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谷还是那个涩谷,到底因新年已至,气氛明显有些不同以往。是因为空气清澈的原因,还是因为灰尘污物一扫而空?我想起雨停后透明得出奇的天空,它深远得令人心悸,感觉即便是相距甚远的东西,似乎也能触手可及。
当然,这只是观者天马行空的任意遐想。新年期间的涩谷,人流是平时的两倍还多,拥挤程度与高峰时段的银座线站台无异。毕竟,百货商场、女装商店的冬季大甩卖都在此时开始,借长假之机远道而来的游客也增加不少。大家为什么都赶在假日来涩谷,这对我来说是个难解之谜。
元旦几天后,我们六人说好在涩谷开新年会。大家都有空,儘管每人都装出日程很满的样子,不过提及新年会时,倒没人反对。都到大二了,还没个恋人也真可悲。好在跟那些女性杂誌看得太多、认定任何时候都应在恋爱中才不失身份的女生相比,算是好多了。
我们约定下午两点在公园街拐角的丸井城入口处集合。那里有屋顶有广场,还有能安坐等人的长台阶,是我喜欢的观察人流的最佳地点。我以为谁都会这样,总之寻觅经过这里的最可爱的女生及最帅气的男生是我最大的乐趣,不过我从来没搭讪过他们。
那天没见到什么值得一提的美女,相当引人注目的倒有一位。此人头髮染成了紫粉色,身上的毛线衫也是极其耀眼的粉色。毛线衫款式并不差,遗憾的是超出了我可接受的範围,更何况她足有七十多岁了。一身粉色衣装的老婆婆站在十字路口的一角,仰脸朝坡道上方张望。
我刚在石板台阶上坐定,洋次和邦彦就到了,他们正翻着一本男性杂誌,这个怎样那个怎样地在里面指指点点。我没动弹,招呼他们:
「準备去抢购?」
邦彦从品牌店大甩卖时间表上抬起眼。
「算是吧!一天对付三个妞吃不太消,去扫便宜货嘛,连串十来家店都不在话下!」
洋次轻言慢语地说:
「是啊,论购物,邦彦跟女生没什么两样啊。」
「完全一样倒不至于,类似吧!买东西货比三家的时候最来劲儿,实际做决定的时候却很伤神,还要花钱不是嘛!而且……」
这时你从个子高高的洋次背后探出头来,打断邦彦的自吹自擂:
「好啦!要是给自己买,早就没这热心了。邦彦玩一次就知道,女人不就是那么回事?要是邦彦在床上再跟个小孩子似的,马上就让人腻歪啦!」
邦彦将你的脑袋夹在腋下,来了一招「锁头术」。
「谁在床上跟小孩一样!美丘,小心我硬上你一次!」
你一边用黑色工程靴踢邦彦的屁股一边叫:
「床上功夫差就是差嘛!我一看便知!」
「你们俩别折腾啦!」麻理走过来静静地说。
仅一句话,吵闹即刻平息,可见气场的力量何等可怕!修长高挑的大小姐身旁,站着身材娇小动作如松鼠般敏捷的直美,她一脸不可思议。
「哎,美丘,真的一看便知?」
你整理着乱蓬蓬的头髮,依次扫视三个男生。我们赶紧端正坐姿站姿,装得一本正经。你一抿嘴又现出那丝邪恶的笑容。
「嗯,功夫最差的可不就是邦彦嘛!」
邦彦对着什么也没有的石板地面飞起一脚。
「凭什么是我?等着瞧我这魔指的厉害!」
大家都沖着对你竖起中指的邦彦大笑起来。
「那玩意儿根本不行啊!我喜欢好色的,不喜欢下流的。你自信过剩,根本不在乎对方在床上的感受不是?!你知道?女生那种时候都会发出很多信号的!」
大小姐面色一变,直盯着我们这小圈子的新成员,脸上表情像在说,说得相当不错嘛!直美摸出小记事本,摆出要做记录的架势。
「那剩下两位呢?」
你在拥挤混乱的时尚大厦入口前轮番打量着我和洋次。
「这两位类型相近很难讲啊!不过,要我看的话,还是太一君更厉害。」
我仍坐在台阶中间没动,是不是该堂而皇之地表现出得意欢喜是个很微妙的问题。
邦彦摸着头问:
「凭什么书獃子太一最厉害啊?而且,对我直呼大名,对太一还加个『君』字不是嘛!」
「没本事的少废话!要我说,洋次君只因对方是女性就可能放不开手脚,温情过头,跟邦彦正相反。这方面,太一君应该最会掌握分寸,还可能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什么来。以我的经验来看,脑瓜灵活、好挖苦人、感觉敏锐的人大多都厉害。就算差点,这类人一学就会,马上就能厉害起来,对吧?」
你说着沖我点点头。我对自己的床上功夫并没什么自信。机会不足,经验缺乏。感觉除一部分特别会玩的学生外,大多如此。麻理做最后总结似的发言道:
「刚才美丘的意见很有参考价值!现在暂时解散,两小时后再集合,没问题吧?」
邦彦看看手錶。
「我今天想多转几个地方,两个半小时可以吗?」
大家一致同意。我不逛商场,只去书店和CD店转转,时间怎么定都不影响。
「那四点半再在这里集合,走吧!」
麻理居中,你和直美分立左右,三人并肩走开了。
儘管类型不同,三人在一起还是相当吸引眼球的。周围男人们的视线很自然地聚焦过来,当然大多数目光不是朝向你,而是集中在公主殿下麻理身上。我问洋次:
「你怎么安排?」
「昨天定了计画,跟邦彦一起去涩谷扫货,早等不及啦!」
两人快步走开了,我留在原地,打算再看一会儿书。虽说是冬季,东京的天空温润晴朗暖暖和和。好久没有品尝人群包围下独处的奢侈味道了,它是都市里一种相当火辣的味道。
与家人一起过新年,心情倒是不错,但马上就会腻烦。像这样见见朋友后再独处,感觉就像慢慢找回了本来的自己。如果说成人与孩子之间悬挂着一架高空鞦韆,那二十岁就是荡鞦韆时期。反正都要荡了,我就想儘可能轻快地荡过去。
想来也是,完全可以直接在傍晚才开始的新年会会场碰头嘛!提前几个小时集合,不就是希望哪怕早一刻也好,从养育自己的家庭这个重力圈里挣脱出来?
虽说在家不如在外,朋友胜似家人,但是真要成家立业,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