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5.

十多天过去，那梦魇般的风雪才姗姗离去，盗山的各位也慢慢恢複了以往的生活

「大当家，你不跟着他们去巡山，带着我出去玩啊」若雪在前头蹦蹦跳跳，还时不时回头看着眼前这位大当家

「还不是怕你走丢了」怀城扶了扶额，想到那天过后自己四肢酸痛了三天，不禁也是一阵后怕「若不带你熟悉熟悉这山路，你每天出逃一次，我怕是得累死在你手上」

「略略略」若雪转过头，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找打了是吧」怀城快步上前，对着若雪的脑袋就来了一下

「唔……你欺负人，我不走了」若雪捂着头，直接就地蹲了下来「呜呜呜，大当家欺负人，欺负我一个手无寸铁，美若天仙的弱女子啊」

「你自夸的本领真是越来越精湛了」看到眼前的佳人一副将要哭出来的模样，怀城于心不忍，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好了，我错了好不好」

若雪从瞟了怀城一眼，猛的站了起来，得意洋洋的哼着「本小姐才没有这么娇气呢，大当家真是个笨蛋」

怀城无奈的笑着，面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他确实有些心有力而余不足的感觉

「对了，大当家你怎么不叫我姑娘了，以前让你改你不改，现在突然不这么叫我还有点不习惯了」

是啊，什么时候开始呢，以前面对这个丫头的时候是种保持的一种距离，即便是她决定留在盗山，我也不曾把她当成一家人来看，她是那长安中的富家大小姐，这个对于他们这些山贼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这位「富家大小姐」也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性格，她同样会害怕，也会无助，对我们也有十足的关心，不知不觉，我好像也把他放到「一家人」的立场上来了呢，真是讽刺啊，明明我从不愿相信外人的

「喂？喂喂喂？大当家你干嘛呢？是不是又在想长安里面那个小妹妹啊」若雪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不管了，倘若她真的没有恶意的话，这对于我，对于大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怀城摇了摇头，将这些无关的事情甩出大脑

「什么小妹妹，若雪，胆子挺大啊，都知道拿我来打趣儿了」怀城弹了对方一脑袋一下

「唔，天天打我头」若雪也很不服气的嚷嚷「本来就是嘛，跟这么漂亮的妹妹独处，你居然还去想别的女人，呜呜哇」

「你再闹，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对不起，我错了」

这场闹剧，就由我们徐大小姐的秒怂作为了结点，二人也终于是认认真真的开始熟悉起这山路

时间如梭，转瞬即逝

就这八个字的写完以后，若雪和怀城也是成功在申时以前熟悉了所有的山路，也可以说是徐姑娘冰雪聪明，只要是怀城说过的每一条路，都被她铭记于心，倒也是省了不少时间

就在快要到山脚之时，旁边的草丛中传来几人嬉戏的声音

「诶？盗山不是很危险吗，还有人在这里玩闹？」若雪不解的歪着头，拨开眼前的草丛，偷偷的张望着

只见眼前有三女一男在此戏耍，男的眉目刚烈，气宇轩昂，虽看上去已是年过半百，但眉宇间的气势也丝毫未减，其中的一位女性，虽说也是上了年纪，但也是风韵犹存，更不用说那两位年轻的姑娘了

「说来也怪啊，这盗山兇险之处人尽皆知，怎么还会有人选在这种地方玩……」怀城的话没说完，他余光瞥见身旁之人正在微微的颤抖，不由得问上一句「若雪，还好吗，你看起来……」

「没事，我们走吧」若雪那颤抖的语气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别人不说，怀城也不好直接问，只是跟在若雪后面，离开了这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

世界，突然寂静了下来，以往在耳边的喋喋不休已然消失不见，除了那轻微的风声与落雪的声音，让怀城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身旁是否还有人

身边之人依然止不住的颤抖，两行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但她固执的不发出一点声音，好似想一个人承受她所受到的，所有的委屈

「雪儿……」怀城从未见过若雪的这般模样，即便是面临生死危机，她也从来没有表现出那种无助和迷茫，而此刻她的眼中，竟是看不到一丝光彩，她如同一只提线木偶一般，神情麻木，机械似的走动着

他咬着嘴唇，将这个木讷的玩偶拥进自己怀中，他说不出一句话，但内心的关切和自责全表现于动作之上，他关心，为何这个，哪怕是面对死亡也不曾胆怯的姑娘，流露出这般模样。他自责，明明自己知道她如此痛苦，却什么都做不了

「怀城……」若雪似乎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抱住眼前人嚎啕大哭起来，似乎要将这十几年来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凄凌的哭声配合着凌冽的寒风，不由得让人痛心，怀城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一点，等待着她发泄完心中所有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凄惨的哭声慢慢减弱了下来，不知是少女的委屈全部发泄，还是早已无泪可流，但是怀中的少女已经开口

「怀城，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吗」

「若是说出来能让你好受一点，陆某，愿洗耳恭听」

若雪抹去了眼角的泪花，理了理情绪，缓缓开口

「你知道的，我出生在长安的徐家，虽说不是什么华贵的世家，但也算一个挺大的富商了，在我之前，有两个姐姐，他们也都是冰雪聪明，倾国倾城

可是一个家族怎么能没有男孩接管家业呢，但是我爹娘年事已高，他们就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他们什么办法都用过了，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些土方子

可是他们的努力没有任何作用，我依然是个女娃，他们把原本的期待，全部化成了怨恨，他们恨我不是男娃，恨我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但是他们没有明着嫌弃我，毕竟他们经商之人，也是好面子的，本来生不出男娃就让他颜面扫地，若是让外人知道他因为自己没本事而迁怒于我，估计会被嘲笑的更惨

但要迁怒于我，除了拳打相向，还有别的办法，姐姐们从出生到嫁人，都未曾做过一点家务事，而我五六岁就开始帮着阿嫲做事

稍有不慎，闯出了什么祸，爹他们也不会替我说一句好话，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每次爹经商归来，都会带上不少奇珍异宝分给姐姐他们，而我」说到这，若雪抽了一下鼻子，才继续说道

「我从来没拿到过一点东西，但那个时候我不曾认为他们做错了什么，我一度认为是我做的不够好，于是我更加努力的学习，做家务，我希望有一天他们会对我好

可是没有，那一天没有到来，也不会到来了，许家的公子打压徐家的产业，爹他为了家族产业，竟然提出让我嫁给那个丑八怪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或者说醒悟了，我做的再好也是无济于事，无论我怎么努力，他厌恶我的事实永远不会改变，我不像是他的女儿，反正更像他的棋子，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话已到此，若雪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这些回忆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太过沉重，她无法忘却，却也只能逼着自己将其掩埋

而若雪的每一句话，每一声哭啼，都如同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划在怀城的身上，纵然他早就知道这所谓的「盛世」之下，是无尽的黑暗，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小他几岁的姑娘，所背负的痛苦，并不比他少上多少

他抱紧了她，不知是身为过来人的同情，还是旁观者的怜爱，但他们是同一种人，怀城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也随风而逝

「放心吧，以后无论你身处何方，就算你以后离开我们，盗山也永远是你的家」

若雪痴痴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由得喃喃问道「为什么，明明我们才相识两个月，你就愿意这么对我，你不怕……我利用你吗」

怀城愣了愣，沉默了几十秒后，他露出了一个未曾露出过的，温柔的微笑

「因为……你是我们的家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