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这是一个空气乾燥的午后黄昏时刻,屋内墙壁由造形优美的特殊玻璃构成。壁面上锺乳奇岩林立,整个屋内似乎泛着一层微绿的空气一般,显得格外宁静。
有个人两手背在身后后靠着墙站着,他双眼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落于站在兵棋台旁的一个壮年男子身上。"这么说…"
靠墙站着的男子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洪亮,是那种属肥胖男子的声音。"帝国军打赢了,照道理说他们是不该赢的,不是吗?博尔德克?""是啊!领主!不过同盟军虽然打败了,却也还不到全军覆没的地步啊!""整个局势会有所改变吗?""或许同盟军未来会扭转局势,报这一箭之仇。不过目前就整体而言,帝国军是打胜了,同盟军也不可能再反击,这对我们费沙自治领区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领主,您觉得呢?"
靠墙而立的男子-也就是费沙自治领区的第五代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整个身体离开墙壁,站直起来。
他的长相实在奇怪之至。虽然年纪在四十岁左右,顶上已无毛,肌肤是浅黑色的,眉、眼、口、鼻,无一不大,实在称不上是美男子。不过这种容貌也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让人觉得精力充沛,活力十足。
费沙自治领区是个中立的贸易国家,由于统治者安德鲁安个性精明难缠,在他执政的这五年期间.帝国和同盟国给了他一个封号一一费沙的黑狐狸。"你觉得满意吗?博尔德克."
领主看着这位被自己视为心腹的辅佐官,讽刺地说。"其实这次的胜利是靠运气而非实力,下次可能没有这么好运了。以后应加强情报的收集及分析,这才是致胜的关键。"
鲁宾斯基慢慢地走向兵棋台,他穿着一件黑色高领衫.外加淡紫色套装,这身休閑的打扮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出他是一国的元首.
博尔德克按了一下按钮,兵棋台上就出现了一幅地图."这是两军的兵力配置图,请由正前方俯瞰."
这地图和三天前吉尔菲艾斯拿给莱因哈特看的一样.红色代表帝国军,绿色代表同盟军。绿色的箭头有三个,正好分布在一个红箭头的前、左、右方。看起来就好像绿色箭头形成一个三角形,正好将红箭包围起来似的的。"帝国军的舰艇有两万艘,同盟军有四万.所以同盟军佔有绝对的优势。""军事位置也是同盟军佔上风,他们把帝国军团团围住,不过,这家伙……"
鲁宾斯基肥胖的手按着额头说:"这些家伙摆出同盟军几百年前『达贡歼灭战』所使用的阵形,真是不求长进的东西。""不过用兵学本来就是理论性的作战方法。""哼!纸上谈兵当然觉得完美无缺,而实际作战时,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帝国军的总指挥,还是那个金髮的年轻人呢?""没错!是罗严克拉姆伯爵。"
鲁宾斯基纵声大笑。
想到五年前,前一任的领主瓦伦戈夫刚刚悴死的时候,政权由他掌握着。但是反对派却认为他才三十六岁,年纪太轻,主张拥护一位五十几岁的老练候选人。而罗严克拉姆比他小上十六岁,现在威望日升,对那些只会埋怨而无任何才能的老兵而言,一个不愉快的时代似乎来临了。"自治领主,你知道罗严克拉姆伯爵是如何化解这个危机的吗?"
博尔德克语调兴奋地问。而这位领主则一面注视着他的辅佐官,一面潇洒地走向兵棋台,然后一针见血地说:"他是利用敌兵分散的状态,而予以个个击破的,就是这么简单!"
辅佐官露出惊讶的表情,眼直直看着他:"你说得对。不,简直就是目光独到。"
鲁宾斯基毫不谦恭地微笑着,好像认为他的讚美完全正确似的。"专家往往能够洞察机先,将危机化为转机,进而扭转局势。就像这次的战争一样,任何人都会认为帝国军已被全面包围,绝无胜算。然而,这种并不完善的包围网,对于同盟军而言,反而显现出乒力不够集中的危机来。""说得没错!""最主要的一点,同盟军太小看罗严克拉姆伯爵莱因哈特的作战指挥能力了。不过,这也难怪。请再告诉我,战况最后的变化好吗?"
博尔德克再度操作兵棋台,檯面上又显现出另外一幅图来,有一枚红箭迅速无比地向绿箭方向前进,将之消灭后,转过头来再将另一枚绿箭歼灭,如此一来,局势逆转为一对一的状态了.自治领主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局势的变化,直到局势演变至此时,才叹了一口气说:"好厉害的逐个击破法.用兵真是神速,太完美了!"
他歪着脑袋说。"不过照这种局势发展看来,帝国军应该会获胜才对,毕竟同盟军已不太可能再挽回颓势了啊!为何这第三支部队没有被打败?这支部队是由谁指挥的?"
最初是由派特中将带领,但在开战后,由于旗舰被炸,而他本人也身受重伤,于是授权给他的次席幕僚杨威利准将,由他全权指挥调度。""杨威利……这名字好像听过。""他就是在八年前,指挥艾尔.法西尔大撤退的那个人.""啊!就是那个时候。"
鲁宾斯基想起来了。"我当时还在想,同盟军中竟然也有这样一位了不得的人哩!这位艾尔.法西尔英雄,在这次战役中,又有怎样的表现呢?"
首席辅佐官操作着兵棋台,向他的上司说明这次「亚斯提会战」的最后一个阶段之战况。
地图上绿色的箭头分别向左右散开,使得红箭头的进击行动扑了个空。接着,原本向左右分散为两支兵力的绿箭头又自红箭的左后及右后包抄,合而为一后袭击红箭的后方……
鲁宾斯基低吟着,他实在意想不到,同盟军内竟然会有这样一个用兵如神的指挥官。
在面对全军覆没的危机之下,杨威利还能够冷静分析战况,出奇致胜,像这样的人物,其才华绝不亚于罗严克拉姆之流。"好像在看一项绕有趣昧的魔术一样。"
鲁宾斯基挥了挥手,示意辅佐官停止说明。博尔德克往后退了一步,等待指示。"杨威利!他这次的表现相当出色,这也表示他在上次艾尔.法西尔中的成功,不是偶然的。""没错。""一个组织再好、兵器再好,都没有用,操纵它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在上位者若无能力及器度,有再好的局势都会逆转的。就好比虎牙虽利,要发挥其威力,仍须视猛虎本身的表现而定。"
鲁宾斯基一面这样想着,一面谴走辅佐官。
恆星费沙的四周有四个行星,其中三个行星的表面都有高热的瓦斯块分布。只有第二行星的表面有地壳,其气体成份也和人类故乡太阳系第三行星无异-包括百分之八十的氮素和百分之二十的氧气,不过,其中最大的差异是第二行星缺乏二氧化碳,故而高等植物无法在此生存.
这个星球上的水份也很少,靠着蓝藻类等低等植物种子的散布,使得这个行星可绿化、沃土.这种绿化工作瑾让星球表面上水利良好的区域点缀着绿意.另外红色的部份是岩石沙漠,一片荒野,风蚀的地形,蔚为一片风景奇观。
由于费沙恆星中,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是第二行星,于是,在帝国曆三七三年,以此星球为範围所成立的自治领区就命名为费沙自治领区。他们的人口约二○亿,只拥有少数的警备舰队,但却支配着同盟及帝国间的贸易,握有相当的利益。从形势上看,他们似乎是附属于帝国的,但是,事实上却几近于政治完全独立的状态,而经济力更是远超过这两个大国。
自从雷欧波特建国以来,历代的自治领主都为了自身之安定而费尽心思。若和帝国、同盟相比较,其实力为「帝国佔百分之四十八,同盟佔百分之四十,费沙佔百分之十二」,在国际间的态势处于「受侮而不算弱,威胁人而不算强」的地位。费沙若和帝国势力结合,则同盟国可能居于随时会被灭亡的不利立场。反过来说,若费沙和同盟国势力结合,其声势自然将凌驾于帝国之上,但若想就此而消灭帝国,则并不容易.
费沙能够在国际关係上,维持如此微妙的平衡状态,实在是政治、战略上高度的艺术表现。如果费沙太强的话,则势将威胁到帝国及同盟,他们很可能会联合起来消灭费沙,这种情况下,两国势力加起来是百分之八十八,只消一场战争,就可让费沙亡国.相反地,如果费沙太弱的话,在国际间将无足轻重.帝国及同盟两国都不会尊重它的独立自由的.
假如帝国想要吞併费沙的话,费沙就会向同盟国示好,甚至联合对抗帝国。又假如同盟打费沙的主意之时,费沙则立刻会向帝国靠拢,以求自保。因此,费沙不但供给两国的必需物资,而且还分别笼络两国的掌权者,左右逢源,籍以生存下去。
而统治这样一个具有重要地位的国家之元首-第五代领主,就是安德鲁安.鲁宾斯基.
帝国和同盟之间,任何一方想要消灭另一方,都是相当困难的。因为两国势均力敌,硬拼起来只怕两败俱伤,使得费沙得利。
费沙之所以能够如此重要,在国际间举足轻重,靠的并不是军事力量,而是它的财富和策略。而帝国和同盟就是因为拥有大炮巨舰,在长期征战下血流成河,耗损国力,招致民穷国弱,这倒使得费沙相对地显得重要起来。在银河帝国的绝对君主制和自由行星同盟的民主共和制互相坚持正统性而相持不下。相互杀戮之余,费沙则隔岸观火,不损一兵一卒即胜过双方。
如今,罗严克拉姆和杨威利的出现,更让费沙预感到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今后这两人的发展动向,将是密切注意的焦点。或许这对两人的评价过高,但是多一分準备毕竟会多一分胜算的。
Ⅱ
行星奥丁(注:奥丁为北欧神话中的主神)的西半球现在正被柔软的黑夜笼罩着.
不论是在同盟或帝国的领域里,行星自转,日夜赖以交替的现象是永恆不变的.即使是控制着银河系宇宙森罗万象的鲁道夫大帝也没有办法改变天体运行的事实。不过各个行星周期并不是都完全相同的,有的行星的自转周期是十八个半小时,有的是四十个小时,各有不同。
在人类的发祥地-太阳系第三行星上居住的人类,其生物时钟是以二十四小时为单位过生活的。习惯也已确定是二十四小时制,而在各恆星间往来飞行的人们.就必须要面对日夜有别的时差问题,作适当的生理调节了。
在行星上的各种宇宙船、宇宙空间都市,往往都需要建造一些人工设施以配合二十四小时周期的生活环境。譬如说,白天的人工照明要亮,晚上要暗,温度的调节是晚上较凉,白天较热,冬天较冷,夏天较热。
而有些自转周期相当长或相当短的行星们,为了要强制施行一天二十四小时制,遂有一些现象及规定产生,比方说,今天一整天都是白天,明天一整天则是黑夜,或本行星在一天中有两次日升等的规定。
最感不便的是那些自转周期为二十一个半小时或二十七个小时不等的星球,虽然他们和标準的二十四小时相差不多,但是在施行二十四小时标準制时,却又时常有一、二小时的误差,误差每天在增加,需要调节的幅度也跟着加大,让人难以适应。
不论是帝国或同盟,使用的都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标準历」,银河帝国的一月一日也就是自由行星同盟的一月一日。
或许有人会问:"现在的人类社会早已不以地球为中心了,为什麽样样都要沿袭地球制度呢?帝国也已颁布一套『宇宙历』,难道在时间方面就不能发明另一种新的準则吗?"
有这种质疑的人往往认为老旧就是不好,应该汰旧换新。然而,新的制度又有谁能制定得出呢?于是,自古沿用的制度就这样地被採用下来了。
在度量衡方面,地球规定,一立方公分的水,其温度为四度℃时,重量是一公克,这种重量是在地球的地心引力下测量的。一公分又等于地球固长的四十亿分之一。这些单位为全人类社会所通用。
鲁道夫大帝也曾试图改变这些度量衡单位。他想以自己的身高和体重为标準,另外定出一套长度和重量的单位及公式,不过尚在研究当中,未付诸实行。
变更单位的提案未付诸施行的原因并非案子本身太过不合理,其主要的原因在于牵涉层面过广。因为,如果要改变度量衡的话,所有人类社会中的电脑记忆网路及计算器都需要全面汰换,所需经费相当高。这笔经费是由财务部长克礼菲演算出来的,据说当他将算出来的这笔大数目拿给皇帝鲁道夫看时,这位刚愎自用的人竟然惊讶得发獃了。
人人都说,克礼菲所演算的数值很明显地是太大了,但是鲁道夫对此一窍不通,刚好让克礼菲能够毫不费力地阻止他这种一味将自己神化的高傲态度,也使得公尺和公克得以保存下去.
………银河帝国的皇宫-新无忧宫(注:在现今德国境内有无忧宫,是历代德意志皇帝的行宫),在夜空之下耸立着,显得壮丽辉煌。
这是一栋独立的建筑物,四周连接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建筑物,有无数的喷水池围绕其间,还有自然和人造的森林、蔷薇花园、雕刻、花坛、凉亭、草地等装点其间,美仑美奂,整栋建筑物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银光之下,看起来相当舒服。
这栋皇宫是支配一千个以上的恆星系统的政治中枢,它的附近虽然也有一些宫邸建筑,但都不是高层建筑物,其主要部分也都地下化。最主要的原因在于,臣民们的位置不可高于皇帝陛下的宫殿,也不可由高至低地俯瞰皇官,这些行为都是大不敬的。在天空巡迴的卫星也绝不能行经宫殿正上方。
宫殿中的随从及女僕有五万多人,每天负责打扫、清洁、招待、花园管理、饲养鹿群等工作,极尽奢华,也代表皇帝的地位之高及权势之大。
宫殿之中没有电梯也没有自动升降机,上下楼一定要走楼梯。因为伟大的鲁道夫认为,强健的体魄是身为一个统治者所必备的条件之一,试想,一个连上下楼都没办法用自己的脚来完成的人,又怎么能够肩负国家的重任呢?
在这天晚上,群臣都齐聚于皇宫的「黑珍珠室」中,为罗严克拉姆伯爵举行帝国元帅杖的授杖仪式。罗严克拉姆伯爵在亚斯堤会战中,击败叛乱军,显扬帝威,因而获得此一殊荣。
帝国元帅的位阶比一级上将虽只高上一级,但身分却尊贵许多,年薪有两百五十万帝国马克,除了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以外,其他的罪行一律可免除刑罚。另外,他还可以设立元帅府,自由任免其所需之幕僚。
目前帝国中享有此一特荣的帝国元帅共四名.现在再加上罗严克拉姆伯爵,共计五名,而罗严克拉姆伯爵同时也是帝国宇宙舰队的副司令官,全帝国18个宇宙舰队中约有半数均在他的指挥之下。"伯爵再往上升,就是侯爵了。"
在这片广大的「黑珍珠堂」一角,有人在窃窃私语着。自古以来,谣言一直就是这么伴随着人类的,不论在什麽样的情况和时代之下,也不管地点是在豪华的宫殿中或贫民街上。
今晚在这间黑珍珠室中,文武百官、皇亲权贵们全到齐了,他们齐列于宽六公尺的红色绒毯-由两百名工人花费四个半世纪编织而成-的两边,一边是文宫,一边是武官.
文官行列中,排在第一位的是立典拉德侯爵.他是帝国的代理宰相,为内阁的最高首长,长得鼻尖眼阴,头髮银白,现年七十五岁。宰相之后所站立的,依序为财务尚书凯尔拉赫、内务尚书菲尔格尔、司法尚书伦普、科学尚书威尔赫密、宫内尚书诺伊格伦、内阁书记官齐鲁玛杰克……等等。
另一边站着的武官,依序为军务尚书艾伦博克元帅、帝国军统帅本部总长斯坦赫夫元帅、幕僚总长克拉杰元帅、宇宙舰队司令官缪肯贝尔加元帅、装甲掷弹兵总长奥夫雷沙一级上将、近卫兵总长拉姆斯多夫一级上将、宪兵总长克拉玛上将、接着是十八个舰队的司令官……等。
大家听到古意盎然的号角响起后,都马上站正了身体,人人噤声,聆听司仪震天般的声音喊着:"支配全人类、全宇宙的统治者、天界的秩序、与法则的保护者、神圣不可侵犯的银河帝国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陛下驾到!"
说毕,帝国国歌的旋律奏起,群臣纷纷弯腰鞠躬。
皇帝从地毯中走了过去,经过那数不清的人头行列,坐上最前端正中央的金黄色豪华龙椅.
银河帝国的第三十四代皇帝是佛瑞德李希四世,现年六十三岁,是个看起来似乎相当疲惫的男子。他的模样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这并非忧心国事所致,而是历经激烈的权力斗争后造成的。他那身形瘦弱的体格,与先祖鲁道夫正好形成强烈的对比。
皇后早在十年前就病逝了,她得的病只是感冒引起的肺炎之类的小病而已,结果却未能治癒。在这连癌症都能克服的时代,"感冒"却是连依靠「鲁道夫大帝的威光」也不能完全排除的疾病。
皇后去世之后,皇帝封了一名宠妃安妮罗杰为格里华德伯爵夫人,事实上,这名宠妃已取代了皇后的地位了.不过,由于这位伯爵夫人并非高级贵族名门出身,因此始终无法参与国家大事,今晚也一样未现身在这个授杖仪式中."宣罗严克拉姆伯爵,莱因哈特殿下!"
这一回,百官们并未行最敬礼,大家的目光都迎视着这个年轻武官的到来。
贵夫人们看见这位年轻人,都不禁发出了讚歎之声。就连对莱因哈特有反感的人-在场的大部份人,也都不得不私下承认他是个美男子。
他那端整秀丽的客貌宛若用最上质的白瓷所创作的娃娃,但娃娃的眼光没有这般锐利,表情亦不若他如此刚毅。要不是皇帝对他的姐姐-安妮罗杰宠爱有加,要不是他生得这种表情,他和皇帝的君臣关係,必定会转化为同性相恋的流言。
众人内心各有所感,纷乱不一,莱因哈特脚步沉稳而有力地走来.具有武官的威武气势,他走到御座前面,内心漫不在乎,外表却恭敬有礼地单膝跪下.
他摆好架势,等待皇帝下令指示。按照正式的场合,臣下不可以在皇帝发言之前开口说话."罗严克拉姆伯爵!这次的功勛可真是了不起啊!"
一派毫无个性的发言."不敢当!完全是陛下的洪福所赐!"
莱因哈特的回答也很没个性,但却是他暗自算计与自我剋制的结果。对于这番违心之论,对方既不能领会,又只会使在旁众人觉得反感。对莱因哈特而言,皇帝的重要性轻如鸿毛,真正重要的不过是司仪传诵的那一片纸张罢了。"好!朕特别充许你去见你姐姐."
莱因哈特心头大震,如怒涛汹涌,几乎不能自己.眼中如厉电般闪过一道亮光,只是因为他低着头,不动声色,所以谁也没有见到!"特别充许?亲姐弟要见面,还要你特别充许吗?你以特权把姐姐夺走了!佛瑞德李希四世,你之所以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靠的不是实力,而是你的血统!现在我们的力量还不够,终有一天,我要把你从这个位置扯下来!我要你尝尝最重要的东西被夺走的滋味!"
这时司仪声音传来,把他拉回现实."亚斯提星域讨伐叛军一役有功,汝,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伯爵晋陞帝国元帅,担任帝国宇宙舰队副司令官,半数的宇宙舰队归于你的麾下指挥。帝国曆四八七年三月十九日,银河帝国皇帝佛瑞德李希四世。"
莱因哈特直起身来,踏上阶梯,恭恭敬敬地接过任职令。终于授予元帅杖了,从这一刻起,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正式成为帝国的元帅了。
莱因哈特表面上笑容灿然,但内心却不以为满足。因为,这只是他前进目标途中,小小的第一步罢了!他终于从夺走姐姐的无能者手中取得权力了!"喔嗬!二十岁的元帅耶!"
压低声音喃喃说道的是装甲掷弹兵总监-奥夫雷沙一级上将。年纪近五十岁,身形剽悍,左颊骨被同盟军射出的雷射光击中过,伤痕弥新,呈紫色。他故意不将伤口医好,以便向人夸示自己是身经百战的猛将。
他故意煽动那位麾下部队被莱因哈特抢走一半的将领.
宇宙舰队司令长官缪肯贝尔加元帅,半白的双眉微微上扬."卿话虽不错,但那个金髮小子的军事才能,的确无可否认!现在,他己击破叛军了,而这等本领,身经百战的梅尔卡兹也无话可说的!""看得出他一副牙齿被拔光的样子."
众人望着静静站在武官行列中的梅尔卡兹,奥夫雷沙毫不留情地抨击他。"虽然我方胜利了,但仅只一次而已,所以纯属偶然罢了!依敝人之见,纯粹是因为敌人太过无能!不管结局如何,胜败本来就是相对的啊!""声音太大了!"
元帅虽然斥责他,但并非否定一级上将发言的内容。对大贵族出身或年事甚高的将官而言,要他们宽大地接纳莱因哈特的功勛,并非易事!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元帅觉得有必要转移话题。"对了!谈到敌人,那个名叫杨的指挥官,您知道吗?""这嘛……没什麽印象啊!他是何方神圣?"
奥夫雷沙记不起艾尔.法西尔事件了。"在这次会战中,防止了叛军全面崩溃,并且使艾尔拉赫少将战死的男子嘛!""哦!""好像是一个才干过人的将才哦!听说那金髮小子也对他颇为折服哩!""这岂不大快人心!""如果那是莱因哈特个人的事的话!你和敌人在作战时,可没法子自己选择对手吧?"
元帅闪烁其词.奥夫雷沙不明就里的耸耸肩。
「黑珍珠室」再度响起音乐.这是为建立功勛的武官所播放的颂歌-『王
尔古雷为勇士的喝采』。
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上校和其他副宫级的军人,在隔着一条宽阔的走廊的-「紫水晶室」等候着。
既非贵族亦非将领的吉尔菲艾斯,没有资格进入「黑珍珠室」,但是,最近这两天,他将跳过准将直升少将,确立了"阁下"称号的地位。届时,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典礼仪式中,也将有他的立足之地。
每当莱因哈特更上一层时,自己也随之荣升进阶……吉尔菲艾斯身体轻轻发颤。虽然他并不否认自己有才干,但是荣升的速度的确太快了些,他不免对自己的实力是否合乎这个位子的要求,感到诚惶诚恐!"是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上校吧!"
身旁有人压低声音叫道.
三十齣头的高级军官,站在吉尔菲艾斯的面前.徽章阶级是上校.身躯高大,黑溜溜的头髮掺杂着少许白髮,淡褐色的眼睛,皮肤青白."是的!您是哪位?""巴尔.冯.奥贝斯坦上校!幸会了!"(附言:这人以后将会成为莱因哈特手下的『帝国军三长官』之一-帝国军总参谋长兼军务尚书.)
说话的时候,这名叫奥贝斯坦的男子.两眼扫射着异样的光彩,令吉尔菲艾斯倒抽一口寒气。"对不起!……"
奥贝斯坦嘟囔着。因为,他察觉了吉尔菲艾斯的表情。"假眼看起来是有点故障了,让您受惊了,抱歉!明天我就把它给换掉吧!""原来是假眼啊!不!我才是失礼了……!""什麽话,请别放在心上才好!里头安装了感光电脑,多亏了它,我才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动,只是,寿命实在太短了些……""在战场上受伤的吗?""不是,出生就这样的!如果我生在鲁道夫大帝时代的话,可能会因『劣质遗傅因子排除法』,被处死刑吧!"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振动,久久才沉澱下来,吉尔菲艾斯深吸了一口气.他对鲁道夫大帝大肆批评,显然犯下不敬之罪了!"你有一位很好的长官呀!吉尔菲艾斯上校!"
奥贝斯坦说道,声音略微提高,但仍像是在喃喃自语。"所谓好的长官就是要能使部下长才有所发挥的人,放眼现在的帝国军,这种上司少之又少。但是,罗严克拉姆阁下就不同了,他不像年轻人那般轻浮,反而显得非常老成持重,那些脑袋里只有门阀意识的强大贵族,恐怕很难了解他吧……"
吉尔菲艾斯的脑海里闪起「陷阱」的警告信号,这个自称奥贝斯坦的男子,并不能确定不是那些觊觎莱因哈特垮台的家伙所操纵的傀儡之辈。"你属于那一个部队?"
他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到目前为止,是在统帅本部的情报处理部,不过,以后则奉命担任伊谢尔伦要塞驻留舰队的幕僚!"
回答之后,奥贝斯坦浅浅笑着。"您似乎是别具戒心啊!"
剎那间,脸色泛白的吉尔菲艾斯无言以对,这时,莱因哈特走了进来,典礼好象结束了."吉尔菲艾斯!明天"
他扬声说道,一面观察着部属身旁这位面色青白的男子.
奥贝斯坦行礼并报上名,形式化地说了几句贺词之后,转身离开。
莱因哈特和吉尔菲艾斯走出走廊,是夜,他们住在宫殿的客用馆邸。走到那里,必须在庭园内部步行约十五分钟之久。"吉尔菲艾斯!明天,我要和姐姐见面,你也来吧!"
走到夜空下时,莱因哈特说道。"我和您一起去,好吗?""到现在还顾虑什么呀!我们是一家人哪!"
莱因哈特绽放着少年的笑颜。收收笑意,他压低声音说道。"对了!刚刚那个男的是谁?有点令人感到不安哩?"
吉尔菲艾斯把事情简单地说明一遍。"真是深不可测的人!"
吉尔菲艾斯说出自己的感想,莱因哈特一面听他描述,一面扬起双眉。"的确是个深不可测的男子!"
他对吉尔菲艾斯的意见表示赞同,"他亲近你的目的仍不得而知,但不外乎别具用心。这种敌人太多了,我们也要小心应付才是!"
两人同时相视而笑。
Ⅲ
格里华德伯爵夫人-安妮罗杰的馆邸位于新无忧宫的一隅,搭乘富丽的宫廷用地上车,也得花上十分钟才能走到。
吉尔菲艾斯两人宁愿走路,还觉得比较快活,可是,又不好违拗皇帝的美意,所以,只好搭乘由宫内省所派谴的地上车前往。
馆邸位于长满菩提树的池畔,建筑式样简单而明晰,和女主人非常相称。
当认出安妮罗杰的优美身影时,莱因哈特不等车子完全停妥,就跳了下来,跑向她那儿."姐姐!"
安妮罗杰绽开春阳般的笑颜欢迎他。"莱因哈特!你来了!还有,齐格也是……""……安妮小姐看起来气色很好!""谢谢!来!两位请进来!几天以前我就开始在等你们来了."
哎!这个女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吉尔菲艾斯心里想道.即使是在皇帝的权力之下,她的高雅、纯洁也丝毫无损。"泡杯咖啡吧!再吃点巴旦杏蛋糕。这是我亲手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吃吃看吧!""简直是太对胃口了!"
莱因哈特抢着回答,倾刻间,宽广的客庭充满了和煦的气氛,时间彷彿又回到十年前了。
咖啡杯摩擦的声音,乾净的桌巾、巴旦杏蛋糕微微逸出的香草甜味……此刻四周洋溢着一种朴实的幸福感。"我常听人说,贵为伯爵夫人之流的人,不用亲自下厨的……"
安妮罗杰俐落地切着蛋糕,笑了笑说:"管别人怎麽说呢!没办法!我很喜欢做啊!我不想依赖机器,我喜欢亲手烧菜!"
随着咖啡的搅动,奶油匀开了。三人一面尝着点心,一面自在地聊天,心间彷如一波波的暖流流过,时间渐渐地过去了."莱因哈特讲话老是不经大脑,一定常给你添麻烦吧?齐格!""不会啦……""讲出真心话才好啊!""莱因哈特!别胡闹了!对了!夏豪杰子爵夫人送给我一瓶粉红色的葡萄酒,很好喝哟!在地下室,帝国元帅,麻烦您去拿来,好吗?""爱闹的才是姐姐呢!哎!拿酒也好,什麽事都好,悉听尊便!"
莱因哈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站起身来离去。
留下安妮罗杰和吉尔菲艾斯两人。安妮罗杰露出温煦的笑容对弟弟的好友说:"齐格!弟弟一向多亏你的照顾!""快别这样说!受照顾的才是我呢!我不是贵族,才这个年纪就做上校,真是受之有愧!""再过不久就升少将了,不是吗?我听人说了。恭喜你!""谢谢!"
吉尔菲艾斯觉得耳根发热。"弟弟嘴里不说,或许他自己也没察觉,其实,他是很依赖你的!弟弟的事以后就麻烦你了!好不好!""我只怕力有不逮!""齐格!你应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弟弟的确有才能,也许多了一点别人所没有的才能,但是,弟弟没有你这么成熟。他就像一只放脚狂奔的羚羊,只知道快速向前沖,有一天,他总会从断崖上摔下来的,打从弟弟出走之日开始,我就有这种预感了,所以,现在才对你说这一些话.""安妮小姐……""齐格!我就拜託你了!请你在身旁守护着他,别让他从断崖上摔下。当你发现有这种预兆时,请叫住他!点醒他!弟弟应该会接受你的忠告的。如果,他连你的话也不肯听,那么……那时也是弟弟的穷途末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