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从日本列岛北方吹来的寒风令道路旁的落叶翩翩起舞的十二月二十九日。
突然发生了一件事。
妈妈从川崎来了。
拿着打扫用清洁剂来到了真守的家──
「……唔、我的腰……」
是因为做出太勉强的姿势吗?用抹布擦客厅到一半站了起来,腰就发出了「啪叽」的声音。
(好痛……想起羽毛球社年终集会了……)
那是年内最后一次社团活动时间,全员说出这一年来的感想之后,就必须用抹布在练习场所的体育馆擦地板的传统活动。
她能够把回忆当作怀念过往的其中一页看待,或许也是自己有所成长的证据。但是,现在只不过是擦个连当时一半面积也不到的地板,腰就痛到受不了,实在是令人笑不出来的事态。
退化,或者说是老化。真讨厌啊。
(还是别想了,一定也跟在书店搬纸箱有关係。)
现在真守所住的「练马皇宫」五〇三号房中,沙发前的小型地毯已经被移走,椅子放在厨房餐桌上,进入了绝佳的抹布擦地板时间。
「妈──我按照你说的把客厅擦乾凈了──可以把椅子放回去了吗?」
真守呼唤着人应该在更衣区的母亲栗坂美津子。
美津子把房间内的所有窗帘都丢进洗衣机洗,收拾洗脸台的空间,并用抹布仔细擦拭,发挥着她勤劳的个性。
「妈。」
「──哎呀,真守?你来得正好,这些化妆品和喷雾全都还要用吗?瓶子都生鏽了,我丢一丢吧──」
「我自己做就好,你不要擅自帮我丢!我刚刚问你,我把地板擦乾凈了,椅子可以归位吗?」
「哎呀哎呀,还不行!擦完之后还要打地板腊才行,暂时不能在那边走动。」
「咦──为什么?麻烦死了……」
听到真守不小心说出真心话,美津子挑了挑眉毛。
「我知道啦,我只是想一下而已。」
「麻烦也要做,这种事情就是一年一次,你至少要在大扫除的时候好好打蜡。就算只有一个人住,地板也会出现伤痕。」
看来美津子又要滔滔不绝地说教,可以的话,真想把耳朵给塞起来。
(妈妈可真爱乾凈。)
明明自己说过会在跨年那天以前回老家,结果美津子竟然未经告知直接来到了练马,原本有不好的预感,担心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她来了一后就一个劲地打扫女儿住的房间。
「幸好我有过来看,我心想说你一定会放着今年的脏污不管,直接回老家,看来我猜对了。」
──没错,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
美津子说自己在川崎站前买新年要用的东西时,就顺便来到了练马。但是看她穿着出门用的刺绣花纹针织外套,还捲起衬衫袖子穿上围裙,怎么看都不像是「顺便」,分明是进入战斗模式的主妇。
「虽然你说是今年的脏污,但其实也没那么脏啊……我好歹有用吸尘器打扫过。」
只偶尔会在周末打扫就是了。
「不对,只靠吸尘器就觉得自己有扫过的想法是不行的,不然我问你,你上次是什么时候打扫窗户的?」
「咦?」
「擦窗户的工作,寝室跟客厅的窗户。」
美津子突然其来的问题让真守歪着头,僵在原地不动。
「嗯、呃……八月?的月底?我记得有颱风的时候的确有……」
真守察觉自己就快被美津子骂了,立刻单手抓着抹布喊说「我去擦!」打算一溜烟逃跑。
「等等,擦窗户的时候,要用报纸和两块抹布。」
美津子突然下了指令。
「……报纸。」
「对,先用一般抹布沾水擦拭,再用揉圆的报纸擦一次,最后再拿乾抹布擦,这样才能防止脏污,窗户才会又亮又乾凈。」
THE‧主妇豆知识对话。
这次轮到真守叹了一口气。
「……妈,我这里没订报纸,所以没有报纸可以用。」
「哎呀呀……」
「另外,这里的抹布只有我刚刚拿来擦地板用的,还有你拿来擦洗脸台的那块而已。」
她指了指美津子的手边,也就是说,这里没有可以乾擦的抹布。
「嗯──怎么办?你从昭和时期累积的豆知识似乎得更新一下才行,或许早就已经不适用于现代社会了。」
「──你、你干嘛用那么自大的口气说话!立刻给我去超市买擦窗用的布回来,还有新的抹布!」
「咦──要买擦窗布的话,就不用买抹布了吧?」
「又不是只有窗户需要打扫!」
被妈妈催促着快点出门的真守,只好逃跑似地离开了自家。
美津子对打扫的要求真的很严格。
现在不愧是大扫除的季节,超市的日用品区有非常充分又齐全的打扫用具。她按照美津子所说,买了擦窗布和抹布,顺便去逛原本没预定要去的贺年区,买了一个小镜饼组合。
(这个要拿来当作我家小橘的善始善终装饰品。)
呵呵呵!她不禁扬起嘴角笑了出来。
真守的温州橘子「小橘」,从秋天开始就不停地结果,外皮转黄的果实已经分给叶二或是自己吃掉,现在只剩下一颗乒乓球大小的小橘子。
只要把最后一颗橘子叠在镜饼上面,应该就会是个超级可爱的元旦装饰品吧?不对,铁定是超可爱的装饰品。还可以拍下来设定成手机的待机画面。
她一边佩服自己想了个好点子,一边走回公寓。
坐电梯到五楼后,真守疑惑地睁大双眼。
自己的家门半开,一名像是在拉保险的女性似乎正朝着内说话。
(──啊、不对。)
那不是自己家,是隔壁家。从门里探出头的是一名男子,看那身高,是亚泻叶二。而半开的门也是五〇二号房的门。
那位看起来像在拉保险的女性是──
(是我妈!)
是美津子妈妈。
真守费尽苦心才不要让自己手上的超市塑胶袋滑落到地上。
她忽略周围的任何声响,集中精神偷听美津子和叶二之间的对话。
「──我女儿这段期间一直受你照顾,真的很不好意思,前几天似乎连我儿子都来打扰你。这只是一点小礼物,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妈妈拿着好像是从川崎的购物中心买来的包裹,对着看起来似乎有点困扰的叶二微笑。
「我听说你太太很喜欢做料理,所以我买了高汤组合当作礼物。」
「……太太?」
「是的,可以请帮我传达给你的太太吗?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你们对我女儿的照顾。」
妈妈又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今天真是让我太惊讶了,因为女儿的说明不足,我以为你是一名独居女性,没想到『亚泻小姐』已经结婚了呢!」
怎么办?她果然是来打探亚泻先生的。是谁说出去的?佑树吗?不赶快阻止妈妈不行,得赶在事情无法挽回以前。
心里明知该赶紧上前,但双脚像铁棒一样僵硬到动弹不得。
叶二面对真守的妈妈时,那张困惑不已的侧脸在想些什么,几乎可说已经昭然若揭了。
「你太太呢?到了年底仍然还在工作吗?」
「不……不好意思。那个,请问一下,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呢?我实在听不太懂你说的话。」
「哪个部分呢?」
「我没有太太,目前单身。」
叶二简短说明后,妈妈脸上的表情和血色一口气全数消失。
真的是唰一声消失。
从母亲的角度来看,女儿崇拜到常常跑去打扰的「邻居」,一定得是一位温柔善良的单身女性,就算退一百步也必须是一对年轻夫妻。
「……一个人?一直住在这?」
「对,差不多要四年了。」
「这样啊──」
「妈妈!」
她焦躁不安的身体催促着自己,现在可终于成功出声打断了对话。
叶二和美津子都看着真守。正当她用跑的靠近他们俩时,美津子也同时快步靠近她。
美津子一抓住真守拿着超市袋子的手腕后,便立刻折返回真守家。
「──那个,亚泻先……」
「进去!」
就算真守想跟叶二说点什么,美津子也毫不留情地把她关进五〇三号房中。
经过短短的室内走廊,来到了客厅,美津子终于停下脚步。
真守之所以一直说不出话,是因为她看到对方穿着外出用羊毛大衣的背影正微微颤抖着。
「……你们在交往吗?」
听到美津子压抑着声音所问的问题,真守点点头。
「对。」
「他几岁?看起来年纪大你很多。」
「三十岁。」
「三十──」
美津子叹了口大气。
「妈妈反对。」
「你看!就是因为你会那样说,所以我才不想讲。」
「当然要反对,怎么可以随便跟不过是刚好住隔壁的三十岁男人交往?」
「才不是什么不过是,亚泻先生帮了我很多。」
「你这种年纪的女生什么都不懂,轻易就会被骗。」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冲动地说出口后,才发现大事不妙。
美津子表现出露骨的反应,重新看着真守。
「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
「好好说明,真守,发生了什么事?」
被妈妈紧咬不放后,她也无法再支吾搪塞,只能全部说出口。就是在春天发生的,栗坂凉子的跟蹤狂事件和她惨遭捲入的事情。
随着真守的自白,美津子圆润的脸就变得越来越僵硬,看起来非常难受。
「……亚泻先生还陪我去警察那边,真的让我安心了很多!」
「笨蛋!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孩子!」
想也知道妈妈会反应激烈。
「犯人已经被逮捕了。」
「问题不在那,不行不行!你现在立刻离开这里,回去川崎住。这里太危险了,哪能住下去!」
「我怎么可能现在立刻离开,妈妈你是笨蛋吗?」
「你用什么态度跟妈妈反嘴!」
「你就是会立刻感情用事!我没办法继续跟你说了,出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