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名為背叛的魔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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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迪尔帝国帝都——梵恩。

牢固的城墙内，井然有序的街道里居住了多达十万人。这里是大陆屈指可数的都市之一。从繁华大街到后街，网状分布的道路皆经过修整铺设，自来水、路灯、路树、喷水池、广场等都市机能也很完善。

其中特别引人注目的，就是行驶在大马路上的轨道列车吧。那是一种沿着道路上的铁轨移动的箱型交通工具。轨道列车是神器术革命的产物，直到最近才实用化。在这辽阔的大陆上，只有梵恩将它当成市民的代步工具，运用于日常生活中。

人来人往的市集充满活力，象徵着目前仍持续成长的城镇与帝国。实际上，梵恩的人口不断增加，城镇的规模也逐年扩大。有朝一日绝对会成为大陆最大的都市。

而高耸于都市中心的建筑物，则是梵迪尔皇帝宫。

庄严且稳重。这栋位处帝国中心的建筑物，有着豪奢的装潢与厚重的外墙，堪称威严气派。漆黑的外观，散发出典雅气息与无言的压迫感。

一对男女，正在皇帝宫的窗边任凭微风吹拂。

「天气真好～～」

「真是绝佳的午睡天气。」

「我也有同感～～」

奇尔萨斯靠着敞开的窗口，仰望着天空。露希雅则悠悠哉哉地待在他旁边。两人是随着「红女神骑士团」团长欧嘉，一同前往皇帝宫报告前几天的战胜消息。

今日天空晴朗无比，几天前在森林大破一万违斯里王国军时的雷雨彷佛一场幻梦。连斯里军溃败逃走，征讨梵迪尔的行动随之触礁。奇尔萨斯他们则是风光凯旋，这样的好天气就像是对「红女神骑士团」的称讚。

充沛的阳光倾注而下，吹动髮丝的微风令人心旷神怡。闭上眼睛躺下来，不用数到十就能进入梦乡吧。至于露希雅则靠着窗框托着脸颊，一脸幸福地眯着眼睛。在轻风的吹拂下，髮丝于白皙的脸旁微微摇动。

「反正仗也打完了，真想跟大家一起出去玩～～」

表情和声音都放鬆到了极点，只能用「和平」二字来形容。再加上优美的背部线条，使她看起来就像只正在晒太阳的猫。搞不好待会儿喉咙还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奇尔萨斯瞥了佣懒的露希雅一眼，接着看向窗外。

「要去米缇亚之丘吗？」

「啊，不错耶！我们就带着便当，一起去踏青吧！」

露希雅兴奋地说，绽露开朗的笑容。

米缇亚是九辉神之一，有「苍之慈母神」别称的女神。冠上女神之名的米缇亚之丘，则是梵恩附近一座略高的丘陵。徒步也能当日来回，是个可以享受一点登山乐趣的观光景点。山顶上有祭祀米缇亚的神殿遗迹，能将梵恩全景尽收眼底。天气晴朗时更能看到远处的大海，是奇尔萨斯他们很中意的地方。

「真想快点回去跟大家讨论呢，爸爸还没好吗？」

「八成又被刁难了吧。」

奇尔萨斯和露希雅面面相觑，耸了耸肩。

名义上「红女神骑士团」为梵迪尔帝国军的一支部队，团长欧嘉则是受册封骑士称号的帝国骑士。

一般来说，梵迪尔的正规军是由贵族子弟与骑士，以及侍奉他们的亲信、佣人组成。家世或身分较高者负责指挥，较低者则是站在最前线的基层士兵。欧嘉的地位并不高。而「红女神骑士团」本来也该听命于某贵族或上级骑士的指挥。

然而实际上，「红女神骑士团」能在战场上自行判断与行动。这是因为欧嘉获得皇帝莱狄鲁特三世的许可，就连贵族们也无法干涉。而且除了欧嘉之外，成员当中无人拥有爵位或骑士称号。也就是说，平民自称为骑士团，站在跟止规军对等的立场上。

话虽如此，「红女神骑士团」不仅精悍强大，立下的功绩也不少。就连前几天击破连斯里王国军的奇袭作战，也有人说少了「红女神骑士团」就不会成功。这些表示肯定的评价，就像是在暗讽正规军不如「红女神骑士团」优秀。听在其他贵族和上级骑士耳里自然很不是滋味吧。

因此，「红女神骑士团」常被他们批评是乌合之众或异类集团，也常遭到怨恨、嫉妒与歧视。奇尔萨斯和露希雅专程来到皇帝宫，却无法参与最重要的报告就是这个缘故。

「那些人今天八成又没事找他麻烦了吧。」

「真佩服爸爸都不会生气耶。他这方面的修养应该挺好的。」

欧嘉踏进会议室后始终没有出来。想必贵族们又不明所以找他碴，死缠烂打不肯放过他。那个画面不难想像。

欧嘉或许能一脸不在乎地置若罔闻，但奇尔萨斯就没那种自信了。露希雅多半也是一样。两人都真心佩服欧嘉那种无论贵族们说什么，都能淡然处之的态度。

只不过，若问待在室外就一定能避开这种麻烦事吗？这倒也不见得。

「你看，他们就是那个。」

「噢，那个喔。」

「脸皮真厚。不过是稍有一点身手罢了，竟敢踏进皇帝宫里。」

走廊的对面传来偷偷摸摸，却又故意让人听见的说话声。年纪应该比奇尔萨斯和露希雅年长。几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正对两人品头论足。

衣着华丽到身穿队服的他们无法比拟的程度。全身上下都是宝石与贵金属，穿着用上等丝绸製成的豪华贵族服装。其中也有眼熟的人在，他们是帝国的年轻贵族。

奇尔萨斯兴起不愉快的情绪。他们天生就拥有特权，认为立于人上是理所当然。可说是一群典型的精英主义者，自尊心高得莫名其妙的家伙。老实说，奇尔萨斯并不喜欢这些自大狂。这点露希雅也是一样。

两人决定装作没听到。反正他们也不是令人愉快的谈话对象，两人也不想跟他们交谈。别理他们才是聪明的做法。但是，就算自己不理会对方，仍无法阻止对方主动过来找碴。

「那张脸是怎么回事啊？」

「要是以为那种玩意儿很帅气，可是会笑掉人家的大牙。」

嘲笑声听得露希雅脸颊微微抽动。

贵族们毫不客气的将目光投射在奇尔萨斯脸上。更正确地说，是他左眼的周围。那里有着远看也很醒目的鲜红色刺纹。

那近似地痞流氓或边境民族喜爱的刺青。换个角度来看，也很像魔法或咒术这类玩意儿。不管如何，这个在大都市梵恩里是几乎看不到的，很容易招惹异样的眼光。而纹样就清楚浮现在奇尔萨斯的脸上。

奇尔萨斯出生时就有这纹样，因为无法消除所以他就放着不管了。反正对身体没有不良影响，露希雅等「红女神骑士团」的伙伴们也都不以为意。就连奇尔萨斯自己都快忘了这纹样的存在。

可是看在部分人眼里，似乎觉得怪异且不舒服。曾有人因这纹样而找他打架，也曾吓到小孩子。

还曾无缘无故遭到歧视。

「真是噁心死了。那个男的，该不会混了恶魔之类的血吧？」

「喂。」

大概是听不下去了吧，露希雅站直身子看向贵族们。那双与今天的晴空一样，澄澈的蓝色眸子投射出强劲的光芒。奇尔萨斯正要开口劝她「常有的事，别理他们」时，却先听到贵族的恶言恶语。

「搞什么，原来是那个野蛮新贵族的女儿啊。不对，她连女儿都算不上吧。」

「！」露希雅的纤细肩膀抖了一下。

贵族们的脸上满是嘲笑。那是挖人伤疤，沉浸在愉悦中的丑恶笑容。反观露希雅，她的表情沉了下来。

不过，下个瞬间，他们的得意嘴脸立刻变得铁青。

「你说谁怎样啊？」

奇尔萨斯离开窗框，瞪着走廊的角落。兇狠的视线蕴含远胜于露希雅的怒意，甚至近似杀气。

一步、两步，奇尔萨斯往贵族们的方向走去。他没有放鬆，也没有转移视线。看得出来贵族们皆倒抽口气，十分害怕。面对「红女神骑士团」的主要成员，自己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他们似乎还有这点危机意识。众人额头冒着冷汗，慌张地互看彼此。

这段期间奇尔萨斯仍缓慢地缩短距离。

「到此为止吧，奇尔。」

有个粗声叫住奇尔萨斯，他停下脚步。

旁边的门开了，一名壮年男子从里头走了出来。他比奇尔萨斯高出一个头，肩膀也很宽绰。结实的身躯上，有着一张布满伤痕和浓密鬍子的粗犷脸孔。

「欧、欧嘉卿。」

贵族们的脸上浮现安心与困窘参半的複杂神情。欧嘉应该会制止奇尔萨斯吧。但另一方面，这回对手搞不好会换成欧嘉……他们的心思隐约透露在动摇的表情上。

「红女神骑士团」团长欧嘉·斯卡雷特摸了一下下巴的鬍子，把手搭在裔尔萨斯的肩上。接着走到贵族们的面前。

「能否请几位大人不要捉弄小鬼们呢？我是无所谓，但我们团里有很多血气方刚的成员。」

欧嘉的语气很轻鬆，乍看之下表情也很温和。但是，其背后潜藏的气势深不可测，远远胜过奇尔萨斯。他正是率领奇尔萨斯这群问题人物的骑士团团长，同时也是身经百战的武人。除了无隙可乘的步法与充分锻链过的肌肉，他所散发的气质让人感受到最根本的「强悍」。低沉的嗓音不仅震动耳膜，更深深撼动心底。

就连奇尔萨斯都瞬间胆怯了。欧嘉那搭在肩上的大掌，令他有种全身被定住的感觉。至于贵族们，脸上全都失去了血色。

就在这时，与欧嘉一同走出房间的青年插嘴道。

「巴兰德卿，领地的状况怎么样了呢？内乱已经平定了吗？皇帝陛下也很关心这件事呢。」

他是倜有着柔顺的长髮与细长的双眼，美得如画一般的高挑男子。长长的尖耳从发间探了出来。这位具备以长寿与美貌着称的妖精族特徵的人物，正是「红女神骑士团」的军师希斯里昂。

希斯里昂以慢条斯理的口吻，对其中一名贵族说道。

「看来叛乱势力仍持续反抗的样子。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提供一、两项建议给您。当然，这不过是出身低贱者的愚策，想必听了也只会弄髒您的耳朵吧。」

「喂喂，希斯里，你太多管閑事罗。闻名天下的巴兰德卿怎么可能毫无想法，待在帝都里閑着没事做呢。深谋远虑的他，一定有我们比不上的好办法啦。对吧？」

「用、用不着你们多嘴！」

听到欧嘉充满挑衅的言论，打扮格外奢华的贵族——巴兰德卿涨红了脸破口大骂。

大多数的贵族在帝国都有领地。巴兰德也是一样。只不过，他治理的领地正面临不稳定的情势——部分民众表达不满，群起抗争。要是别人以为自己这个领主，在这种状况下还在帝都悠哉度日的话未免太不名誉了。

不仅如此，万一被人视为放弃「治理领地」这项皇帝交派的任务，巴兰德还可能冠上不敬或反叛的罪名。也难怪他在听到欧嘉和希斯里昂的露骨威胁后会如此慌张。

不用说，这两人早就看穿巴兰德会有这种反应。

「我真是太失礼了。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竿轻人的失言。」

「唉，我想你也相当头痛吧。反正我们也有空，说不定会再接到出征的命令。镇压内乱——希望到时候，我们的女神不是面朝贵府的方向。」

欧嘉把声音压得极低，目光炯然一闪。巴兰德吓得发出一声惨叫。

红女神爱克塔娜丝所望的方向，即是「红女神骑士团」的行军方向。出征的理由是镇压内乱。但也有可能拿这件事当幌子，其实是要肃清无能的贵族。

事实上，现任皇帝莱狄鲁特三世，已多次利用这种方式整顿国家纲纪。「红女神骑士团」也接过这种任务。命丧红女神旗下的贵族不止一、两家。即使再加上巴兰德的名字也不足为怪吧。

每个帝国贵族都知道，欧嘉和「红女神骑士团」执行过这种任务。巴兰德的脸上没了血色，一副就快昏倒的样子。

「那么，我们先告辞了。你们几个，走罗。」

注视巴兰德的睑半晌后，欧嘉突然放鬆表情。然后直接从贵族们的旁边走过。这大概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贵族们往左右两边分开，让出一条路来。奇尔萨斯、露希雅、希斯里昂也跟在他身后离开皇帝宫。

走出门外，耀眼的阳光洒落而下。奇尔萨斯不禁眯起眼睛。这样的亮度对于习惯室内光线的眼睛而言过于强烈。在此同时，他也有一种内心的乌云受到日照而散去的感觉。

「唔～～～～～～～～～～」

「怎么啦，露？看你鼓着脸颊。这样不可爱喔。」

或许是脱离沉闷气氛的缘故，露希雅像平常一样表露出情绪。脸上写满不满的她，激动地向欧嘉抱怨。

「爸爸！我们为什么得听那种人冷言冷语不可呢？所以我才讨厌帝国贵族，以帝国军身分战斗的我们就像傻瓜一样！」

「欸，别这么说。皇帝陛下对我有恩嘛。如果不帮点忙那也说不过去呀。」

「是没错啦。」

露希雅不情愿地闭嘴，脸颊依然鼓鼓的，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听说欧嘉曾被莱狄鲁特三世救过一命，不过详情她并不清楚。而欧嘉也曾反过来救了莱狄鲁特三世的命。事情发生在欧嘉尚未取得骑士称号的佣兵时代，莱狄鲁特三世当时也还没登基。

之后，欧嘉和莱狄鲁特三世便有了私交。「红女神骑士团」之所以能自由活动，也是欧嘉直接向莱狄鲁特三世交涉的缘故。此外，欧嘉似乎还得到其他方面的通融，因此相当感念莱狄鲁特三世的恩情。

奇尔萨斯他们对帝国贵族的态度很感冒，数度建议欧嘉离开帝国。以「红女神骑士团」的实力，无论到哪个国家都会受到欢迎。然而，固执的欧嘉就是不肯点头答应。唯独这件事他怎么也听不进去。由此便可看出他的心意有多么坚决。

至于奇尔萨斯他们也都受了欧嘉很大的恩情。既然团长欧嘉这么决定，「红女神骑士团」就不会离开帝国。话虽如此，遭到贵族们冷嘲热讽时，仍不免像露希雅那样想抱怨个一、两句。

「好啦、好啦。我请你吃喜欢的东西，你就彆气了。」

「别把人家当小孩看啦！」

欧嘉轻轻拍着她的脑袋，露希雅不高兴地甩开他的手。接着把脸撇向另一边。欧嘉窝囊地垂下眉毛。刚才吓唬贵族的那副狠样到哪儿去了？

这时轨道列车正好来了。气呼呼的露希雅率先走进去，欧嘉追在她的身后。奇尔萨斯和希斯里昂也跟着上车。车厢里没有其他乘客，坐下后列车便滑行似地开动。

「红女神骑士团」的据点——欧嘉的宅院，就位在离皇帝宫有点远的老城区一隅。其实徒步就能走到，但因为车站正好邻近皇帝宫与欧嘉家，搭车比较省事且快速。只要相当于一块麵包的便宜车资，就能从甲地来到乙地这点也颇具魅力。

「喂，露。你要呕气到什么时候啊？」

「不要管我。居然想用食物讨好我，爸爸太没神经了。」

坐在前排座位的欧嘉拚了老命哄露希雅。面对柔声细语的欧嘉，露希雅摆着一张臭脸看向另一边。欧嘉拿不高兴的女儿没辙，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跟最强骑士团的团长形象连结在一起。此刻的他完全是个傻呼呼的父亲。

奇尔萨斯有些羡慕这两个人。欧嘉和露希雅感情好到就像真正的父女一样。即便他们没有血缘关係，两人之间仍有确切的牵繫。奇尔萨斯从小就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互动。

因此，他才会无法原谅巴兰德等人的轻率言论。

「你也别没事找架吵，奇尔。贵族的戏言当成耳边风，听听就好。」

希斯里昂彷佛看穿他的心情般开口劝道。身体随着轨道列车的震动而摇晃。刚才经过欧嘉的规劝，奇尔萨斯也恢複了几分冷静。

顶撞贵族的确不是好事。这样只会使「红女神骑士团」又多了一项坏评价吧。说不定此刻那些人正在贵族之间，加油添醋地宣传他们越来越野蛮。

只不过，道理他是明白，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奇尔萨斯轻咬嘴唇。

「……我是很想这么说，不过为此发火才像你嘛。老实说，我心里爽快多了。」

回头一看，希斯里昂面露9，许满意的表情。他跟奇尔萨斯、露希雅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个性跟奇尔萨斯完全相反，不过当时的心情应该是相同的。

好友的一句话顿时化解了奇尔萨斯心中的郁结。他放鬆身体，不禁觉得在音墨一种事很蠢。希斯里昂帮助他转换心情的次数多到数不清。看来这次又多亏了他帮忙。

「谢谢你制止我，希斯里。」

「别这么说。我也很想挖苦他们一、两句。只要刺激一次，巴兰德那家伙也不敢再悠哉度日了。他应该会暂时回到领地吧，梵恩也能安静好一阵子了。」

听到希斯里昂这种嘲讽意味十足的说法，奇尔萨斯不禁露出笑容。

「是啊。看来可以稍微喘口气，我们就把无聊的事忘掉吧。」

「嗯，就这么办吧。」

轨道列车驶入市区。这个街区人声鼎沸，与皇帝宫的周边不同。活力十足的声音与烤肉香随风入窗。孩子们指着列车开心大叫，当中还有人赛跑起来。

列车行经大马路，最后停在中央广场的入口。奇尔萨斯他们便下了车。

广场的热闹气氛围绕着身体，城镇的喧嚣震动着皮肤。男女老幼、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往来，随处都可听见宏亮的吆喝声。不晓得是不是有街头艺人在表演，耳边还传来轻快的音乐与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