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书房的津轻等人,下到南馆一楼追上其他人。福尔摩斯他们在有楼中楼的大起居室内。帕斯巴德正蹲在书架前面。似乎不是众人围绕壁炉放鬆休息的时光。
发出「喀恰」一声后,书架往旁滑动。正如想像般,一座木製阶梯往地底下延伸。
「……在这里面吗?」有洁癖的雷诺脸色发白。「我想起我还有急事,要回去了。」
「不,不可以不去啦。不好意思,请各位别在意。」
一个接一个,踏进隐藏通道。帕斯巴德在最前面,接着是福克先生、福尔摩斯和华生,雷斯垂德警官,不情愿的雷诺和拉着他袖子的法蒂玛,拿着鸟笼的津轻,以及静句。
「这栋房子本来是属于圣殿教会的建筑。」帕斯巴德说。「虽然老爷买来的时候曾经到处改装,唯独地下室几乎没碰过。现在用来当钻石的保管处,但要说原本的用途是什么嘛……」
胖嘟嘟的他每下一阶,木头踏板变发出叽咿叽咿的声音。提灯的虚幻光亮映照着的阶梯,似乎没有尽头。
往下走了百阶以上——将近七十英尺,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超出预期的巨大空间延伸出去。应该可以放进整座网球场的石造房间。像是造船船坞一般向下将土挖成阶梯状,墙壁两侧以石柱支撑。以横越此房间空中的形式,桥从阶梯笔直地架出去。
「真宽敞。」福尔摩斯说。「全家一起来也很放心。」
「没有煤气也没有电力。」帕斯巴德说。
「还有日照也差。」津轻说。
「这里叫做『等候室』。」福克先生严肃地说。「位于正面的是『余罪之间』……钻石就在那个房间里。」
桥的前端扩张开来,四名警卫正守着耸立于背后的铁门。
从中间开启的双门,大小不逊于北馆的正面玄关。门上有骑乘在马匹上的双骑士浮雕,门把旁边纵向排列着三个钥匙孔。左侧的墙上也看得出像是传声筒通话口的构造。
福克先生拿出挂了三把钥匙的一串钥匙,一一插入钥匙孔开锁。接着警卫开门。看起来是得四个人一起使劲才能辛苦推开的重量。
「余罪之间」也是圆柱形的大房间。直径约十码,到天花板的高度应该有四十英尺左右。与视线同高的烛台在墙上围绕一圈,接近天花板的地方刻有神殿风格的装饰。中央,有一张大理石椅。
一如「余罪」之名,或许以前是用来当监牢或惩戒室的。确实被绑在那张感觉很坚硬的椅子上,关在这沉闷的地下室里的话,不论是谁都会想要求饶吧。
不过,现在椅子上没有罪人坐着。
取而代之的,是摆放其上的银色美丽保险箱。
高度大概一英尺,长方体的保险箱。门上刻有以榛树和夺麻的花纹,门把的位置设有四个转盘。
福克先生在保险箱前跪下,一边留心不让津轻等人看见,一边操作转盘。
发出「喀」的声音,保险箱打开了。
保险箱内斜铺着红色的丝绒,只有凹陷处放着大如鹌鹑蛋的宝石。儘管从保险箱的大小看来是简直不尽兴的琐碎小东西,但正因为如此,更能想像得到这宝石不可估量的价值。
福克先生用手帕覆盖手指,拿起宝石。
「这就是『倒数第二个夜晚』。」
怪盗宣称要取走的钻石。
八十克拉。五十八面体的老式欧洲切工。让人联想到黎明之前的黑,吸收蜡烛的光亮后散发橙色光辉。一颗蕴藏着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是神秘妖媚的宝石。
心想这果然是高级品,到底是罗苹锁定的目标。不懂装懂的津轻夸张地感叹。
「不过,这并非天然钻石就是了。」
听到福克先生的补充,津轻差点摔跤。
「这不是天然的吗?」
「不是。这颗钻石是製作极为精巧的人工石。」
「请、请等一下。」华生说。「人工石的话就没价值了吧?为什么罗苹还要偷?」
「保险箱是纯银的吧。」
鸦夜的声音加入。看样子比起钻石,她更着眼于容器。
「这是吸血鬼或狼人嫌恶的金属。福克先生,可以请教您钻石的来历吗?」
福克先生点头,环顾地下室的人们。
「二十年前,德国朋友跟我说『找到非常希奇的东西』,把这个保险箱让给我。是从十四世纪的遗迹挖掘出来的东西。」
「十四世纪?」福尔摩斯反问。「怎么可能!」
「没错。当时,应该不存在製作这种数字锁的加工技术才对。即使是现在应该也是非常难做的。这是充满谜团的遗物。保险箱是上锁的,当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朋友说反正大概是空的吧。但是我很在意内容物。于是我花了大约三年查密码,靠自己成功打开保险箱。」
「自己查?怎么查?」
「每天十个,试过所有的组合。」
实在是充满毅力的方法。不愧为「铁人」福克先生。
「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这颗石头。我请专家鑒定,得知是非常特殊的人造钻石。据说除了碳之外,含有微量镇之类的稀土元素。再加上这些文字。」
福克先生改变宝石的角度。
钻石的下侧——围绕突起的部分,四周刻有小小的德文。
黎明如血赤
日落如尸紫
请不要看我
夜月映照的丑陋的我
因为我的体内存在狼
「诗的意思我仍然不懂。」
暂且不管一脸思索的众人,福克先生继续说道:
「我唯一能说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即使是现代,以人工创造出如此精緻的钻石,再加上在这里刻入这么小的文字这样的技术,都是不成立的。包含保险箱的製造,明显是非人类所为。我曾经和帕斯巴德一起调查过这颗石头的来路。」
「追到最后就是『倒数第二个夜晚』。」管家接着说。「这是流传于德国南部的传说。曾经兴盛的矮人族,遭到某狼人族消灭了。被逼到绝境的矮人们发誓要报仇,为了将敌人的藏身处流传给后世,以独自的精鍊技术製造出两项物品:绝对不会碎裂的宝石,以及敌人害怕的纯银保险箱。然后将暗号刻进石头,藏在保险箱内。」
「的确以他们的技术能力来说,这种程度的加工轻而易举。」
鸦夜以轻率的口吻说道。帕斯巴德皱起眉头。
「您这说法好像亲眼见过他们。」
「我们是一起喝酒的朋友。」
「……矮人族十四世纪末时已经灭亡了。」
「哦,难怪最近都没找我去喝酒。」
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呢。
不论如何确实是适合「鸟笼使者」处理的缘由。津轻抚摸下颚。
「也许真的跟传说一样,诗句里面也有『狼』。那么,解开暗号应该就能找到狼人吧。我虽然看过形形色色的怪物,可是对狼人还很陌生。」
「他们甚至有『不可视』的外号。」鸦夜说。「善于隐藏之外,和吸血鬼不一样的是,他们几乎不会在外头露面。我也不曾和他们好好地面对面过。听说即使是猎人拚命寻找的现代,欧洲各地还是潜在着狼人村。」
「正因为是狼所以才抓不到尾巴。」
「你用不着每句话都讲得这么巧妙。」鸦夜轻率地带过去后,说:「福克先生,罗苹想要这宝石的理由我已经非常了解了。宝石和保险箱,都具备随处可见的钻石不能相提并论的价值。我会尽全力保护的。」
「麻烦您了。」
福克先生将钻石放回保险箱,「余罪之间」恢複成原本的冷冰冰房间。接着催促管家「跟他们说明警备的事」。
「钻石通常放进保险箱保管在这个房间里。知道保险箱密码的人,有房间钥匙的人,都只有福克老爷一个人。
就像刚才经过的那样,通往地底下的阶梯只有那一座。也就是说要进入这个房间,必须从南馆起居室的秘密通道走下阶梯,经过『等候室』打开铁门。铁门厚度约一英尺,四个人一起推才能勉强推开的厚度。门上装了特别向安达公司订做的感测锁三个,各自的钥匙也不同。不管从里面还是外面,只要没用那钥匙就开不了门。旁边的墙壁有传声筒,能在不开门的情况下和『等候室』取得联络。我想明天只要彻底关紧门,我们看守内部的话,就是完美的防御了。」
「是呀,应该几乎完美吧。」
福尔摩斯说。帕斯巴德再度眉毛扭曲。
「您是说……几乎,吗?」
「假如我是罗苹,我会寻找所有的方法和入侵路径。首先让我们彻底变成他来思考吧。」
侦探一脸有所图谋的表情,踏实地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三百六十度毫无疏忽地环顾后,手叉着腰。
「例如挖地道呢?我以前曾经抓过使用相同手法的窃盗集团。」
「五、六英尺的话也就罢了,要在没有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挖到这种深度是不可能的。」
管家立刻回应。福尔摩斯也像是早就料想到这个答案一般地点头。「那么。」他指着天花板。
稍微离开中央一点的地方,有个嵌了铁网的小洞。
「那是什么?」
「通风口。因为这里是地底下七十英尺的地方,如果没那个我们就会窒息了。那通到南馆的塔,一楼的半地下部分有另一端的孔洞。」
「塔的一楼吗?有可能从那里入侵吗?」
「从三个理由看来是不可能的。第一,通风口是小孩勉强能通过的大小。第二,为了防止入侵者中间部分是蜿蜒曲折的。连让绳子进入通过都办不到。第三,如各位所见,每个孔洞都用铁网挡住了。」
「那么就派不上用场了。这样一来……」
「伪装呢?」
华生插嘴。
「罗苹是伪装的高手吧?我们没经过什么不得了的查验就到这里来了,万一罗苹混在我们里面的话——」他用下巴指了指保险箱。「马上就能都偷走了。」
大概是对老是提出古怪意见的两个人厌烦了,管家忍不住耸肩。
「两位请放心。」雷斯垂德说。「我会命令明天正面玄关的警察彻底检查出入的人员。这样如何福尔摩斯先生?您满意了吗?」
「几乎啦。」和刚才没两样的回答。「那么,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走吧,华生。啊对了,回程得绕去手杖店一趟。本来就是因为那样才外出的。」
以「世界最厉害」闻名的侦探,出乎意料不过瘾地结束了行动。
津轻等人依序离开「余罪之间」。福克先生再度拿出钥匙,谨慎地锁上铁门。
似乎是从恐惧解脱,爱乾净的雷诺呼了一口气。马蒂玛抚摸着学长的背部。说起来这两个人很是安静。明明在书房时还说「快点去钻石那边」之类的。
津轻思考着这么些事之时,半人半鬼的耳朵听到了隐约的对话。
「是真品吗?」
「无庸置疑。」
「那么任务就……」
「照预定进行。别鬆懈了。」
忍不住回头。代理人们就跟威胁津轻的时候一样,以充满疯狂的眼神回头看着「余罪之间」。
「咦?」
距离他们有点距离的地方,福克先生髮出惊呼。似乎是听了福尔摩斯说了什么悄悄话。面对一副不似该有模样惊讶的「铁人」,名侦探以装模作样的表情回应「那就麻烦您到明天傍晚了」。
虽不知目的何在,但看来「劳合社」也好福尔摩斯也好,皆已在进行各自的计画。
「师父有什么罗苹对策吗?」
一边返回阶梯,津轻一边问鸦夜。她得意洋洋地说:
「我想到一个了。不过,因为太无聊所以不晓得能否顺利进行。」
「哦,怎样的计画?」
「我想想喔。提示是——石川五右卫门。」
紫色双眼,宛如「倒数第二个夜晚」妖媚地散发光辉。
*
「所以,跟预期的一样,钻石位在地下的『余罪之间』。我认为明天福尔摩斯他们也会进入房间。」
「嗯。」
「渠道恐怕是堵起来了,入侵路径实质上除了正面突破之外都没了。」
「是呀。」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罗苹躺在沙发上回应「有呀」。似乎不像他所宣称的那般。
在广场上抓住福克宅的佣人询问,或是向报社记者攀谈才收集到的贵重情报……魅影有种想把三明治朝罗苹扔过去的冲动。为什么硬被带来这里的自己还对犯罪比较积极?
「二十年没有离开巴黎歌剧院的我来说这话是有点怪,但你不再多到处奔走一点好吗?」
「到处奔走是部下的工作。我的工作——」罗苹拍了拍额角。「是用这里。」
「那么,可以请那伟大的头脑告诉我吗?」
对过于傲慢的主人心生厌恶的魅影,一边指着设计图的各处一边归纳:
「为了接近钻石,要渡过唯一的入侵路径正面桥樑,从北馆移动到南馆,从隐藏的门走下没有岔路的阶梯深入地下七十英尺,撬开有三个牢固锁头厚度一英尺大得吓人的铁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而且所有的过程都必须面对有百人规模的警备,假如顺利突破这所有的关卡入侵『余罪之间』,房间里也有福尔摩斯和葛尼玛和『劳合社』的代理人在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