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封闭的房间中了魔女的诅咒,
一到晚上,
就会传出自焚而死的魔女呻吟声和诅咒声……
[第一节]
第二天早上,闹铃像电话铃声般响着。
「早安。睡得好吧?」
惠已起床,打扮完毕。
「嗯……」
牙子一面慢慢的坐起来,一面点着头。屋内充满了明亮的早晨阳光。
很意外的,昨晚虽饱睡一晚,下腹的疼痛却更加的严重。
「早餐从七点开始,在餐厅用餐。上课的预备铃是八点五十分。」
「现在几点?」
「七点半。」惠一面把水倒入电茶壶,一面说道:「你赶快起床下楼去吃早点,因为八点以后会很拥挤。」
「你呢?」
「我平时是不吃早点,只在这里喝茶。说真的,不吃早餐是违反校规喔。」
「那么,我也……我们一起去学校。」
「不行呀!你看起来就像瘦竹竿一样,不吃早餐是不行的。有什么话晚上再谈吧。」
惠用乌黑的眼珠子盯着牙子看。
「你不能跟我要好,就算表面上也不行。」
「可是……」
「好啦,你赶快换衣服去餐厅吧,由于你还不习惯,我敢保证你今天也会很忙碌。」
就如惠所言,早上的餐厅,一到八点就非常拥挤。
穿同样制服的陌生少女陆陆续续进来,牙子想在人群中寻找昨天见过的熟面孔,但马上打消此意,因为就算找到,她也没有把握会主动跟对方打招呼。
跟惠分手,离开房间后,忧郁加速增加。并不是因为无法跟班上同学顺畅交谈的关係。
(是什么原因呢?)不用问也知道。
是隐隐的,连续的痛——在那里面摇晃的可恶影子,渗开来的鲜艳颜色。红色的影子、红色的预感、红色的耳语、红色、红色……(——害怕)牙子一个人坐在窗边大餐桌的角落里。她只吃一丁点的烤麵包后,边喝橘子汁边茫然注视着窗外。
外面是宽广的漂亮庭园。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低矮绿色树木呈几行排列着,中间是花圃,白色蔷薇盛开……天气很好,早晨的阳光在绿色树木上闪闪发光,可是,由于牙子心情沉重,所以觉得过于明亮,过于刺眼。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是温柔的问话声。牙子回头一看,是一张有印象的面孔。
「啊!原来是桑原同学,请坐。」
「叫我加乃。」
桑原加乃把早餐的餐盘轻轻的放在餐桌上,在牙子的旁边坐下来。白皙光滑的长脸上有两道细眉毛。以细长而清澄的眼睛注视着牙子,说道:「你在想什么?看你的神情,好像被什么困扰着。」
牙子缓缓的摇着头。
「校规手册全部读过了吧?」
「是的。」牙子一面用手抚摸着编成辫子的头髮,一面回答道。「可是,好像很麻烦……」
「刚开始都是那种感觉。」加乃在附和般的微笑着说道:「我刚入学的时候,也有一段时间感到很麻烦,儘管是以严格闻名的传统学校,可是,也未免过于严厉了,因此,我每天都在想要怎样才能逃得出去?」
「是吗?」
「大家都是那样子。昨天跟你谈话的绿同学、君江同学和千秋同学也是。班上已经有几个人因受不了而发疯。」
「城崎同学也是吗?」
「绫姊——是的,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不过,她是很坚强的人。」
「坚强?」
「是的。这是很奇怪的说法吗?」
加乃很快的把视线转向窗户。
「你喜欢玫瑰吗?」
「喜欢。好漂亮的庭园。」
「据说越危险的东西越漂亮,如果玫瑰的刺有毒的话,一定会更加的美丽。」
加乃慢慢的眨着眼睛,然后有点唐突的问道:「昨晚好睡吗?」
「是的。」
「跟同寝室的人交谈吗?」
「高取同学……」牙子一面斜眼看着加乃的小嘴唇,一面说道。「昨天城崎同学说高取同学是个奇怪的人。她的确是有点奇怪。」
「怎样奇怪?」
「她自称是魔女。」
握着黄油刀子的加乃的手突然停住。
「她真那么说?」
「是的。我曾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有告诉我。加乃同学,你觉得呢?」
「呃。」
加乃又把目光转向窗外。
「我跟那个人处不来。」
「为什么呢?」
「绫姊说她有点奇怪,可是,在我来看,她是个大怪人,你不觉得她有点恐怖吗?」
「可是,我不认为她是坏人。」牙子忍不住提高语气说道。「虽然我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她好像很容易相处。」
牙子说罢,昨晚惠一再强调的话从她的脑海中掠过。
(跟我要好是不行的……)(为什么呢?因为你是『魔女』?)牙子偷偷窥视着加乃的反应,加乃稍微歪着头,好像在隐藏困惑般露出淡淡的笑容。
[第二节]
「——昭和六十一年九月十二日(星期五)——」
牙子一面看着写在黑板右端的日期,一面心事重重。下腹部的疼痛非但没有减缓,反而越来越严重。
(将来我会变成怎样呢?」
在这个学园的日子还有一年六个月,毕业后,大概会受到宗像的影响进入女子大学就读吧?那个时候,我的名字多半已不是和泉牙子(宗像牙子……)。不久,会跟与宗像家门当户对的男子结婚——然后由我来掌管这所学园吧?
牙子想起前天的事情。
牙子被千代带去位于相里市精华地区的宗像家广大宅邸。
走过有学校操场那么大的庭院,通过一扇有三张榻榻米大的门,被带到一间宽敞的豪华房间,跟一个老人见面。
那个老人名叫宗像伦太郎,是千代的父亲,牙子的外祖父,圣真女子学园理事长,也是这个城市的前任市长。
在这个地方都市长久的拥有权力和财力的这个老人满睑皱纹。他以细小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牙子,然后以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加代的女儿吗?神秘的眼神倒满像的。」
短短的见面,老人只说这么一句话。之后是宗像千代进行事务报告,老人只是默默的点着头……「母亲死后的一年来,他的身体变得很衰弱,也不喜欢跟人见面。」千代说道。
「虽然我是很严厉的人,可是,你不用害怕,因为你是流着宗像家血液的孙子。」
可是,为什么在十二年前,要把这个外孙女送给和泉家当养女呢?
虽然牙子想问,可是,并没有问,因为她知道纵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那天也见到千代的丈夫宗像庄司。
他是在伦太郎的庇护下,成为市议会的笼头,据说是下届市长的有力人选,是很敦厚的中年绅士。虽然他说以后会把她视为自己的女儿,可是,牙子无法老实的接受他的善意。
千代和庄司并没有生育小孩。为了不让宗像家绝后,他们才把遗弃在外的外孙女强行要回来……儘管如此,牙子无意怨恨他们,更不会责怪轻易放弃白己的和泉父母亲。只是,让十七岁的少女毫无抵抗的去接受环境的突然变化,是很困难的。
巨大的宅邸、地方龙头的外祖父、冷静而透彻的阿姨和她的丈夫,这些人和物全都让牙子感到很困惑和害怕,其中最困惑她的,是她的体内竟然流着跟这个异世界住民们同样的血液,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实……「和泉同学,你在想什么?」
尖锐的声音突然在头上响起来。
完了。她这么一想,连忙抬起头来,发现原老师板着脸孔站在讲台上。
此时是第三节数学课——「我没有……」
「没有?那么,请你上来解这道的题目。」
「是,是的。」
虽然她这么回答,可是,并不知道是哪一道题目。城崎绫向惊慌失措的牙子指着打开摆在两张书桌中间的教科书上的题目。
牙子拿着教科书,向黑板走过去。
突然间,她感觉到身体隐隐作痛——只有在这种时候疼痛更加严重。
幸好这道题目还有印象,应该可以解得出来。牙子一面这么想,一面拿起粉笔。可是——解到一半时,疼痛越来越严重……痛得冒出汗水、两脚发抖、眼睛模糊、也引起耳鸣。
牙子无法忍耐,蹲了下来。
「怎么啦?」原问道。
「我觉得身体很不舒服。」
哼!原冷哼着鼻子,说道:「不会解就说不会解,为什么不老实承认呢?」
「不是那样……」
「上课时胡思乱想,所以才不会,如果老实承认,并道歉的话,我就原谅你。你是想以身体不舒服来逃避你不会解吗?」
原说罢,扬起教鞭拍打着讲桌。
「你已不是小学生,假装生病逃避责任,你不觉得羞耻吗?」
牙子也火大起来,回看着原的眼睛,想加以反驳,可是,由于疼痛,使她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什么?你还想狡辩吗?」
原又拍打着讲桌。
「和泉同学,我老实告诉你,如果你认为你是校长的外甥女,我会对你特别宽容,那就大错特错了。昨天就很看不惯你的态度,我一定会好好矫正你的态度。」
(——那样说实在太过分了)牙子弯着腰俯视着地面,咬着嘴唇,流下委屈的眼泪。疼痛越来越严重。
「喂!你不要沉默不说话,如果你认为不对就道歉。」
虽然牙子想回答,可是,由于喉咙哽住,说不话来。
「真是不老实的孩子。」
原很生气的说罢,向牙子走过去,举起被粉笔弄髒的右手,向牙子的头伸过去,抓住头髮强行把脸拉起来。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喂!喂!你不要以为你哭,我就会原谅你。」
(太过分了……)「吶!快道歉,如果你现在道歉,我就原谅你,不然的话……」
「老师!」
就在那时,有一个学生一面这么大叫,一面从座位站起来。原鬆开牙子的头髮,大大的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高取同学。」
「停止这种不合情理的责备,好吗?」
惠以严厉口气说道。原一时愣住了。
惠从后面的座位往前面走,从原的面前经过,走到牙子的旁边。
「不要紧吗?和泉同学。」
她注视着按着下腹部蹲着的牙子的脸。
「好多汗。」
「——不要紧。」
「你胡说什么呀!脸色这么苍白,还说不要紧。」
惠好像挑战般回过头注视着原。
「她不是装病,难道老师没有看到她的脸色吗?儘快把她送去保健室,不然的话,一旦出事,老师的责任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