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不小心說出真心話

集合时间是早上十点。我很悠哉地在早上九点离开家门。

天气预报说降雨机率是百分之七十，但天空却晴朗无云。简直就是最适合去游泳池的日子。

我为了转车在较大的车站下车时，正好遇到了同班同学。是今天要和我一起去游泳池的田边同学跟塔元同学。

「里穗穗，好巧喔。」

「我们搭的应该是同一班电车吧？」

我们并肩爬上楼梯，朝最边缘的月台走去。不知道是要去同一个游泳池，还是去某个有名的主题游乐园，狭窄的月台上挤满了人。

「你有写作业吗？」

「有一点一点慢慢写啦。」

「我连一半都还没写完。应该说，鳄渊老师出的作业数量绝对有问题吧？」

真柴同学听到绝对会强烈抗议的这句话，让我们不停地点头。鳄渊老师出的题目集是一叠讲义，比其他科目多出许多。虽然我擅长数学，所以还好，但像岩迫同学等人现在应该伤透了脑筋吧。想到他一脸困扰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结果另外两人都对我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们在集合时间的二十分前抵达，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脸孔。他们原本正围在一起聊天，看到我们之后便挥手走了过来。

我站在也朝他们挥手的田边同学和塔元同学身旁，踌躇在原地。

因为那些人都是我平常几乎不太说话的团体的学生，而且里面还有男生。我察觉到自己有多格格不入后，顿时想立刻往后转回家。

「是吉村同学耶。早安。」

一名我只记得脸的男生向我搭话，我忍不住举止怪异地抖了一下。对方虽然知道我的名字，但我并不记得他的名字。好尴尬。「早安。」我表面上故作镇定地回应他，心里却直冒冷汗。

不过，和紧张的我相反，他十分亲切地找话题跟我聊天。其他同班同学也跟我们一起聊，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自然而然地和他们打成一片了。他们很明显地体谅到我的感受，让一见到他们就AT力场全开的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真柴传简讯来了。我看看，她说她再十分钟会到。」

田边同学看着智慧型手机说道。

过了刚好十分钟后，真柴同学如她所言地出现了。不仅如此，还带了两个男生来。

「全部的人就这些？不会吧，是我约的耶，没来的家伙是谁啊？」

真柴同学气沖沖地数着人数。聚集在这里的有十二个人。我和与真柴同学一起来的一名男生四目相对后，他就小跑步地靠了过来。

「吉村，你也来啦。」

这是我在妹妹那件事发生后再次见到岩迫同学。当时给他添了许多麻烦，我再次向他道谢与赔罪。

「你跟你妹妹后来怎么样了？相处得还好吗？」

「我们现在比以前更常聊天了喔。」

虽然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客气，但已经不会毫无意义地痛骂我了，我们也会坐在一起看电视，我还经常陪她讨论她的恋爱烦恼。先不论我是否给予了正确的建议，以前的我绝对无法想像花菜会对我说这些私密话题。

「与其说相处融洽，感觉更像是终于变成普通的姐妹了吧。」

当我说我们还约好下次一起拍大头贴时，岩迫同学便笑着说：「你们感情明明就很好。」不过，拍大头贴的钱应该全部都是我出，这样算感情好吗？

☆

「真柴，真有你的！」

一进入女子更衣室，其中一个同班同学便欢呼着扑向了真柴同学。只有我一个人睁大眼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其他女生们都一边兴奋尖叫一边围住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没想到你竟然能把那些人都找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岩迫同学穿便服，好帅喔。」

「我其实比较想找鳄渊老师来啦。」

真柴同学似乎正在说什么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但我明白女生们异常激动的原因了。我回想起今天参加的人，在班上比较善于社交，又兼具受欢迎特质的男生都到齐了。

能把那些人都找来的真柴同学，现在被大家当成了英雄。女生们不是用拳头不断槌打她，就是拍着她的背，以相当粗暴的方式欢迎着她。大家好像都是运动社团的成员吧。

「很痛耶！你们快点去换衣服啦！」

以真柴同学发火为开端，我们同时换起了衣服。

「真是的，不过是班上的男生而已，竟然高兴成那样。」

「一般来说都会很兴奋的，一般来说。」

「没有女生跟男生一起来游泳池还不兴奋的啦。对吧，里穗穗？」

「呃、嗯。」

「你这个叛徒！你这样还算是『崇拜鳄渊老师会』的会员吗！」

我不记得自己有加入会员，但我认为必须懂得察言观色。

对我而言，反而是羞耻的感觉大于兴奋紧张。学校的游泳课是男女分开上，虽然这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但要我穿着泳装站在男生面前，还是让我有些迟疑。

「如果我知道鳄渊老师的电话号码的话，早就约他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绝对会拒绝啦。」

「那个人感觉就不是会在游泳池游泳的类型嘛。」

「反而有种会在游泳池旁披着浴袍，然后无意义地晃着酒杯的感觉。」

「好棒喔！里穗穗，你果然很懂嘛！」

刚才我绝对不是在称讚鳄源老师。

我和田边同学等人互看一眼，放弃似地摇了摇头。她已经没救了。

我们换好衣服后，就把贵重物品锁在置物柜里，朝游泳池的入口前进。男生们已经在等我们了，一看到女生出现就开口抱怨：「你们很慢耶。」抱歉，我们进入更衣室后，前十分钟一直都在聊天啦。

「不好意思喔。」女生们温顺地向他们道歉，明明刚才还吶喊着「唔喔喔喔是男生啊啊啊啊！」现在却乖巧得宛如换了一个人。对方赤裸着上半身嘛，还是有点尴尬对吧？

「里穗穗，很令人兴奋对吧？」

站在身旁的田边同学紧紧搂住我的手臂，小声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她们穿比基尼的样子比眼前的男生更让我心跳加速。这太刺激了。虽然同样都是女生，但我总是忍不住往她们那雪白的乳沟看。这种视线似乎很容易察觉出来，男生们今天应该会很辛苦吧。

会合是会合了，但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看到彼此穿泳装的样子吧。该怎么说呢，总觉得有股奇妙的气氛。因为彼此都很客气，没办法像平常那样说话。

「我们快点走吧。人这么多，总不可能所有人一起游泳吧？喂，要去滑水道的人举手——」

真柴同学好像根本没把班上的男生放在眼里，率先开始行动了。看到她一如往常的态度，周遭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里穗穗，你要玩什么？」

「我有带游泳圈来，所以想在那边的游泳池泡泡水。」

「好好喔，待会儿可以借我吗？」

「好啊。」

我事先确认了游泳池的网站，看到上面写着借游泳圈要七百圆。我想起家里有好几年前用过之后就一直放着的游泳圈，便把它从家里的仓库找了出来。

大家决定中午时所有人要暂时集合后，便开始自由行动了。

「吉村同学，那个给我吧，我帮你充气。」

当我拿着自己带来游泳圈想充气时，同班同学酉谷很亲切地表示愿意帮忙。我曾经在暑假前担任过他参加的足球社的临时经理一阵子，他算是我比较常聊天的男生之一。

「岛社长很生气喔。」

「咦！」

他趁着吸气时这么说道，然后又再次把空气吹进游泳圏里。和逐渐膨胀的游泳圏一样，我的不安也愈来愈大。

「我觉得你还是在暑假结束前先作好心理準备比较好。」

是因为那个吗？因为我拒绝了足球社的集训的关係吗？但我已经不是经理了啊。根本没有义务参加嘛。

「跟那个人讲道理是没用的。还有，你的泳装很可爱，很适合你喔。」

他后来所说的话完全没有传进我的心里。

作好心理準备是什么意思啊？暑假结束后一去学校，我就会被关在社办里，没有打扫乾净前不準出来吗？……感觉很有可能。那个人非常有可能这么做！

不过，我现在在游泳池。先玩乐再说。与其担心还没实现的未来，还是先享受当下的快乐吧。

我跟年轻人一样借着一瞬间的冲动进入水中，游泳池里流动的水便擅自推着我前进了。

这里和附近的市民游泳池不同，还附设了温泉、美容保养室和健身房，算是一种娱乐中心。目前敞开来的天花板也是一下雨就可以合起来，是採用了高科技的游泳池。

当我抓着游泳圈在水里漂浮时，突然觉得流速变快了。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游泳池的设计，而任凭水流推着我移动，但当我发现周遭的人纷纷被我追过时，还是不免觉得奇怪，便东张西望地环顾了四周。

「啊，被发现了。」

流速变快的原因是岩迫同学。他刚才似乎在我后面推着游泳圏。他移动到我旁边后，便轻笑了起来。

「因为吉村你完全没有发现嘛。还大喊着『喔喔喔喔是高科技啊！』」

我的个性很单纯嘛。不仅曾经因为相信有心就做得到而练习龟派气功，还想着自己的魔法才能说不定有一天会觉醒而準备了自己做的魔法书……这只能算是黑历史吧。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没戴眼镜。」

「是吗？」

岩迫同学抓着游泳圏，任凭水流带着自己移动。我问他要不要暂时交换位置，他却说「感觉你会溺水，所以没关係」，拒绝了我。别看我这样，至少我蛙式游得还不错。

「你的视力是多少啊？」

「之前测的时候连0.1都不到。」

「那你可以看到多远的东西啊？」

「大概是在这个距离下可以看清楚岩迫同学的脸的感觉吧。」

我把脸靠过去，以极近的距离与他瞪大的双眼互相对视。啊，他的睫毛好长。

突然间，我听见哗啦的水声，原来是岩迫同学沉到水里。是脚不小心滑了一下吗？他立刻就把头探出水面，以变尖的声音说道：

「要、要是不靠得很近就看不到呢。」

「嗯，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我国小一年级就开始戴眼镜，当时的昵称是「眼镜猴」。不过，替我取了这个绰号的男生，隔年也戴起了眼镜，所以有点好笑。

因为我的视力一年比一年差，眼科医生还劝我戴隐形眼镜。当我抱怨着「说不定我哪天就开始戴隐形眼镜了」时，却有人说「不戴眼睛的吉村就不是吉村了」。我也这么觉得。

「啊！」

「怎么了，岩迫同学？」

「不，没、没什么……这里好多情侣喔。」

我循着喃喃自语的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一对身体靠得非常近的情侣。原来如此，前方的情侣正在接吻吧。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他们的脸从刚才就一下子靠在一起又一下子分开。

「还真大胆呢。」

「……吉村你看到他们那样子没什么感觉吗？」

「我又不认识他们。如果是朋友的话就会吓到了。不过，他们周遭有很多小孩子，应该要收敛一点才对吧。」

我向岩迫同学寻求认同，他只是含糊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之后我们突然没了话题，沉默地在游泳池里漂流了一阵子，等到我们差不多绕了一圈后，岩迫同学才终于开口：

「欸，我们去找大家一起游泳吧。」

插图111

我还没回答好或不好，岩迫同学就拉着游泳圈离开水流了。

是因为觉得很不好意思吗？或者只是因为我表现得很世故而已呢？在不是很清楚的视野中，我隐约看见岩迫同学的耳朵变红了。

☆

中午时，我暂时回到了更衣室。接下来大家要一起吃午餐。

我稍微擦乾身体，在泳装外套上了连帽外套。眼镜当然也没有忘记戴上。我拿着刚才放在投币式置物柜的钱包离开更衣室，随即被田边同学和塔元同学从两边包夹。

「你竟然让岩迫同学帮你推游泳圈～」

「你们两个脸靠那么近，在说什么话啊～？」

我逃离这两个一直用手肘戳我的人，走向真柴同学后，她竟也用像在说「你这个叛徒」的眼神低头看着我。

「因为我没戴眼镜，所以脸或许不小心靠得比平常更近一点，但我们只是在聊很普通的事情啦。」

「原来你不是预谋的啊～！」

「里穗穗原来是爱情老鸟啊～！」

虽然她们的调侃让我有些困扰，但我觉得要是继续否定下去，感觉反而更可疑，所以就随她们去了。不过，想到在周遭的人眼中看起来是那个样子，让我觉得有点害羞。

「我误会里穗穗了。」

「误会什么？」

「我原本担心你今天会穿学校泳装来，结果你的泳装还满可爱的嘛。」

「我今天还带了备用的泳装来喔，想说如果你穿学校泳装的话就借你。」

「啊，我也是。抱歉喔，这毕竟还是太离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