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抱歉……哦!我还以为是茶呢,竟然是酒。」
正在确认文件的伊萨克看着维尔纳放到桌上的木杯后稍稍瞪大了双眼,因为冲进鼻腔的是啤酒的芬芳。
「真好,我们那的细眼睛在这种时候只会一脸冷漠地端出难喝的草茶。」伊萨克笑了笑,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啤酒。
南宿舍楼五楼的客房。
满足了的伊萨克发现酒馆老闆一样拿着托盘站在长椅旁的维尔纳正在来回看自己和翻找文件的泽梅尔。
「怎么了吗?」
被伊萨克问到之后,维尔纳才终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利里耶国骑士团团长泽梅尔和金特海特国骑士团团长伊萨克二人是在制裁吉伦森国的军队中相识的,维尔纳也参加了所以知道他们的关係,在当上副团长之前就知道他们每逢正式竞技会就会一起喝酒。但像这样亲眼看到二人在同一个空间时,还是会不禁被他们压倒性的存在感吸引目光。
就连专门检查装备的工作人员都自认逊色的武器专家和拥有〈黑色猎人〉这一外号的破石王。他们二人一起行动的话会非常惹眼,所以他们来到特拉拉山丘后都是在城邑里避人耳目的场所进行〈密会〉。现在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在自己面前,维尔纳再次切身感受到〈密会〉的重要性。
不过这次的会面地点改到了尼娜的房间。
纳利亚斯国骑士团团长事故死后过了三天。东方地区破石王的死让大家心生动摇,所以警卫部担心人心惶惶导致再次出现意外,就决定加强城门的管理。
伊萨克从宿舍楼的屋顶跳进了尼娜房间的露台。由于通往各国专用区域的台阶位于公共食堂的走廊前,所以会被人看到,但如果从有胸壁遮挡的屋顶移动就不会被人发现。第一天晚上,罗尔夫制裁了闯入尼娜房间的利希特,伊萨克也用了和罗尔夫一样的方法来到了尼娜的房间。就算有人看到了伊萨克,也可以借用之前传出的西方地区破石王看上了利里耶国年轻女骑士的传闻矇混过去。
维尔纳坐在泽梅尔旁边,看着桌上记录了各国战绩和破石数的对战表面露愁容。
大会开始后过去了十七天。
火之岛杯的第四轮竞技已经全部结束,但对战表上记录第四轮竞技成绩的部分有一半都是空白的。
在奇怪的负伤事件频发的状况中,纳利亚斯国的事件让大家内心的不安达到了顶峰。所有人都开始怀疑猜忌,害怕自国也会失去国家骑士团团员这一国家军事力量。南方地区破石王所在的埃特拉国弃权后又有许多国家相继弃权,而原本要和那些国家对战的利里耶国与金特海特国就不战而胜进入了第五轮竞技。
对战表左半边剩下的就只有利里耶国、巴尔托拉姆国、和马尔莫尔国对战过的山岳国以及金特海特国。
右半边还剩南方地区的两个国家和北方地区的一个小国以及克洛茨国。
对战表上的九十八个国家中已经有九十个败北,其中还有因弃权被划掉的国家。
「剩下的八个国家原本应该闪耀着英勇的光辉,但唯独这次像是被烙上了祭品之名,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维尔纳意识到自己说出的比喻不太恰当后綳起了脸。
「确实啊。」正在确认文件的伊萨克点了点头「虽然现在就断定负伤事故全是〈那些家伙〉所为还有些草率,但目前已经出现了大概两百名无法继续上场的重伤者。包括纳利亚斯国和马尔莫尔国的对手、折断罗尔夫手臂的第一轮竞技中的对手在内,这些加害者全部都是其所属国家骑士团中的异国人员。」
泽梅尔推了一下鼻子上的圆眼镜说:
「少女骑士对尼娜说的〈成为了各国国家国民的骑士〉估计就是指那些人吧。在穿过城门时要接受严格的身份审查,所以就算想让自己的手下作为伤害骑士的〈道具〉潜入对战国的国家骑士团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藉助结婚、成为养子等正规手段获得国籍,那就能够顺利获得加入国家骑士团的资格了。」
「也就是说,他们是以年为单位制定的计画,在数年前就已经堂堂正正地潜入了吧。一群恶徒竟敢直接从正面执行计画,还真是有胆量啊。不过话说回来,还真亏得您把登录骑士的身份查到这个地步啊。」
「我没有查。我这个懒惰的老人只是把调查的任务交给了经常操心的司祭,然后等着他交来报告而已。」
伊萨克不禁苦笑。
虽然泽梅尔不至于连如今的状况都预料到了,但他把之前的副团长派去做国家联盟的职员果然是为了以防万一。泽梅尔还是和以前一样用稳重的手段支撑着利里耶国。
泽梅尔重新看向手边的文件。
「根据少女骑士的证言和收集来的情报,身为理事的国王外甥——雷米吉乌斯就是〈那些家伙〉的首脑。据说雷米吉乌斯对史迹部这一閑职抱有不满,还是个野心家,因为国王维克托没有子嗣,他就想成为其继承人。他打算借着为先王特奥多尼乌斯报仇这一大义名分在火之岛杯上展示战斗竞技会制度的矛盾,以此提高自己打倒国家联盟的几率。如果这都是真的,那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已经为时尚晚了啊。」
「是。但很遗憾,一切已经发生了。本以为能抓到龙的尾巴,但实际上我们早就被龙吞进了肚子里。」
泽梅尔承认了自己的失算,伊萨克也表示了赞同。
但维尔纳很是困惑。
不擅长书面工作的副团长和谋略也是毫无缘分。
「那个,不好意思。」维尔纳尴尬地开口想让他们能对自己解释一下状况。
「就是这个。」泽梅尔指了指对战表「火之岛杯是为了让人认识到战斗竞技会的矛盾,并献出骑士这一活祭来证明这一点的舞台——根据尼娜转述的这句话来看,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展示战斗竞技会制度的矛盾〉,那目前的状况对他们来说可谓是非常完美。不对,甚至可以说他们成功地展现了大家为了和平而无视至今的东西。」
「成功展现……」
「所有人都认为在竞技中受伤是无可奈何,然后在此基础上互相夺取命石。但这一看法也只有在彼此都只瞄準命石的时候才成立,没有人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所以竞技时大家都只能相信对方的骑士之心。就算是在利害关係上无法保持一致的国家骑士团团员也同样会相信对手,这算是拥有名誉和骄傲的骑士之间的羁绊。」
泽梅尔的声音苦涩起来,继续道:
「但就像加尔姆国的〈红色猛禽〉一样,仍然有些为了满足嗜虐心理而伤害对手的人。但猛禽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暴力行为,甚至还作为恫吓手段威胁别国。所以对我们的责难不以为然的猛禽还只是单纯的暴力,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确实,所以才会有〈红色猛禽〉这个外号。」
「……但〈那些家伙〉的行为不同。他们装作诚实比赛,却在背后里伤害对战国的骑士。虽说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但像如今这种规模庞大方法巧妙的还是前所未有。可疑的负伤事故让骑士们越发不安,结果就导致对对手的不信任,最后所有的竞技都乱七八糟。终于,有人对国家联盟表示了不满,你也看到审判部说明纳利亚斯国骑士团团长事故死亡时骑士们的反应了吧?」
维尔纳开始回忆事故第二天,各国团长等级的人一起召开的会议。
火之岛杯以前也有过事故死亡的骑士。
但破石王这一身份的重量是完全不同的。
国家联盟决定中止之后的竞技,立刻开始调查事故的详情并审讯加害骑士和目击者,还审讯了负责那场竞技的审判部和装备检查人员,调查当天是否有人把可疑的东西带进阵地。总之,国家联盟设想了各种作弊手段查了个遍。但结果没有发现什么特别蹊跷的地方,加害骑士的行为被认定为事故,惩罚是禁赛一年。
其实自从有人利用「胜即正义」的裁定竞技会开始,就有许多骑士已经通过自己痛苦的经历发现战斗竞技会制度并不完美。
但如今因为频繁发生的负伤事故而疑心暗鬼的骑士们早已身心俱疲。
他们不想将纳利亚斯国团长的事当作不幸的事故,也不能当作。开会时,许多难得和他再会,曾开心地和他勾肩搭背的骑士都怀着对彼此的疑念抱着手臂沉默。
在郁闷的沉默中有人提出重新调查,但克洛茨国的理事即审判部部长以大会日程为由拒绝了。纳利亚斯国是议长选举中最有力的候补,那如果这个国家退出,一直在拉票的克洛茨国就是最有优势的。审判部部长为自国的利益调整对战表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所以大家觉得他在调查时肯定也偷工进料了。
被怀疑的审判部部长怒不可遏,断言负伤的骑士都是因为他们自己不够成熟。听了这话后举座哗然,有人把他为应妇人会弄髒衣服的抱怨而减少撒水量的事说出了口,然后大家都纷纷表示就是因为会场打理不善才导致了频发的事故。克洛茨国骑士团团长大声解释自国审判部部长公正的为人,长篇大论何为骑士,结果场面变得更加不可收拾。对大会深感失望的国家直接在会议上表示了弃权——
瞄準命石的过程中〈不小心〉让对方受的伤,和〈故意〉让对方受的伤很难从旁区分。
从这个意义上说,战斗竞技会就是有了彼此的信赖才能成立的制度,所以〈那些家伙〉的目标就是骑士们的诚心,他们并没有用像〈红色猛禽〉那般露骨的手段伤害骑士。
他们装作偶然,夺去了骑士的将来。在彼此间撒下怀疑的种子,让许多国家的不满喷发而出或是直接弃权,藉此让大家不再服从于战斗竞技会制度。
维尔纳一想到他们阴险的做法就气得想拔光自己的胡茬。他对只能任人宰割的现状感到愤怒,使劲地瞪着对战表。
「那就把那个叫梅尔的小姑娘抓来,把她作为人证带去国家联盟吧。再把应该是作为〈道具〉潜入各国的加害骑士列个表,带上尤米尔副团长被硬化银武器砍断的连环甲。他们像骗小家伙那样耍我们,好不容易知道了他们的主谋和目的却不能行动,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吼~」伊萨克抬起半边眉毛和嘴角「怎么?小兔子除了那只狼还有其他的老父亲吗?」
听了这话,维尔纳条件反射地拍桌子,探出了整个上半身。
「我是作为副团长——」说到一半,他双手放在胸前站了起来「不,抱歉,我开玩笑的。」
泽梅尔一脸严肃地抚着白色的鬍鬚,环视体现着房主性格的打理整洁的房间,脑海里浮现了正在医务塔静养的小小身影。
尼娜在城邑遇到梅尔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在当天晚上就报告给了团长泽梅尔。尼娜没有任何犹豫,一直在等着因纳利亚斯国的事件而忙得不可开交的泽梅尔回房间。
她报告的时候满脸苍白。
尼娜以前报告的时候,只说梅尔是和自己在南方地区组队的少女,但知道了梅尔真实身份后的那晚,尼娜把之前所有觉得可疑的事也全部一起告诉了泽梅尔。说出了利里耶国骑士团和破石王伊萨克的情报的事,以及在第一轮竞技的负伤事故中察觉到了异常却一直犹豫要不要找梅尔确认的事也都一边流着泪一边坦白了。
「没事的,你冷静点。」儘管泽梅尔拍着尼娜的背安慰她,她也还是抽噎着解释,不停地道歉。结果,她第二天就发了高烧被送去医务塔了。
医务人员说她是中暑引发的高烧。
在烈日下一口水也不喝一直捡果子应该是直接原因,但积攒的疲劳和精神上的冲击估计也有很大影响。尼娜住在医务塔的房间里治疗,花了三天才终于退烧。利希特几乎二十四小时陪在她身边,团员们也轮流去看望她。
在场的三人于火之岛杯开始前就商量过该如何安排与〈那些家伙〉联繫匪浅的尼娜,当时两位团长都认为考虑到尼娜可能会与〈那些家伙〉接触,应该放任她自由行动,但维尔纳到最后都不同意这个做法。
维尔纳把手伸向木杯又收回,然后烦躁地咂舌。泽梅尔看他这模样,面露疲倦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是为了获得命石还是单纯想让对手骑士负伤,但总之我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些家伙〉的行为就是犯罪。虽然他们往加害国里安插了〈道具〉,但过程全部都是按规矩进行的。至于尤米尔的连环甲,我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者。如果能只靠证言解决一切,我和伊萨克也不需要费劲心思派出快马,写些堆成山的报告了,更不用搞些麻烦的密会进行秘密调查。」
「我知道,这种事我也明白,但这样的话那家伙就——」
「我们本就知道发现了真相的尼娜会受伤,但即便如此也应该优先火之岛的安宁,以及与〈那些家伙〉有关的可靠情报。利希特总算是拚命忍住了,怎么你又像个老父亲一样?我之前也说过,如果你无法在面对不合理的事时也能冷静地享受美酒,我就没法把办公室让给你。」
冷静的训诫在夜晚的房间里回蕩。
维尔纳皱起他的粗眉毛。应该是为自己身为佩戴国章的骑士说了不该说的话而感到羞耻,他低下头道歉,额头都快要贴到桌面。
「对不起,是我太轻率了。」
维尔纳虽然面相很兇,但很会照顾人,也是个会坦率承认错误的人。伊萨克向这样的新副团长投去了友好的目光,然后笑着对泽梅尔说:
「和你很配呢。」
「不及你和尤米尔。」泽梅尔的语气让伊萨克背后发毛。
泽梅尔叹了口气,重新看向桌上的资料。
资料上写着尼娜的证言,其中大都是少女骑士说过的话。火之岛杯是让人认识到战斗竞技会的矛盾,并献出骑士这一活祭来证明这一点的舞台——泽梅尔感觉这句话彷彿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还不确定少女骑士把计画坦白给尼娜的原因,有可能这也是他们为了引诱我们而设的局。考虑到这个可能性,果然还是希望尤米尔正在调查的证据能证明他们的计画。不过目前就算只看尼娜的证言,也能发现少女骑士所说的〈那些家伙〉的计画其实是符合逻辑的。」
「我也觉得,他们计画的舞台就是竞技场〈内〉。」
「但还是有让人费解的部分。虽然他们手里确实有硬化银制武器,但根据伤者的负伤程度和武器的损坏件数来看,他们目前并没有在竞技中使用硬化银武器。可考虑到利用为先王复仇这一大义名分的国王外甥雷米吉乌斯是个有些幼稚的人,私造剑明明就是他〈强力的玩具〉才对。」
「但检查装备时如果被发现使用了私造剑,那就会像去年西方地域杯的那起事件一样立刻被没收作为物证……啊啊,等等。」
说到一半,伊萨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把手放在下巴上,看着对战表的右侧。
「因为〈那些家伙〉计画的有能骑士袭击事件而获利的是克洛茨国,如果〈那些家伙〉用因为主力骑士受伤而导致综合实力下降的骑士团的情报去和审判部部长即克洛茨国的理事交换,那就可以藉此让审判部在检查装备时给自己放水了,您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逻辑是对的,但克里斯托弗说,西方地域杯的硬化银制武器事件就是因为负责检查武器的人故意放水,所以后来法务部部长就要求每次检查装备时要在监督下进行。所以就算有审判部部长的许可权,在检查装备时做手脚还是太危险了,我觉得他们应该是在等待最能展现竞技会矛盾的时机……」
泽梅尔说着说着开始自问自答,维尔纳若有所思地撅起嘴说:
「最能展现的时机应该是决定火之岛杯冠军的第七轮竞技……决赛吧?」
「有这个可能,但只是使用安插进各国的〈道具〉并不足以百分百左右竞技的胜败并按照自己的想法将国家送去决赛。我觉得〈活祭〉和〈舞台〉的附加价值越高,就越能让矛盾的展现达到最佳效果,那在目前晋级的国家中最适合面对象徵着背叛国家联盟的私造剑的国家是——」
泽梅尔看向伊萨克。
他是四地区中除巴尔托拉姆国外留下的最后一个破石王。面对泽梅尔好似称讚又好似死亡预告的猜测,他眯起琥珀色的眼睛,语气放肆。
「这可真是是我的荣幸啊。那除了我,还有拥有破石王奥尔沙血脉的〈独眼狼〉和与不可思议之人颇有缘分的〈少年骑士〉吧?」
「那不就是明天吗!我们在第五轮竞技的对手就是巴尔托拉姆国,金特海特国的对手是对马尔莫尔国下过手的,被安插了〈道具〉的山岳国。怎,怎么办?」
维尔纳非常着急,来回看着两个骑士团团长的脸。
二人都轻轻笑了笑。
先开口的是泽梅尔。
「不怎么办。他们用不用私造剑我们该做的事都一样,因为火之岛杯是献给为和平牺牲的最后的皇帝的比赛。我们只能多加小心,如果对方要展示战斗竞技会的矛盾,那我们就以骑士的身份给出回答。」
「以骑士的身份给出回答是……」
「说直接点,就是现在也还在楼顶练习突刺的罗尔夫那样。在我进尼娜的房间来开会时,他反覆叮嘱我绝对不要碰尼娜的东西和床,是你们团真正的〈老父亲〉。他就算受了不可能在大会期间痊癒的伤,也仍然平静地继续训练。对雷米吉乌斯那些擅自毁掉无辜骑士的将来的人,他那毫不动摇的态度就是身为骑士的最好回答。」
伊萨克接着泽梅尔的话解释完后,维尔纳察觉到了两位团长话里的意思,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瞪大双眼,使劲握住膝盖上的双手。他应该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不停地深呼吸,一口气喝光了一直没碰的酒。
维尔纳对两位团长低头行礼后站了起来。
「突然是怎么了?」
维尔纳綳着脸回答泽梅尔:
「複杂的话题把我听累了。不好意思,请把明天的竞技会交给我安排吧。我接下来就去喝酒,虽然调整酒樽库存的王女会抱怨,但我会把带来的啤酒全部分给团员喝个精光。」
「这倒没什么,但你能喝吗?」
维尔纳抓起桌上的酒壶,像是回答泽梅尔那略带讽刺的话。他大口大口地喝光后,胡乱抹了一把沾在鬍子上的啤酒。
「能喝。不喝的话就没干劲了,我不像团长你们那样有硬化银般坚硬的强心脏。面对夺去〈骑士性命〉,不知何时也会夺走自身性命的对手,竟然还要公平公正地获胜。这么危险的游戏,不宿醉的话根本玩不下去。」
◇◇◇
——尼娜睁开眼后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她想了好久才终于回忆起来这里是哪。床边有个圆桌,分隔空间的布帘子后摆着长沙发和放衣服的箱子,这里是医务塔上层的疗养用房间。尼娜昨晚出了很多汗,睡衣全都湿透了,但因此她身上也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尼娜用圆桌上的水瓶往木杯里倒水,因为地热的影响,水是温热的。滋润了乾渴的喉咙后,她模糊的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
——对了,我……
尼娜再次躺下,用有些浮肿的双眼看向窗外。
这个房间在主馆和看台的反面,能看到包围圆形竞技场的宿舍西栋和其对面的普鲁维乌斯·勒克斯城的宅邸。以美丽的蓝天为背景,挂在巨大主塔上的印有四女神的国家联盟旗在风中飘扬着,在旗帜那好似草原的新绿底色上还有数只白鸽在施展羽翼,于阳光下散发着光辉。
尼娜的脑海里浮现出梅尔的脸。
倒不如说从被送进这个房间以来,就算因高烧意识模糊时也一直在想梅尔的事,然后一个劲地流泪。
尼娜直到现在都难以置信梅尔竟然是〈那些家伙〉的一员,接近自己只为收集情报。成为二人在港口小镇相遇契机的失物;有能骑士受袭当晚梅尔的行蹤;富商在商船上的死,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偶然也不是错觉,都是通往命令梅尔的人的线索。
尼娜深感一无所知的自己十分愚蠢,她一直把梅尔当作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但剑技出众的少女来尊敬,对同样矮小的个头抱有亲近感,也对她深思后才给出回答的习惯感到舒心,还一直期望能和她成为朋友。梅尔作为〈盾〉保护了尼娜的那场竞技,甚至让尼娜感动到胸口隐隐作痛。
之前被梅尔问到时,尼娜毫不犹豫地告诉了她自己认识的强大的骑士。基本的身体素质自不必说,就连不对战就无法明白的战斗习惯和在骑士团内部的职责也都说了。如果梅尔一直是作为间谍在收集情报,那在第一轮竞技中明明是初次和利里耶国对战的对手骑士团之所以能看穿大家的行动,肯定就是有知道情报的〈那些家伙〉混了进去。
那罗尔夫的伤就是尼娜造成的。
为能和破石王一战的兄长感到自豪的尼娜非常得意地对梅尔介绍了利里耶国的至宝——第一的骑士。结果这却害罗尔夫成为了对方的目标,就像曾经夺去了罗尔夫左眼的事故一样,尼娜觉得自己又夺走了兄长身为骑士的机会。
自责与后悔唤醒了尼娜遥远的记忆,每晚都做噩梦梦到兄长失去左眼的那片沉浸在夜色中的森林。倒在血泊里的兄长旁边有个小小的身影,那不是野熊而是有着一头银白色头髮的面如人偶的梅尔,她的身上沾满了罗尔夫的鲜血。梦到这一切的尼娜每次都会发出悲鸣然后从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