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圖書館喧囂

我们选择的念书地点是在从学校步行大约十五分钟能抵达的市立图书馆。

这里和距离我家最近的图书馆不同，拥有市内最大的面积。因为期中考近在眼前，我原本以为图书馆里会到处都是春日坂的学生，结果却比我想得还冷清，顿时觉得有些没趣。

「我们的学生比我想像得还少耶。」

「嗯，毕竟还有五天才要考试，大家应该都还在玩吧？」

我们很快地就找到一张四人座的桌子，把书包放在地上后便环顾了一下周遭。这里的一楼采挑高设计，二楼似乎是当作多用途空间的样子。图书馆里播放的背景音乐感觉很催眠，要慎防注意。

「里穗学姐，那里有漫画区耶！」

「咦？真的耶！好，那我们马上……」

「喂。」

正打算和五味一起突袭漫画区的我，一听到背后传来小北低沉的声音，就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了。我猛然停下脚步，朝五味的背部用力一拍。

「我们是来念书的耶，你这笨蛋！」

「好痛！」

「小北，我已经先替你处罚笨蛋学弟了喔！」

我一边奉承地说道，一边走回座位，然后迅速拿出课本和笔记。考试会考的地方我已经在课本上折角做记号了，但这次的考试範围还是大到让我看了差点头晕。

「岩迫同学，你跟我一起算数学吧。」

「那五味就交给我吧。五味，如果我教过之后你还考不及格，你就完蛋了。」

「什么！」

刚才因为嘻皮笑脸而受到报应的五味以畏惧的眼神看着小北。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北可是采斯巴达教育的喔，说不定比网球社的教练还可怕喔。

我们决定让教人的和被教的相邻而坐。化身为魔鬼教师的小北立刻在我眼前教训起五味。

「岩迫同学，你的笔记可以让我看看吗？」

以前似乎有某个伟人说过，能驾驭笔记的人就能驾驭考试，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平常累积下来的实力会在考试时发光发热。如果遇到很重视笔记的老师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笔记？」

「嗯。」

哎呀哎呀？总觉得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喔。

几分钟后，岩迫同学从放置在图书馆入口附近的影印机那儿走了回来。小北看着他的眼神极其冰冷。她大概在心里给岩迫同学打了很低的分数吧。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呃，你不需要一直道歉啦。不过，你以后还是认真做笔记会比较好喔。」

可能是因为不擅长数学的关係，他的笔记内容惨不忍睹，一半以上的题目都放着没写。教数学的鳄渊老师要是知道了，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大概会变得更冷酷，而且应该会比以前更频繁地叫岩迫同学回答问题吧。

「对不起……」

「不不不～！没关係的！别放在心上！」我如此安慰着垂头丧气的岩迫同学，也自觉到自己脸红了。身材高大的人缩起身子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啊喂！我脑中一浮现这个想法，就发现坐在对面的小北正傻眼地看着我。

于是我重新打起精神，再度开始準备考试。根据鳄渊老师以前出过的考题，可以知道基础题，也就是测验理解程度的题目约佔全部考题的一半。只要能拿到这些分数就不会不及格了。虽然鳄渊老师看起来对自己以外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但似乎不是毫无人性。

「别那么担心，没事的。你到目前为止数学也没有不及格过吧？」

「嗯，可是，都是四十一分或四十分之类的。」

「这样啊……」

不不不，这反而很厉害吧？这种感觉有神明保佑的低空飞过是怎么回事？

「那、那你这次肯定也没问题的！」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但这次的题目比去年还要难，我实在没自信。」

你那带着忧郁的侧脸可以拿满分一百分喔，岩迫同学。

如果我是老师的话，大概已经给他一个乖宝宝印章了，但我既不是老师，考试的日子也一分一秒地逼近。在为期三天的期中考里，第一天就考数学搞不好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讨厌的科目最好早点解决掉。

「小北学姐，我想去厕所耶……」

「忍一下吧，这题写完我就让你去。」

「噫——！」

对面正在上演的情景已经跟教人念书毫无关係了。小北手里捲成一束的课本看起来好像竹剑，而她严厉的眼神从五味身上移向岩迫同学时则变得更加锐利。

「岩迫同学，有閑工夫垂头丧气的话可以认真念书吗？里穗自己也有考试要準备，却还特地花时间陪你温习喔。」

「是……是！我知道了！」

小北以鼻子哼了一声后，就把心思放回指导五味上了。原本打算借上厕所的名义逃跑的五味则似乎迟了一步，被小北硬是扣在椅子上无法移动。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小北，还是被激起了干劲，岩迫同学翻开了试题集，接二连三地询问起他不会的地方。虽然途中卡住了好几次，但可以看出他对数学的理解正确实地逐渐加深。

时间差不多快到六点了。考虑到吃晚餐的时间，大概可以在图书馆待到七点吧。我看着时钟，心想还有差不多一小时，这时突然听到了和图书馆格格不入的嚷嚷声。

「不会吧～！是阿迫耶，好久不见！」

我感觉到馆内的每一双眼都看向声音的来源。我当然也停下念书的动作，抬起了头。

踩着响亮脚步声走近我们的是两名穿着立领学生制服的男生。不知道是不是没发现来自周遭困扰的视线，他们走到我们的桌子旁后，变得更加吵闹不休。

「阿迫，你穿的是春日坂的制服吗？可恶～西装外套超好看的～！」

「你们也在準备考试啊？我们也是喔。不过我们没在念书，都在看漫画就是了！」

看到他们哈哈大笑的样子，我打从心底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跟五味一起跑去漫画区。

「他们是岩迫同学的朋友吗？」

「嗯，我们是同国中毕业的。你们两个，稍微安静一点啦。」

他们嘴上不停道歉，仍旧赖在这边不走。我儘可能保持礼貌地打量了一下岩迫同学的国中同学。

嗯，是我不擅长应对的类型。

顶着让人想问「你的浏海不会很碍事吗？」的髮型，又穿着很不整齐的立领学生制服。感觉是我妹男朋友会有的类型。

那些家伙真的很讨厌。要是在家里遇见了，他们还会当着我的面说「这是你姐姐？好土喔！」什么意思嘛，那些家伙。真希望他们哪天外出时因为裤子拉链没拉而被当成笑柄。

「阿迫，下次跟我们一起去唱卡拉OK吧～？我们班上的女生看到你的照片后就一直吵着要约你出来～」

「可以是可以，但我社团活动很忙，不确定有没有空耶。」

「咦～跟我们一起去啦，阿迫～」

「话说回来，我从刚才就一直很想问，这些人是谁啊？」

「那边那个戴眼镜的该不会是你女朋友吧？原来阿迫你喜欢这一型的？」

也不知道究竟哪里有趣，两人同时大笑了起来。

不要被自己说的笑话逗笑好吗？而且这一点也不有趣。

我想，他们当然知道我不可能是岩迫同学的女朋友，只是想开个小玩笑而已吧。

但是也该想想被当成笑料的我会是什么感觉吧？搞笑这种东西一旦伤到别人的心就失败了。真正的搞笑艺人应该是要……当胆小的我在心里对他们说教时，察觉到有一股寒气从对面飘了过来。

小、小北生气了！

捲成一束的课本被扭得像抹布一样，忠实呈现出她的怒火。

你、你们现在快点道歉啊！小北可是足以名列春日坂四天王的人喔！虽然我不知道另外三个人是谁！而且这也只是我随便说说的！

「你就跷掉一次社团活动，跟我们一起去嘛。会有很多可爱的女生来喔。」

「啊，不好意思喔，女朋友小姐～」

这些家伙的无礼已经无所谓了。你们已经死定了啦。

但是，小北可怕的视线不知为何停留在岩迫同学身上。

「不是女朋友喔。」

「也是喔，感觉有点宅，和阿迫不配啦～」

小北，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光是看到你为了我生气，我就觉得很欣慰了，所以拜託不要出现暴力行为——不要发生流血事件啊！

在这种甚至连五味也一脸不悦的情况下，我低垂着头，儘可能地让自己变得不起眼。这和之前把哥哥他们赶出房间的情况不一样。就算问我哪里不同，我也说不上来，总而言之，我就是不会应付这种场面。

「我说你们啊！」

岩迫同学突然站了起来。不只是他以前的同学，连我也吓得抬起头看向他。

「吉村是我的朋友，你们知道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非常失礼的态度在对待我重要的朋友吗？」

我仰望着岩迫同学的侧脸，差点就要哭出来了。他说的话是多么、多么令人高兴啊。

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于是我急忙把视线从岩迫同学身上移开，正好和小北四目相对。她脸上带着像是在说「做得很好」的笑容。

「我们要继续念书了，你们只是来打扰我们的话就回去吧。」

「干、干嘛啊，阿迫，别生气嘛。」

「不生气才奇怪吧？」

插图85

他们好像直到这时才发现周遭的人都在看自己，虽然支支吾吾地碎念着，但最后还是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等到那两个穿着立领学生制服的人走远后，岩迫同学不知为何地对我低头道歉。

「吉村，对不起！」

「咦？为什么你要道歉呢？」

「因为，是我的关係才会发生那种事……」

「这不是岩迫同学你的错吧？我反而觉得你能说出那些话还算做得挺不错的。」

「小北……」

小北明明直到刚才都还用很冷淡的眼神看着岩迫同学，现在眼里却流露出好像对他刮目相看的神色。但是——

「不过，要是你那时一句话都没说，我大概已经把你们三个人教训一顿了。」

听到小北笑着这么说，岩迫同学顿时表情僵硬。我马上出来打圆场。

「讨、讨厌啦，小北，你还是这么会开玩笑呢！」

「玩、玩笑？啊，嗯，也是啦。哈哈……」

身为好友的我很明白，她其实是认真的。

我没骗人，小北是真的非常非常强。听说当警官的伯父的同事们已经开始积极地想挖角小北了。虽然当事人完全没有意愿啦。

「阿迫学长，我对你刮目相看了。里穗学姐也这么觉得吧！」

「嗯，岩迫同学，谢谢你。」

「为什么要跟我道谢啊？」

「呃，因为总觉得有点开心嘛。」

我不小心稍微想起国中时的事情了。当时因为过度反应而推开我的男生的身影闪过我的脑海。

我并不恨他。我很能体会他因为被调侃而觉得丢脸的心情。但是当时我也的确被他的态度伤到了。虽然我表面上装作不在意，但这件事确实让我相当难过。所以……

「岩迫同学，我绝对不会让你不及格的，包在我身上吧！」

所以，真的很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