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逮捕現行犯

我今天去拜访了北川剑道馆。以运动白痴自豪的我，要不是因为经营者是好友的祖父，其实跟这种地方完全无缘。

我向在玄关迎接我的阿姨打招呼后，便朝着建在北川家旁边的剑道馆走去。连在外面都听得见男人们充满活力的吶喊声。可以感觉到微微打开的门后的气氛相当紧绷。

小北家不只是祖父和双亲，连其他亲戚也有很多人从事警察相关工作，可说是个警察家族。在这间小北的爷爷退休后开的剑道馆里，每天都可以看到现任警察流着汗锻炼自己。

「你来啦，里穗子。」

站在道馆正面的玄关，说出跟最终大魔王一样的台词的人，就是小北的祖父，名为北川龙藏。听说他还没退休前被人称为「鬼之龙藏」，受到警界内外的人所畏惧。那是怎样？以为自己是鬼平吗？

「打扰了——」

「等一下，我要检查你带来的东西。」

北川家什么时候开始施行安检了？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他检查包包，结果我带来的数位相机跟手机就这样在道馆入口被没收了。而且来参观的人必须姿态端正地跪坐，下面还没有座垫。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鬼龙。

「喂，那边的，声音给我再宏亮一点啊啊！」

「是！」

还没到休息时间吗？脸都被防具盖住了看不到。

因为电子机器被没收了，不在我手上，所以我只能採取最后的手段，也就是把眼前的景象牢牢地烙印在视网膜上，而我从刚才就一直不安分地摇晃着肩膀。

我觉得从右边数来第三个的男生，声音听起来跟某位声优很像，所以从刚才心脏就一直小鹿乱撞。在他旁边的男生也很不错。年纪最轻，又缺乏经验，他被前辈们呼来唤去的样子非常可口。

正在严厉训练门生们的伯父也好棒。那种严格但默默守护着徒弟的眼神。啊，我也想被他训斥一次看看。

「你在傻笑什么啊！」

「好痛！」

碰！地敲打我后脑勺的是坐在隔壁的北川爷爷。光是叫柔弱的女高中生跪坐在木板地上还不够，竟然对我施暴，人家知道你是退休警察的话一定会很傻眼喔。

「这是伤害罪。」

「哼，你错了，这叫施暴罪。」

不管哪一种都不行嘛。我低声说出这句话后，他又说「讲话没礼貌」，并打了我第二次。

在这个瞬间，我想到了一件事。想说那句台词的话，就只能趁现在了。

「竟然打了我两次！连我老爸都没有打过我耶！」

这是我有机会一定要说说看的台词第一名，但因为一直找不到能用在哪里，所以我很高兴地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大声说了出来。

我知道这句响彻道馆的名台词让戴着防具的小北忍不住「噗哈！」地爆笑出声，除此之外，还有数名警官也出现了一样的反应。大家都是钢弹世代嘛。

「你们全都给我认真一点！」

绝对不是我害他们被骂的喔。

☆

过了十二点，休息时间终于到了。

我移动到主屋，和道馆的门生们围着同一张桌子吃午饭。小北的妈妈替我们準备了大量的饭糰、炸鸡块、煎蛋卷和萝蔔乾。

虽然我不太习惯跟一大群人一起吃饭，但和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非常开心。只有一件事情让我想表示怨言。

为什么我得坐在爷爷的旁边啊？

「里穗子有没有好好念书啊？」

「有啊，我比爷爷您想像得还要优秀喔。」

「真的吗，丽华？」

「她期末考的名次有挤进前三十名喔。」

小北，帮腔帮得正好！但小北自己也是个成绩足以挤进前十名的资优生。

现在回想起来，第一学期的后半段，我们面临了漫研社可能消失的危机，根本无心準备考试。但是小北的排名并未因此而退步，应该是平常就很努力念书，才有办法让名次保持在前面吧。而只会临时抱佛脚的我在考试结束的瞬间就把脑中的英文单字都忘光光了。

「里穗子，你驼背了喔。」

「我故意驼背的～」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背被打了。

「竟然打别人家的小孩！在座的各位现任警官们都看到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竟然都移开了视线。小北的爸爸甚至还笑了起来。无视市民的检举可是很不得了的事情。

千万别忘了，这里完全不属于我的地盘。唯一的友军只有小北一人。而这位身为友军的好友，却一边拿起萝蔔乾送进嘴里，一边说了句「这么说来」为开端，然后又说：

「你之前跟岩迫同学一起去游泳了对吧？」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被友军投下的震撼弹炸到！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结果呛到了。

「你明年就要考大学了吧？竟然被男人迷住，太散漫了。」

「您在说什么啊？现在已经是平成了喔。而且岩迫同学只不过是同班同学，如果真要说我们之间有什么的话，顶多就是我偶尔会教他功课而已。」

「以念书为借口接近喜欢的女孩子是很常见的手段喔。」

说话的人是年仅二十岁的星野巡查。

才开始练剑道一年的他，已经在道馆被击倒好几次。那副模样让我萌得半死，而脱下防具的他正好又拥有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就跟高中生一样。

「可是你们不是早就交换手机信箱了吗？」

小北的猛攻尚未停歇。她的眼里好像有笑意，那不是我的错觉。

「因为岩迫同学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嘛。别说是班上所有人的手机信箱了，就算他去问住在后院的野猫的手机信箱，也没什么好奇怪喔。」

「里穗很喜欢那个男生吗？」

小北的爸爸——！

父女两人都在说些什么啊？顺便一提，小北长得像爸爸，连内心是少女的地方也遗传到了。

「没有、没有。应该说我已经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虽然是二次元的人物。

知道内情的小北低下头正在憋笑。「咦～是谁是谁？」小北的父亲向前探出身子问道。你是女高中生吗？

「他擅长剑术，最喜欢甜食，虽然平常很邋遢，但是该认真的时候就会很认真。」

小北的忍耐程度已经突破极限，一边呛咳着一边走进了厨房。

警官们都对我所形容的人物特质相当认同，小北的父亲则已经想得很远地说着：「里穗交男朋友了啊……」呃，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修成正果，但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可是有道无法跨越的墙喔，爸爸。

而坐在旁边的爷爷则一脸不悦地始终保持着沉默。

☆

剑道练习结束后，竟然是由星野巡查送我回家。太好了！

于是我把握这个好机会，向他询问了许多跟警察工作有关的事情。怀抱着总有一天要画警察故事的野心的我，隐瞒了自己的不良动机，一脸认真地不断发问。

一般来说多是上司×部下，但警察×上班族也不错呢。例如因为某起事件，两人认识了彼此……全国的警察们，真是对不起。

但是神明却对心怀邪念的我施以了天罚。

「里穗喜欢的人是那个吧？」

被看穿了。

星野巡查是个会看漫画的人。虽然不是御宅族。

「真的很抱歉，你可以逮捕我没关係！但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家，拜託你了——！」

我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个目不忍睹的人，所以为了不被拆穿，故意形容得模稜两可，但星野巡查竟然还能揭穿真相，真是个优秀的警察。哎唷，实在是丢脸死了。

「我只是稍微鬼迷心窍了而已！」

「犯人都是这么说的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帮你保密的。」

大概是觉得掩面挣扎的我很可怜，他跟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真的不能说喔，就算有人请你吃猪排饭，或是用什么佛教的理论劝说你，都绝对不能说出去喔。

「我发誓不会说出去。请你相信我。」

星野巡查一边敬礼一边说道。

这是工作模式吗！你都是用这种感觉进行例行盘查的吗！这不是一种奖励吗！

工作男人的魅力，对年仅十七岁的我而言似乎太强烈了。如果换成神谷的话，肯定会说「不想要我说出去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吧～？」并要求代价，这就是大人的从容吗？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个性差异呢？

「不过，这件事对北川老师打击满大的，我觉得你还是跟他解释清楚比较好喔。」

「伯父吗？」

「不是。」

星野巡查指的似乎是爷爷。

「你知道我们看见那个魔鬼老师和你像在说相声一样对话时有多惊讶吗？里穗你对老师而言，是和丽华不同意义的特别。」

「我今天被他打了三次耶，这样叫特别吗？」

「我们的话应该就直接揍下去了吧。」

你是被捧在手心上的。

星野巡查以莫名羡慕的语气说道，一看就明白他是打从心底尊敬着爷爷。他带着浅浅微笑的侧脸在夕阳映照下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忧愁感。

这、这就是成年男性的魅力吗？

无论是刚才的对话内容，还是这种成熟的表情，全都让我心动不已。我忍不住撇开了视线，但又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抬头窥视他的样子。

他的身高明明跟哥哥差不多，却毫无威胁感或压迫感。露出温和表情的眼角一和我四目相对就变得更柔和，让我应该只会对二次元产生激烈反应的心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地出现错误行动。

「非常感谢你送我回家。」

当我抵达自己家时，身体流了一点汗。这应该不只是气温造成的，也跟我感受到星野巡查的魅力有关係吧。

我一边用手擦拭光是站着就不停渗出的汗水，一边取出放在信箱里的晚报，结果站在我身后的星野巡查却惊呼了一声。

「这里是你家？」

「嗯，是啊。」

平淡无奇的独栋住家。这里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如此惊讶呢？

「这样啊。原来你是翔太的妹妹啊。」

「你认识我哥哥吗？」

星野巡查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但随即又闭上了嘴。他轻轻地摇摇头，婉转地拒绝回答我的问题。他像是想起什么怀念的事情似地看了看我，然后就离开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深深觉得哥哥和星野巡查之间一定有什么类似因缘的东西。虽然想像他们不小心撞见彼此的情景让我甚至觉得有些不安，但同时也很腐地想到，警察×不良少年其实也挺可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