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皮肤,溶化的衣服纤维呈条纹状黏在皮肤上,
烧烂的脸,从眼眶里暴出来的眼珠子……
被淋浴的水濡湿脸朝上躺着的人类尸体!
[第一节]
深夜。
圣真宿舍第三栋的管理员山村丰子突然醒过来。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并按下檯灯的开关,仰起上半身环视着四周。六年来,她都一个人住在这个房间,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室内,好像没有任何的改变。
看了一眼枕边的时钟,不禁大吃一惊。
凌晨一时二十分——她是在十一点半上床,从上床睡觉到现在,还不到二个小时。
(怎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呢?)既不想上厕所,也不是口渴,那么……对啦,好像有听到什么声音——是令人挂心的声音。
侧耳倾听,一片宁静,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是我在作梦吗?)丰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郁心情。跟人谈话时,不会有这种情绪,单独一个人就有这种氛围。
并不是对目前的生活感到不满,对工作的待遇也感到满意,也没有跟其他职员发生纠纷,学生也全都是优秀、乖巧的好姑娘……她所以感到忧郁,一定是跟自己的身体状况行关,因为最近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很容易感到疲惫,没有食慾,肩膀僵硬和头疼已变成慢性疾病。
今年春天,她过了五十二岁的生日,她知道已开始慢慢出现更年期的毛病。
喀达——从某个地方发出喀达的声音。丰子大吃一惊,仰望着天花板。
(声音来自上面?」
如果在平时,她不会特别在意,而继续睡觉。可是,今天不知为何缘故,她却莫名的很在意,她觉得内心里有一股骚动。
又听到声音了。不错,是从二楼的某个房间……正上面的房间是学生的自习室,可是,晚上时间那里是上锁的,应该没有人进得去。由于已过十一点的熄灯时间,再加上每个房间都有厕所,所以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学生在走廊走动。
那——会是小偷吗?或是色狼吗?
这么一想,再也镇定不下来,因为这是女生宿舍,如果学生发生什么事,那可就惨了……丰子悄悄的离开房间。她没有穿拖鞋,光着脚板在绒毯上面走着。
要不要把舍监老师叫起来呢?今晚校长也住在这里,校长一个礼拜来这里几次,跟学生在同一屋檐下睡觉,听说这是校长的教育理念。
丰子犹豫了一下后,独自前往。
因为她只听到轻微的声音,为了轻微的声音就把老师叫起来,也未免小题大作;万一真的发生大事,那时再大声呼叫也可以。若真的是男窃贼,只要有一人群人包围……她蹑手蹑脚的爬着黑暗中的楼梯。
楼梯间休息平台的墙壁上,挂着煤油灯型的旧电灯,微弱的灯光摇曳着前进的影子。
来到二楼的走廊时,冷汗从腋下流到侧腹。
黑暗笼罩着走廊,右手边更加的黑暗。
丰子停下脚步,寻找声音。
细微的虫鸣声从外面传进来,包围住虫鸣声的是——沉寂,沉寂宛然飘蕩在这栋旧洋房黑暗中的声音……又听到喀达的声音,丰子转往那个方向。
左手边楼梯的斜对面是镶着彩色玻璃的两边开的门,声音好像是从门里面传出来的。
(那扇门里面……)丰子缩着身子,慢慢的向那扇门走过去。
门很轻易就打开了。里面一片漆黑——丰子藉着从走廊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勉强的一步、二步向前进。
那条短走廊向左拐的地方,还有一扇门。对啦,那是三十多年没有使用的「特别室」的门,传闻中所谓「被封闭的门」就是那扇门。
丰子想起昨天傍晚在宿舍玄关前面,跟她谈话的那个学生。
和泉牙子——是个刚转校来的,个子矮小,身体纤细,总觉得有点黑暗阴影的少女,不对称的褐色大眼睛里含着一股不可思议的神秘魅力。这是丰子跟她初见面时的感觉。
那个女孩问她:「听说那个房间闹鬼?」事实上,很早以前,她就听说过这种谣言。
(那样无聊的事情……」
丰子摇着头。
(什么闹鬼……」
丰子一面缓慢前进,一面凝视着黑暗之中。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镶在桃花心木板门——是出问题的那扇门上的金色把手。就在那时候——丰子差点惨叫出声。
因为有细微的光线从把手下面的钥匙孔透出。
(不可能呀!」
这扇门的钥匙好像在几年前就已遗失,也没有听说有更换锁,应该是一扇名副其实的「打不开的门」。
一定是外面的灯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的。对啦,一定是那样。
她向门走过去,伸手握住把手。
应该转不动……喀嚓一声,把手被转动,锁已被打开。
丰子屏息静气,心脏快速的跳动着,颤抖的手稍微用力,无声的打开门。
然后,她看到……
[第二节]
……咚——咚——咚……缓慢的敲门声。
醒过来的宗像千代看了一下墙壁上的萤光时针,眨着朦胧的睡眼。
(——是谁在这种时候敲门?)「谁呀?」
没有人回答,敲门声依旧以同样的调子继续着。
……咚——咚……千代戴起眼镜,穿上短外褂后,走向门去。
「谁呀?」她再度的询问,可是,依然没有人叫答,低沉的敲门声机械式的反覆着。
「谁呀?」
门一打开,发现第三栋的管理贝獃獃的伫立在昏暗中。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啊!不得了……」
山村丰子一脸苍白,两眼獃滞,以死板板的声音说道。
「什么事不得了?」
千代摇着半失神的丰子的肩膀。看来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三栋二楼的……被封闭的……特别室的……」
断断续续的一说完,丰子当场瘫软下去。
「特别室?」
千代顿时感到头皮一阵麻,全身感到一阵阴寒。
「那个地方出什么事?」
丰子半张着嘴巴,茫然注视着空中,慢慢的摇着头。
「我知道了,我会去看看……好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知道吗?」
「——是。」
看样子,丰子好像受到强烈的惊吓。虽然这样留下她有点不妥,可是,她非赶去出事的地点查看不可。
宿舍的校长室位于办公大楼二楼的东边。千代几乎以跑步的速度在长廊朝西前进。
理应封闭起来的特别室的门已被打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十五年前发生的那个事件的记忆,在内心里苏醒过来。
那个事件发生在千代刚从这个学校毕业,考进大学的时候。当时住这个房间的少女惨死在室内。
微弱的灯光从打开的门漏出。千代觉得全身的血液像已冻结。
一进入室内,立刻向左看。
半开的那扇门里面不但亮着灯光,而且还传出声音——沙沙沙……——水流声。是淋浴的水声吗?或是……满是灰尘且冰冷的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异样的恶臭味,千代忍不住用手掩住鼻子。是烧焦的焦臭味。
(真的是那样吗?……」
茫然的不安变成最坏事态的预感,最后是确信。
千代打起勇气,走向浴室,但是两只脚不大听使唤。
经过一番的挣扎后,终于抵达门前。她再度用力的闭起眼睛,屏息静气的往浴室里面注视着。
喉咙喀喀的震动着,视线也移开去。她强行将非常快速到达喉咙的叫声咽下去。
非常可怕的物体躺在浴室的磁砖上面。
焦黑的皮肤,溶化的衣服纤维呈条纹状黏在皮肤上的,烧烂的脸,从眼眶里暴出来的眼珠子……被淋浴的水濡湿,脸朝上躺着的人类尸体。
[第三节]
那天,学园里瀰漫着一股异样的空气。儘管如平时般的开始上课,可是,教室里无法保持宁静。
老师们慌慌张张,无法镇定下来;学生间更是叽叽喳喳谈论着,老师们纵使出声叱责,叱责的声音也没有平时的严厉,只是心不在焉的提醒大家上课要专心。
宿舍出事了——每个学生都这么觉得。
不光是舍监半夜三点突然被叫醒,连老师也部被叫过来,而且还听到几辆车开进来的声音、一大群人的脚步声、陌生男子的讲话声……虽然老师们说没事,要大家不要离开房间,可是,非但没有人相信,而且还有很多人因担心而睡不着觉。
这里面,以牙子最为严重。
昨晚她听惠的话,吃完葯后早早上床睡觉,在深眠中被吵醒后,就一直觉得好像在作恶梦。
级任老师古山来访。
古山深夜闯进寝室,非但没有道歉,而且还打开电灯。一脸苍白的看着牙子隔壁的空床,还大叫着问牙子:「高取同学呢?」
牙子不明所以的环视着房间,的确不见惠的蹤影,查看浴室,也不在浴室里面。
有什么事吗?就在牙子想这么问时,古山啪的熄掉电灯。
「没事,请睡吧。」
说罢,向走廊冲出去。
牙子之后再也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结果是一直到天亮,惠都没有回来。
在吃早餐的时候,牙子虽然问了几个学生,可是,她们也是一脸茫然。
离开宿舍,前往学校途中,发现有几个身穿衬衫的男子在建筑物的四周徘徊,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跟惠突然不见有什么关係吗?……抵达教室时,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休息时间,可以听到教室里面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其中听到「巡逻车」「刑警」等字句,更加深牙子的不安。
(出事了!)(出事……)不是好事……(跟她有关吗?)然后——第三节下课,第四节上课铃响起时——那节应该是古典课,可是,进入教室的是级任老师古山,她的脸色依然很憔悴。
讲话的学生安静下来后,古山命令全班同学立刻去大礼堂集合,因为校长有紧急的事情要宣布。
络绎不绝向大礼堂前进的学生群中,牙子好几次揉着因充血而看个清楚的眼睛。严重的生理痛,再加上很坏的预感,让她的心头隐隐作痛。
(果然出事了)一定不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全校的学生全部聚集在办公大楼一楼的大礼堂,一排好队伍,宗像千代就出现在讲台上,以镇定的步伐站在麦克风前面,一面眺望着学生的脸,一面开门说话。
「今天早上,大家正在睡觉的时候,突然被老师叫醒,我想大家一定很吃惊——事实上,昨晚宿舍发生事情,为了避免引起混乱,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向大家宣布,请大家谅解。我刚收到警方的看法,为了向大家宣布这件事情,才集合各位。」
大礼堂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千代稍停一下后,继续说道:「昨晚深夜——正确说,应该是今天早上很早时,二年级的高取惠同学死在本校圣真宿舍的二楼特别室里。」
一阵骚乱——牙子感到强烈的晕眩,用手按着额头向后倒退一步。
「请安静。」
千代正颜厉色说罢,继续说道:「高取同学在特别室的浴室自杀,目前还没有发现遗书,如果有人知道她自杀的原因,请告知级任老师。又,由于是突然死亡,暂时间会有警察出入学园和宿舍,不过,他们不会引起骚乱。周末外出时,要记得爱护学园的名誉,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感觉……惠死了。惠……(是自杀吗?」
(那……)……这个……「这种事情……」
就在喃喃自语的同一时刻,眼前转为黑暗,下一瞬间,牙子当场倒下去,一面感觉到脸颊触到冰冷的地板,一面逐渐远去的意识稍微听到在自己四周响起来的沙沙声。
[第四节]
牙子天真无邪的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