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Fuzz Face是一款很经典的失真效果器。)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站上舞台。
炽热的强光在此处与彼处之间清晰地形成了界限。对面很黑,什么都看不到。
视线之所以在摇晃,可能是因为紧张到头晕目眩了吧,不过眼睛渐渐习惯了。不对,我早已明白并非如此。
摇晃着的其实是人。
成堆的人。正在暗中骚动的此物,在我眼里简直是深夜中的大海。
我如同一只刚出生在海滩的小兔子,抽动着鼻子,颤抖着身体。
即使看不到,也能明白我正沐浴在视线之中。视野是一片漆黑,脑海却是一片空白,而脸上,肯定已一片通红。
脸颊上的热量渐渐扩散到全身,胸口不由得为之绷紧,肚子不禁痛了起来,而手脚却发冷打颤。好可怕,不要,现在就想马上消失,这种心情随着心跳的加快而奔涌至全身。
就如同脱光了一般。
不对,这比脱光要羞耻得多。
我如今已明白,身体这玩意儿,终究只是皮囊罢了。确实,我既矮又没有胸,而且身材瘦小靠不住,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可和接下来等着我的事相比,这些都不值一提。如果能马上逃离这里,回家钻进床上,将一切都当做从一开始便不存在的话,脱光衣服什么的,我甘心乐意。
音乐这东西。
就是如此可怕。
它会将技术、练习、配合、才能残酷地揭露而出。
发出声音,拨动吉弦,仅此而已。但只要有一点点偏差,哪怕是再不懂音乐的人也能敏锐地感到违和。立刻便能知道,此人到底有没有站上这个舞台当众演奏的资格。就像是决定处决的陪审员一般。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至今以来,我也是这么做的。我总是从对面、从安全的地方,擅自说些『真棒』、『垃圾』之类的话。
之所以不想站在舞台上,是因为我其实意识到了。意识到了自身那,天真的残酷。
既然如此,就只能背负罪孽、接下罪孽了。我姑且做好了这个觉悟。
可实际上我最害怕的是,心被揭露而出一事。
现在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怀着何等的心绪身处于此呢?
一切都会从乐声的迴响方式和嗓音的表情之中体现出来。
一切的一切都会无法掩饰、无法隐藏地传递出去。
但是。
正因如此,我才会身处于此。
即使早已明白,即使是自己做出的决定,身体却一直不住地颤抖。
乐队的成员担心地看着我。
将其接受吧,我想。
我现在非常、非常的紧张。太羞耻了,不要。不想演奏乐声,不想发出嗓音,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因为我好丑。且无可救药地扭曲、愚蠢、贪婪,无人所爱,一无所有。
即便如此。
这也是我。
如今在这狭小之处不住颤抖的人就是我。
属于我的只有这份颤抖。
我知道所有的声音都源于振动。
挂在脖子上的吉他、竖立于眼前的麦克风,会将我手指、喉咙、身体的颤抖化为巨大的声音,在那片黑暗的另一侧响彻、轰鸣。
然后它会无可挽回地将我的心意真实地传达过去吧。
这份振动。
一定正是我的摇滚。
闭上眼吸了口气。
左手确认吉他卷弦那粗糙的触感,右手捏紧光滑的拨片以免掉落。
吶。虽然从这里看不见。
但你一定就在那儿吧。
我现在不知道之后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但即便如此,我也会冲进眼前这广阔深邃黑暗的另一侧。
「接下来,请听——」
这是我向你传达真正心意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