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佑麒在出人意料的情况下得知乌帽子亲的意义。
「早安。」
在佑麒接受了与安德烈之间那场鲁莽对决的隔天早上,站在源氏与平氏岔路口前方的有栖川对他打招呼。
「要不要一起走到校舍?」
有栖川露出天真的笑容。
「可是,走在我旁边不会有好事的喔。」
如果与一个不只是无归属,还被学生会盯上的学生密切来往,就连有栖川也会被同伴疏离吧。
「好事?昨天就有啊。」
「什么?」
「源氏的二年级学生找我麻烦的时候,旁边有好几个平氏的学生,可是没有人愿意帮我。虽然大家擅自以源氏平氏之分塑造出与别人的关联,但发生事情的时候都只顾自己呢。
依旧拿着黑色学生手册的福泽同学还比较厉害。」
所以我才在这里等你。听到有栖川这么说,佑麒也就答应与他一起走上平氏之路。
「跟你说喔,人……我有事要向福泽同学报告。」
「咦?什么事?」
「就是那两个很壮的高年级学生啊。」
「啊~~他们的名字是日光与月光吧。」
「没错,日光学长与月光学长是双胞胎,他们的本名是药师寺昌光与药师寺朋光。他们两人放学之后到我们班上来,而且还当了我的乌帽子亲喔。」
很棒对吧。看到他兴奋地说着,佑麒心想那可能真的是件「很棒的事」。
「乌帽子亲是什么?」
如果不了解乌帽子亲这个重点,就不明白整件事到底棒在哪里了。
「咦,福泽同学你不知道什么是乌帽子亲吗?」
佑麒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安德烈念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这个词的写法了。
「是不是指古代武士进行成年礼的时候,为他们戴上乌帽子,身分类似监护人的人?」
那个人会为参加成年礼仪式的武士戴上乌帽子,并从自己的名字当中挑一个字为对方取新的名字。佑麒在长篇连续剧里看过那种场景。
「是啊,这就是仿效仪式中的乌帽子亲,不过在花寺高中部这里,乌帽子亲简单来说就是像老大一样的人,这样解释应该可以吧。」
「老大……也就是说,有栖川你变成那两个人的小弟了啊。」
「没错。」
这样你懂了吗?有栖川以探询似的眼神盯着佑麒的脸。佑麒已经了解到乌帽子亲是什么样的角色,但他却不知道有栖川为何这么高兴。
「成为他们的小弟,就会有什么好事吗?」
「我啊。」
有栖川轻轻地笑了出来。
「不只又瘦又小,个性也很软弱,所以从以前就常常被欺负。可是以后只要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就不会被人任意找麻烦了,因为要是戏弄我,就等于是和那两个强壮的人为敌了。」
如果能够跟随一个在学校里具有势力的乌帽子亲,校园生活就可以安稳无虞。佑麒总算能了解有栖川高兴的原因了。
(那我根本不可能会有乌帽子亲嘛。)
像佑麒这种对学生会心存敌意的一年级学生,去哪里找那种奇特的人来当他的盾牌,佑麒此刻想起安德烈那耀武扬威似的笑容。他明知道很困难,却将这个难题塞给了佑麒。既然如此,是不是该放弃乌帽子亲,瞄準四个朋友这个目标比较好呢?
「这样的话,有学生会会长当乌帽子亲的学生,一定超级臭屁的吧。」
他绝对与那个学生会会长一样,是个既做作又坏心眼的家伙。可是有栖川却爽快地说道:
「现任的学生会会长没有乌帽子子喔。」
没有乌帽子子?这有点教人意外耶。
「咦,那么,那个叫做安德烈的人呢?」
「虽然他跟在会长身边,关係看起来似乎很密切,不过听说他不是会长的乌帽子子。」
不管是安德烈或负责準备便当的人,那个学生会会长总让人觉得搞不好手下有二、三十个小弟。
有栖川属于平氏,因此他所知道的消息是佑麒的好几倍。就算不特别打听,那些消息也会自然而然传进耳里。无论在礼堂、厕所或是其他的地方,要与同伴聚在一起的意思就是这个啊。
「而且啊,日光学长、月光学长还帮人……帮我取了乌帽子名,叫做亚里斯,福泽同学你也这样叫我好吗?」(注2:有栖是日文念法读起来和亚里斯同音。)
「好啊。」
虽然不太清楚,不过乌帽子名大概就像是昵称之类的东西吧。说不定光之君啦,还有日光与月光这些名字原本都是乌帽子名。可是,被别人用安德烈与蓝波这种名字称呼,到底是什么感觉呢?有栖川本人看起来倒很中意亚里斯这个名字。
「你好像很开心耶。」
「你是指乌帽子名的事吗?当然开心咯。」
改名为亚里斯的有栖川一边走,一边转了一圈。
「因为我啊,对名字有自卑感。」
「自卑感?」
对了,我只知道有栖川这个姓氏。不过,会让人感觉自卑的名字,到底是怎样的名字啊。
「我的全名是有栖川金太郎。」
亚里斯微微低着头笑了出来。
「金太郎……这还真是……」
这个名字与有栖川那既瘦小,而且若没穿上学校的立领制服,就与女孩子没两样的外貌还真的有点差距,不对,是差距太大了。在这之前,每当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或是被人以全名称呼的时候,周围的人们一定都会流露出过多的反应吧。儘管亚里斯以「要笑也没关係喔」的表情等在一旁,但佑麒并没有笑,反而觉得有点感伤,因为他认为亚里斯一定早就对被人嘲笑的事情死心了。
「福泽同学真好,佑麒这个名字让人觉得似乎男女都通用呢。」
亚里斯低声说着。
「我不是很计较那种事,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不好的。」
佑麒如此回答。名字只不过是与他人识别的一种记号。亚里斯听见他的话,不禁瞪大眼睛问道:
「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也不是不喜欢啦,只是觉得很没特色。我们家啊,我爸爸叫做佑一郎、我姐姐叫做佑巳,一家四口里面就有三个人的名字当中有『佑』这个字。在家里要区分个人的所有物品或个人空间的时候,不是常常会标上名字缩写或记号之类的来分别吗,可是这种方法在我家行不通,因为三个人名字缩写的第一个英文字母都是Y。」
「是吗,那么,把『佑』后面的字转换成英文字母来用的话呢?」
「那也不行,因为我妈妈的名字是みき(miki),所以若把佑巳的巳转换成M,就会和我妈妈重複。最后是决定爸爸与姐姐使用汉字、妈妈用平假名,只有我用片假名,结果标记变得很没有统一感。」
爸爸是用「一」、妈妈用「み」、姐姐用「巳」,而佑麒是用「キ」。
「为什么只有福泽同学用片假名?」
按照规则来看,佑麒当然要用「麒」才对呀——
「因为『麒』的笔划很多,所以用油性麦克笔之类的笔去写的时候,就会看不出是什么字。」
「呵呵呵,福泽同学你真善良,将人……将我名字的事情用真名有趣的故事带过去了。」
「没有啦。」
「那你用乌帽子名叫我看看好吗?」
因为如此要求,佑麒就认真地叫了出来。那是对眼前道个人来说十分重要的名字,
「亚里斯。」
「没错。」
亚里斯点点头,眼中还闪烁着光辉。佑麒这时顺带对他说道:
「那么,亚里斯,只有我在你旁边的时候,你可以用『人家』来称呼自己喔。」
「什么?」
「你常常说到一半又更正啊。」
「讨厌,你果然发现了啊?我平常都很注意的,可是在福泽同学面前好像有点鬆懈了。」
亚里斯有如少女般绽颜一笑。他有四个姐姐,并且在五个兄弟姊妹当中排行老么,因此似乎改不掉从小在姐姐们的影响之下以「人家」来自称的习惯。
「哇喔~~好亲热哦。」
两人走到平氏之路与背对山丘的源氏之路汇流地点时,受到源氏学生们的嘲弄。
亚里斯大概认为被作弄的原因出在自己,于是想要离开佑麒身边。但佑麒却不以为意。
「那些家伙喜欢鬼叫就让他们去叫,他们一定很羡慕我们。」
若是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事,态度就该表现得堂堂正正才对。不可思议的,佑麒在不知不觉中照着学生会会长的话去做了。
「也对。」
亚里斯点点头。
「福泽同学说得没错。」
心情真是清爽。
好久没有这样与同年级的朋友聊天了。
平氏的漫长路途,也因为有亚里斯作伴而让人感觉很短暂。
2
佑麒思考着,要是入学那天没有搞砸的话,自己现在已经加入源氏或平氏其中一方了吧。
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陷入这么困难的处境。这一点,只要看到至今依旧将黑色学生手册藏起来的小林就明白了。
星期三放学后,做完扫除工作的佑麒边走边茫然地思考,结果不知何时走到了棒球场附近。
「棒球啊。」
这是一项与现在的自己无缘的运动,因此他想立刻转身回去。但却因为心想只是在远处眺望应该无所谓,最后又看得出了神,这是因为自己对棒球的依恋依旧存在吗?
棒球场上似乎正在进行练习赛,投手投出的球落入捕手手套时的浑厚声音传进了佑麒耳中。
(直球。)
佑麒明明没有戴手套,左手却为了接住投回来的球而动了起来。只是,就算等再久,手中当然不会传来球的触感。
(我在做什么啊。)
已经与棒球切断一切关联的人,不应该待在这里。心情都是因为留在这里才会变得纷乱。佑麒对自己这么说,并且开始移动步伐。
在棒球场外围,有一些连捡球工作都分配不到的学生们在练习接球。由他们穿着的体育服来看,可能还只是临时入社或是入社体验,而且好像全部都是一年级的学生。当中有连球都丢不到练习对象手里的人,也有控球技巧很差的人,让人不难理解他们之所以先从练习接球开始的原因。
(那家伙真危险啊。)
佑麒一边想,一边看着那名学生使出全力投球的模样。结果不出所料,球飞过去的方向与他正对面那名搭档所站的位置不同。
球朝佑麒的方向飞了过来。
或许是因为还保有以前练就的本领,而且一旦养成的习惯似乎也不是能轻易移除的。
所以佑麒在头脑开始运作之前,就已经伸出左手接住朝他侧脸飞来的球,若是冷静的思考的话,应该只会将身体闪开,绝对不会将球接下来吧。没有戴上手套的左手,因为受到硬球剧烈的冲击而一阵酸麻。
「抱歉,谢谢你啊。」
那名投出暴投的一年级学生跑了过来,并且向佑麒道歉。他的体格十分壮硕,如果没看到他体育服上的的号码布,根本不会相信他与佑麒一样是一年级学生。
「多亏有你才得救了。」
「没有啦,我什么也没做。」
佑麒心想,我只是帮忙接住球而已,不用这么客气吧。这时这名身材健壮的学生指着佑麒身后说道:
「我差点就要在高一的时候变成杀人犯了。」
仔细一看,原来后面有位上了年纪的男老师。他的耳朵似乎也不好,因此照样慢慢地走着,一点也没注意到两人的对话。的确,万一球直接击中他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出意外。
「不过啊,你那一球接得真漂亮,你也有在打棒球吗?」
「没有。」
正当佑麒摇头否认的时候,与这名壮硕学生搭档练习接球的学生走了过来。
「福泽,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该不会想要加入棒球社吧?」
那个人是在国中时代与佑麒同班的学生。
「放心吧,我没那个意思。」
佑麒将球归还之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是啊,就算我想打棒球也没办法。
就算后悔,现在也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