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沐合29年四月五日，困扰了朝廷八年之久的盗山事件，其中的头目将要在长安城头当众斩首，无论是被盗山群众祸害过的人民，还是毫无关联的普通人，都聚在了长安街上

在这麻木不仁的时代，好似所有的娱乐，都已经无法满足被杂税压迫到扭曲的人民。他们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只为了看一场「平日里不曾拥有的好戏」只为了满足他们那颗已经被扭曲的内心

「嘿，你听说了吗，那盗山的头目好像要被斩首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人尽皆知的事情就不要搞的多神秘」

「听说那个头目好像还当过官呢」

「这么说来还是个读书人咯？居然想着去盗山当什么山贼，啧，放着好日子不过，脑子有问题」

还没见到人，群众就开始议论起来，责骂，感慨，蔑视，愤恨。情绪如同毒药一般，只需要一滴，就可以在人群之中炸出出乎意料的效果。

「你们乱说什么！怀城哥哥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一个明朗的童音从众人中炸开，人群纷纷远离他，小虎所在的地方瞬间宽阔了起来

「什么嘛，哪来的小屁孩」

「就是，说不定是那家伙的同伙吧，不是说朝廷只抓到头目吗」

「居然还帮犯人讲话，估计也是一个不学好的家伙」

众人马上就将矛头转向了小虎，开始对他恶语相向。其实他们本就不在乎谁对谁错，也不在乎别人是为了什么，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发泄在他的身上，好像只要自己不受伤，就不管别人的心情会怎么样

「喂，你们说话注意点，什么叫小屁孩，西城区的读书人都是这副得行吗？」

「就是，整天对那些没读书的人指指点点，结果自己也没什么素质嘛」

「呵，明明当初怀城在城里面当官的时候，就这帮人最高兴，结果别人落魄了就马上变脸，用他们读书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哦，虎落平阳被犬欺吧」

越来越多的人站在小虎的身边，他们都是东城的平民，大多数人在城内没钱没权，可在这个时候，也会为了心中的良心和大义，站在权势的对面

「哟，我说是谁啊」似乎已经有人认清了这帮人的来历「这不是东城那帮难民吗？怎么，主子被抓了 没人给钱了，就开始狗急跳墙了？」

「俺们只是内心还存有良知罢了，哪像你们，读的书上面写满了大义，结果真正用上的还不如俺们这些糙汉子，是，俺们是穷，但俺们穷的有志气，就算吃不饱饭，也不去做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你……」西城的人被呛的无言以对，他们自认理亏，虽然有钱，但是大多发的都是不义之财，但自认高人一等的他们不会在嘴上妥协「好一个知恩图报，好一个知大义，说白了你们今天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看戏吗？还好意思满口良心，满口大义？哼，荒谬至极」

「俺们是来给怀城送别的，别把俺们跟你们这帮狼心狗肺之徒扯在一起。呸，我怕掉价」

「你……你」西城的众人明显被某一个词气到了，但好像也没法反驳什么的，只能咬牙切齿的瞪着对方

好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押送犯人的马车从远处走来，领队的是一位相貌堂堂的女子，除了那一身标誌性的白衣白靴以外，还骑着一匹白马，想来肯定是那飞雪将军

「嘿，这位兄台，我们在城门口见过一面，还记得吗？我当时还把你认成飞雪将军了呢」怀城还在跟旁边的男子打着哈哈，丝毫没有将死之人的感觉

男子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哦好吧，看样子你是个很高冷的人」怀城见对方没有理自己的意思，也就识趣的耸了耸肩

「他不是不理你」穆雪没有回头，但通过她的语气还是能判断他的表情的「押送人员一般不会跟犯人聊天，以防止套话或者旁外生枝」

「啊，第一次被押送没啥经验还真是很抱歉呢」怀城依旧是那种嘻嘻哈哈的表情

「估计也是最后一次」旁边的男子冷冷的说

「哈，挺风趣的不是吗」

即便没人理他，但怀城还是自顾自的说着垃圾话，一来是不想让自己的「最后一途」太寂寞，二来……也是不想让穆雪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穆雪也是发现了这点，后面也开始陪着他说着那些垃圾话，不过也是让那些陪同的士兵有些意外，毕竟那传闻中的飞雪将军生性高傲，不与人言语，但却在一个犯人上面表现了足够的耐心。倒也不是说不行，反正总比以往压抑的气氛好，不是吗？

当然，这种相对和平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喂，那个就是陆怀城吧」

「就是他，就是他抢了我们商队的货物，害的我们现在连饭都吃不起」

「这种人还是早点死了算了」

「就是，快点死吧」

突然，一个鸡蛋从人群中飞出，笔直的砸中了怀城的头，可是怀城只是笑笑，将头上的蛋液抹去。接着，更多的人掏出了準备的东西，纷纷向怀城砸去

其中有人是为了报仇，但更多的人，单纯的只是跟着起鬨，甚至还有不少人，在怀城当官的时候，获得到了不少的帮助

但怀城没有愤怒，也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的接受着这一切，接受着这莫名的愤怒，他嘴角的微笑始终没有消失

「够了！」前面的穆雪似乎已经无法忍受了，为什么？明明怀城反抗是为了他们，为了让朝廷知道自己统治的腐败，可是眼前这帮人，却是帮着那欺压他们的朝廷，对着他散发着自己的恶意

就连穆雪也开始怀疑，这帮人，真的值得怀城这么拚命吗？她不是怀城，也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但她不允许任何人去诋毁他，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即将赴死的囚犯

「子衿，去看着这帮人，倘若再有人投掷什么杂物过来，一律当扰乱治安处理」穆雪用着冷到极致的语气吩咐

「是」旁边的男子应了一声，便抽出手中的佩剑，傲视着旁人，众人也不敢再造次，只好安分起来

「没必要的」怀城却是满脸的不在乎，可穆雪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驾马前行

即便是午时炽热的阳光，也无法阻止人群看热闹的热情，人群跟着押送犯人的车队走着，直到行刑的地方，才停在远处观望

穆雪坐在远处，虽说她是本场的处刑人，可她要做的也只是发号施令罢了，她尽量用着百无聊赖的姿势坐着，以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

太阳已经爬上了天穹的正上方，可是穆雪并没有发号处刑的号令，反而是一直在扭扭捏捏，好像在焦急的等待什么的出现

人群中有不少人开始躁动，也有不少人拼了命的往前挤，好似是为了更好的看到处刑的画面。穆雪用余光瞥了人群一眼，好像发现了什么，嘴角上挂上了一抹邪笑

「午时已到，行刑」穆雪一只手托着脸，另一只手随意的将令牌丢在地上，刽子手听到号令，举起了手中的虎头刀

总算是结束了……好像还有很多事没办成啊，不过也无所谓了，将死之人，也没有必要再去考虑那些遗憾了吧……还以为能死在她的手里呢，结果是这个糙汉子吗

将死之人，通常会在脑子里想着很多事情，即便是陆怀城，也无可避免。他闭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叮」可他等来的不是死亡，而是刀剑碰撞的声音。怀城猛的睁眼「靠，兄弟们死赶慢赶来救你，你就打算这么放弃了？」允安露着一口的白牙，即便是这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他依然保持着他那种不惹人喜爱的玩笑……不过，也没有那么反感啦

无论是官兵，还是民众都愣了好久，才从一个巨大的事实中反应过来——有人劫法场。可是盗山的众人可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个两个脱去伪装，从人群中跳出来和官兵们打斗在一起

虽然官兵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可毕竟平日里也是训练有素。很快就转被动为主动，拔出腰间的佩刀，和他们打了起来

而刚刚还在那边看戏的民众，此刻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整个长安街，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和凌厉的刀剑碰撞的声音

「你先别急，我帮你把绳子解开」允安手中拿着小刀，小心翼翼的割着绳子

远处的穆雪并没有要人出手制止，而是拾取旁边的弯弓，嘴上依旧挂着那抹自信的邪笑。没有人知道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怀城的内心却燃起了不祥的预感

柔软的柳腰微微后倾，雪白的手臂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来，张弓搭箭，闭上一只媚眼，瞄準着这边

果然吗……怀城看到她张弓搭箭的姿势，不由得苦笑，背后的绳子没有丝毫鬆动的意思，估计是来不及了，天要……可怀城并没有感慨完，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了她的意图——那支箭根本就不是对準自己的，而是对準了身旁的谢允安

可是出言提醒已经来不及了，怀城狠狠的咬着嘴唇，意图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箭已离弦，穿风而过，一点鲜血染红了整个世界……

「大当家！」

「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