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玩点什么呢」
「做饭!」
「做咖喱!」
双胞胎——姐姐的小花和弟弟的小空还没等我说完抢着答道。既然已经知道要玩什么啦,那我们就依次开始吧。我心中涌起一种如此宣言的感觉。瑠美小姐的房子坐落在老旧商店街的一隅,而我们此时正在这个家里二楼,小孩子用的房间中。瑠美小姐则是在楼下做着开店的準备。双胞胎轻车熟路的将塑料蔬菜摆上桌子,抓起塑料的菜刀,準备——,小花发号施令。
「咚!」
啪啪啪啪,两个人用不得了的架势开始切菜。玩具野菜的断面大概是用魔术贴粘连在一起,所以每当菜刀切入这些玩具的缝隙,被割离的小块都会向外飞射,然后直冲着我的面门而来。咿呀——我拚命格挡。「咖喱出锅啦!」小空的声音彷彿是赦令一般响起。
「我开动啦——!」
二人一同将塑料蔬菜放进嘴里嘎嘎嚼了起来。啊哇哇,这可不兴吃啊!我拚命阻止两人。
「接下来是这个!」咖喱料理方才告一段落,小花已经把一盒纸巾放在了我的手里。
「呃?」
「先把纸巾抽光的人胜出!準备——」
咚!一声号令,双胞胎开始啪啪啪啪的从盒子里快速将纸张抽出。彷彿巨大拉花中爆开的纸吹雪一般,白色的纸巾开始在房间里交织飞舞。
「不,不能这么造啊——!」我再次拚命阻止。
我一边从房间各处捡拾起尚未使用的纸巾,一边想办法把这些纸巾叠起,儘可能将它们回覆成尚能使用的状态,小花又啪的一掌拍在我的背上。
「姐姐是富士山!」
「欸?」我被拉着站在房间中央。準备——这次是小空发号施令。不太妙的预感。
「咚!」
咚咚咚咚,两个人向着我撞来,之后又将我的身体当作山峰开始攀爬。小花将我的腰骨当作落脚点,小空则是将手挂在我的右肩上,不服输的小花则是已经将双脚踩在了我的左肩之上,接着两个人同时把我的头抓在手中。咿——我努力保持着将倾的肩头,而那两个小鬼头则是像是胜利者一般站在我的肩头。
「哈,哈,哈……」像是窒息一般我大字一张倒在地板上,而在我的周围,双胞胎就像是永动机一般,一般重複念叨着「等待等待——!」一边转来转去。
「我,可能不擅长小孩子……」
不住得发出呻吟,但是回应我的却是两个小鬼头中的一人将我当作跳箱,开始在我背后反覆跳跃,而另一个更是直接将我当成了垫脚石,追着前者一脚踏在我的背上。「咕」好悬没给我踩断气儿了。
「——没办法」
突然头前传来声音。惊讶地抬头看去,放在桌子上的运动包蠢蠢欲动,咔哒,一把椅子跳落在地上。
「——!」
一动不动,双子一齐停下了动作。只是用着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把直立在地上的椅子。
「……什!等下,草——」
你在搞什么飞机啊草太先生您打算干嘛!?在我无言咆哮着的目光中,草太先生开始咔哒咔哒地走动起来。
「看……看啊,好厉害对吧——!这玩具做的真是好啊——!」
我发出破罐破摔的声音。草太先生停在小花面前,像是从童话中走出的重视的白马一般,椅子无言地弯曲椅腿将座面倾泻。像是被吸附过去一般小花最终坐在了椅子上。椅子夸张的抬起前脚,载着小花开始行进起来。一瞬之后,哈哈哈哈的欢愉之声开始在双子口中回蕩。
「接下来,接下来到我啦!」
追着小花,小空叫着。儿童椅子交替载着双胞胎,在房间中来回漫步着。两人不断发出至福的叫声。难道——我突然开始思考。草太先生不会其实很喜欢小孩的吧。我不断注视着椅子那富有韵律的行进姿态,不由也来了兴緻。
「草太先生,接下来换我!」
「你没门!」(你太重了)
「说话了!」
坏了——我们一下子僵在那里。连小花都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离开。糟糕。我拚命地思考着说辞。
「呃,啊——,好,好厉害啊——!这就是搭载了最新AI的椅子型机器人……吗?」
我在说什么啊。说道最后自己都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但是,
「他的名字是?」
小花的眼睛里闪着光向我问道。
「欸?啊,苏,苏打……」(注:原文为草太二字的片假名发音,因此译者採用近似该词的ソーダ指代)
「苏打!哇啊——!」
AI的话我知道!双胞胎又手脚并用的向着椅子凑了过去。
「苏打,明天的天气是?」
「苏打,播放音乐?」
「苏打,来词语接龙吧?」
「苏打,今天的股价是?」
见两个小家伙逐渐把草太先生当成siri把玩起来,我慌慌张张地说道。
「那个,苏打,不懂这些事情啦!」
「铃芽小姐你说什么!」
草太先生咔哒咔哒的向着我走来,「又说话啦——!」双子大叫起来。
此时我才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一边看着在房间里滚来滚去嬉闹的双胞胎,一边想到,这些孩子在几年后就会长大,他们会如何回忆今天的事情呢。当他们长到和我差不多大的年龄的时候,还能想起今天的事吗。小时候经常会产生的妄想。或者说,是某种如今尚无印证的奇妙现象。孩童时期的记忆,总有一天,会变成飘忽暧昧的梦幻一样的东西。但是不管它最终变成什么样子——今天的事情,只要这些孩子还记得和谁四人一起玩耍过,我就很开心了。
* * *
(注:这里为双线叙事)
我不久之后方才得知——当我正在照顾两个双胞胎的时候,环姐已经决定要追着我来神户(最后甚至追到了东京)
「……离家出走吗?」
从负责的渔夫家返回鱼协办公室的路上,开车的稔先生低声沉吟。他一边用眼睛一下一下瞟着已经无精打采了两天的环姐,一边用明快的口吻给环姐打着气说道。
「但是吧,我也能理解小孩子的感觉。像铃芽这么大的时候,你想,大家都会觉得父母家乡很无聊不是吗?然后——」
「能别把我们家铃芽当成你?」
环姐冷冷地声音打断了稔先生。稔先生鬍子拉碴的脸上挂起一丝讪讪的笑容,「说的也是……」他小声道歉道。可悲的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拿捏和环姐的交往节奏。首先要学的是,对于环姐关于我的事儿全是地雷。哈——环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管看几次手机,发给我的消息依然没有被打上即读的符号。烦恼的环姐用着自言自语而言太过响亮,向谁抱怨又太过失礼的声音说道。
「——那孩子,到底打算往哪儿走,到底心里有什么不满,不管问什么回答都避重就轻……连今天晚上打算住哪儿都一点不打算告诉我」
「那个,手机上的定位功能呢」
「欸?」
「呃,那什么,年轻情侣经常会用的东西,能知道双方位置的APP」
「没装那种东西」
「那么——」稔先生绞劲脑汁地想着别的对策。他对环姐地感情,除了本人以外基本是人尽皆知。「啊,你能查看她的账户情况吗?应该和铃芽的手机支付有做关联吧……时至今日消费大抵上都用手机支付吧?」
将车停入港口边上的停车场,拉住手剎后,稔先生向着一直操作着手机的环姐询问道。
「……情况怎么样?」
「那孩子,跑到神户去了」
盯着泛着白色光亮的屏幕,环姐如此说道。在她的眼前,正是我这三天来的消费名目。渡轮票,从自动售货机买的夹心麵包,爱媛地方的数张车票,神户市内的汉堡。这下好了,因为稔先生的一句话,我的行动履历彻底公之于世了。
「神户!那还真是,跑了个远啊……」
「不能再放任她一个人瞎搞了」
环姐如同下定决心一般小声嘀咕着。盯着在港口青白色的灯光中映上绿色的姣好侧颜,稔先生只觉得一股催促着他告白的冲动至上大脑,他开口道。
「那,那个,环小姐!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
「稔先生」
「是!」
「我,明天开始可能会休息几天。虽然在这么忙的时候很不负责任,但是能不能麻烦你照应个两、三天?」
「呃……那,我也一起休息吧……」
「为啥啊?」环姐终于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了眼睛,转头盯着稔先生,
「那不是就没意义了。你得上班」
「你说得对……」稔先生垂头丧气的附和道。对于此时的我而言,稔先生就是个明明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干嘛,但是总是想妨碍我的路人大叔(他曾经说过:「被那种美人盯着还真是让人又兴奋又害怕」,真不怪我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怪癖)。但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把环姐的幸福放在第一位这一点而言,我还是愿意支持他和环姐的关係的。
「小铃芽——,能来一下吗——?」
循着大声呼唤我从楼梯下到一楼,发现瑠美小姐正在后厨小小的房间里等着我。此时她穿着鲜红的礼服,头髮捲起向着脖颈间垂下,以雪白肌肤为底的妆容彷彿一朵盛开的鲜花,睫毛高高翘起,唇上则满涂着光鲜亮丽的唇膏。
「哇,瑠美小姐好漂亮!」
不由得被瑠美小姐迷得目瞪口呆。
「呼呼,看不出来是一个人吧?」瑠美小姐开心的笑起来,用手指向上指了指「小家伙儿们,没事?」
「是的,刚才大闹了一番,现在睡得死死的」
那对双胞胎此时真从两侧分别死死的抓着草太先生,在房间里呼呼大睡着。
「那小铃芽,接下来能帮帮我这边吗?」
一边念叨着,很少会来这么多人啊,瑠美小姐掀开窗帘回去前厅。我只得慌忙跟了上去。
「——呜哇!」
三十平大小的店里,放眼过去满满的都是客人。在吧台上,一群年过半百的大叔高声谈笑着,远处两张桌子上,一群下班回家的男女正在热热闹闹的乾杯。在店内正中央的沙发席上,则是鬆了领带的大叔们红着脸唱着卡拉OK。一个闪着光的镜面球从天花板垂下,向着四处投射着华丽的光线。原来瑠美小姐,是这家坐落在商店街一隅的小酒吧的老闆娘。
「欸,老闆娘,这孩子是来帮忙的!?」
「对啊!」
「欸欸!?」
瑠美小姐丢下我急沖沖地向着客人那边走去,吧台里留着One-Longth黑髮,穿着蓝色礼服地小姐姐,则是用着一种半信半疑的眼神盯着我。此时我当时是没有化妆的,千果送我的裙裤和褪色的涤纶夹克——怎么看都是 the·随处可见的十多岁女孩·休息日篇。
「……你,就不用去客席那边了」
「……是」
话虽如此,但是对于到现在还完全没有打工经验的我来说,之后彷彿如同昏天黑地一般。相对于不断进进出出,站起坐下的众多客人,店员却只有瑠美小姐和黑髮的小姐姐以及我三人而已。我先是要去拚命地清洗彷彿永远不够用的玻璃器皿,之后则是要马不停蹄地将作为下酒菜套餐的金枪鱼粒和鱿鱼丝分装数盘,更别说还要从热毛巾器中取出几乎要将我烫伤的招待用毛巾,「取下高脚杯!」被这么一喊,虽然我根本不知道到底是哪种高脚杯,但是我还是得无数次带着眼泪往返于不到三米长度的后厨与吧台之间。现在的我就像是被放进洗衣机中一般,咕噜咕噜,天旋地转。此间,客人们还在不断引吭高歌,唱着我一首都没听过的音乐。而且不管哪首听起来都有一股浓浓的昭和味:
「用两人相合视线的激光在夜空中描绘相恋模样……」这什么鬼恋情啊!?
(注:出自乡裕美收录于1984年发行的CD2亿4千万の瞳 -エキゾチック・ジャパン-中的同名歌曲)
而那首唱什么俺不要呆在这种村子里,俺要去东京,俺要去东京养牛的奇怪音乐,让我不由得歪着头想「这唱的啥?」
(注:出自吉几三 1985年创作的音乐,俺要去东京)
还有一首歌歌词是「让我沉醉都是你的错」,呃呃,我寻思你这不应该怪自我保护意识有点低吗。
(注:原曲:男と女のラブゲーム 本曲目原唱为1986年武田葯业的产品「タケダ胃肠薬21」的广告中,由武田鉄矢与芦川よしみ两人献声,后因本句「饮みすぎたのは、あなたのせいよ」走红而进一步谱写成曲,最终经过多个版本的翻唱从而出名。)
其实在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种小酒吧的存在,但是进出瑠美小姐店铺的大吵大闹的客人们那来自内心的快乐不会是假的。
「啥啊,还有个这年轻小姑娘啊」
在吧台的一角认真叠着招待用毛巾的时候,一个穿着豹纹女士衬衫的大婶向我搭话道。
「来和大婶一块儿喝一杯!」
「那不如来和大叔对唱一首?」一个头上锃光瓦亮的大叔突然从旁边插了进来。
你还是个小孩子啊! 不是那也不能咕嘿嘿嘿。两个人开始像夫妇漫才一样对谈起来。当我在纠结怎么回应这个怎么看都不太妙的局面时,黑髮的小姐姐一手拿着玻璃杯飒飒的走来,哎呀,好开心,那我就不客气啦——,说着,就开始铛铛铛的开始和客人碰杯。
「呜哇,小米琪真强势,完全赢不过你啊」
「嘛,小米琪也行吧」
「也行吧是什么意思啦,要买一瓶酒赔我哦」
一边和客人嬉笑打趣着,这家店里唯一的打工人的米琪小姐使劲向我眨了眨眼睛。啊,原来我是得救了啊,过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渐渐的,泡在这种环境里,我竟然开始有点理解大人们间交往的那种不成文的规矩了。醉酒,歌唱,用大声扫清郁闷,一边假装没心没肺,一边又开始为了谁谁的遭遇而见哭兴悲。
渐渐的,我开始想,啊啊,我或许有点喜欢这个地方。
「——哟,老闆海量!」
突然,里面的沙发席突然爆发出了一片掌声。多谢款待——!如此欢腾雀跃的男女声音飞舞交织在一起。我不经意地向那边望去,——欸,眼前出现的景象却让我感到疑惑。
「老闆大气!」「不愧是老闆,我也不客气啦!」
(注:这里老闆原文为「お大尽」,为有钱人之意,应当是女主在查看情况之前,将ダイジン误解成了大尽,中文不太能翻译出来这个谐音处理,后文又写作ダイジン,故恢複大臣翻译)
在那欢声笑语起鬨连连的正中央端坐着的——正是大臣,那只白色小猫仔。大臣前辈你不喝吗?大臣社长真是好排场,云云,大家都乐在其中地和猫搭话着。骗人的吧,我不由得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