？」

眉头皱成八字形的克莉丝如此间道。露出惊讶表情的祥真瞪大双眼，接着用像是某求职网站广告「不会吧？我年收这么低吗！？」的姿势用双手捂着嘴。

「咦？你还不知道吗！？」

感觉上可以听出「克莉丝你悟性好差喔」这样的言外之意。

相较于气愤地嘟起嘴的克莉丝，祥真用如同教导幼儿园学童的温和语调说：

「简单来说的话，就是『请更珍惜自己』这件事情。」

语毕，祥真挺起胸膛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什……更、更珍惜自己……居然只是这种事……」

克莉丝顿时感到晴天霹雳。她垂着头不停地颤抖，下个瞬间，她突然愤怒地伸出双手。

「你最没有资格对我这么说吧！！！」

他抓着祥真的双肩不停摇晃。

「有勇无谋根本是你的专利吧！你还有脸摆出一副大澈大悟的表情这么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