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話 不安與危機感

迎接我们回到离宫的是蕾妮。看着我们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蕾妮担心地泡茶招呼我们。

据说伊利亚去王宫露面了，所以在这里的只有我、尤菲和蕾妮三人。蕾妮给我泡的茶好像本领提高了很多，感觉每天都在进步。这让我欣慰得放鬆下来。

「那您没能和弟弟和好吗？「

「是啊。顽固到那种程度，怎么说好呢……」

我也不是不理解凯特的心情，但那样真的不太好。虽然还没有成年，但如果下一任公爵家的家主就这样下去的话，就不能作为臣子放在身边了。

因为没怎么出过离宫，所以我很好奇，是不是因为信念而丧失思考能力的人还挺多的。斯普劳德家的纳布尔君也有这种倾向。

我还以为纳布尔君是因为中了蕾妮的魅惑的效果呢。难道大家都……?

虽然不愿意认为整个国家都是这样，但特别是最近和在贵族学院上学的孩子见面，这样的事情尤其多。如此重叠，不禁让人怀疑是不是有规律可循。这么说来，共同点是都在学院学习……。

「……贵族学院是怎么教育的?」

「嗯?突然怎么了，安妮丝大人?」

「不，我没上过贵族学院，都教些什么课程呢」

「没什么特别的。有历史课、魔法课、贵族礼仪，还有论文的自主研究等等」

……嗯。听尤菲列举的项目似乎很普通。

「比如说，在课堂上学习魔法和对精灵的信仰之类的?」

「啊，有啊。我之前并不熟悉，学起来很吃力……」

蕾妮愁眉苦脸地嘟哝着。果然有啊。我想应该是魔法省带头的，但我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尤菲对蕾妮的解答睁大了眼睛，歪着头。

「不熟悉吗?」

「我本来就是平民，虽然不能说对精灵没有信仰，但是和贵族的理解方式有点不同，所以吃了不少苦……」

「贵族和平民之间对信仰的认识有那么大的不同吗?」

「我认为教义本身不会有太大的改变。是啊……平民和贵族与精灵之间的距离感是不一样的，尤菲」

「是距离感吗?」

「嗯，就像安妮丝大人表达的那样。对平民来说精灵是无法触及的存在，但是，与其说不如贵族们热心，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更有距离感，这么表达比较準确」

尤菲皱起眉头，似乎难以理解。虽然我也有对精灵的信仰，但没有一般贵族那样的信仰心，所以可以理解蕾妮所说的感觉。

对于贵族的女儿，而且是作为公爵家的千金长大的尤菲来说，恐怕很难产生共鸣。

「平民并不是直接得到魔法的恩惠，所以也不会把魔法的适应性和精度当作天赋来看待。也就是说，因为不是被用来评价一个人的指标，所以也不在乎」

「这就是距离感……吗？但是教义本身是一样的对吧？「

「直接受益的人和没有受益的人得到的恩惠的分量不一样，看法自然也不一样。对平民来说，精灵是值得感激的东西。魔法与其说是精灵赐予的奇蹟，不如说是贵族拥有的强大力量」

「强大力量……」

「是的。所以我也被骂了很多，说我会魔法但比别人差，是因为我的信仰不够。平民永远是平民，之类的」

蕾妮的目光渐渐獃滞起来。果然很辛苦吧，一下子被灌输这么多不符合自己常识的东西。虽然说是必要的事情，但把她送进贵族学院果然是错误的吧？

总而言之，平民对于精灵和魔法的信仰，相比贵族可谓更加微妙。虽然知道那是值得感激的存在，也得到了恩惠，但终究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贵族们的事。

「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在平民看来，精灵石是『能赚钱』的」

「……钱?」

「啊〜!我明白!只要找到稍微大一点的精灵石就能赚钱!母亲还活着的时候经常找呢，因为可以当路费」

尤菲像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话一样瞪大了眼睛，蕾妮似乎是产生了共鸣，一边用力点头一边回答。

「但是，在贵族看来，看到精灵石，不会立刻想到钱吧」

「是……精灵的赠予 ……原来如此，认知原来这么不同啊」

「确实不一样哦」

平民和贵族的认识差距很大。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有无魔法和与精灵的距离感。

对于平民来说，贵族是能够使用魔法这一奇蹟的尊贵存在，既是长辈一般保护平民的守护者，也是心情不好就会降灾于平民的恶人。

对贵族来说，平民应该是要保护的领民，但其中也有为了获取利益而不把平民当作同一人种的坏人。这样的贵族横行霸道不在少数，也有因认识不同而被隔开的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隔阂加深的历史。

当然，平民们所尊敬的贵族也同样存在。但是坏印象一旦扎根就很难消除。还有觉得可怕的感情很麻烦。就像不触碰的神不会降祸一样，被拉开了距离。这导致了更大的隔阂，形成恶性循环。

「平民和贵族的距离不是坏事。毕竟身份差异明显，作用也不同，只要能顺利运转的话就不是坏事……帕雷迪亚王国那么长的历史中，贵族的私生子在增加，潜在素质具有魔法的平民应该也会越来越多吧」

「也就是说，尚未被发掘才能的孩子很多?」

「要是都继续沉睡也好。即使不是像蕾妮事件那样的规模，但因为某种契机，变得能使用魔法而引发的问题很多」

没有被教育的人在获得巨大的力量时，可能会因为不能正确使用这种力量而自取灭亡。如果只是自取灭亡倒还好，但把周围的人都卷进来的时候就可怕了。

我并不是要否定以身份之差将贵族和平民隔开的帕雷迪亚王国的历史，但我认为这与迴避现实中可能发生的问题是不一样的。

按照现在的制度，作为平民出身的贵族，授予男爵位，或是收为养子，也不是没有这种办法。现在有贵族嚷嚷着血统的继承、身份的差别。重视传统也不是坏事，不过要考虑时间和场合。

「也不是表面化的问题，如果说我担心过头了，倒也没关係……啊，偏离主题了，问题是贵族学院的教育内容」

「这么说来，是这样的。不知为何，贵族和平民对信仰的认识有很大的差异……」

「也不是没有关係。说实话，我以前就觉得这个国家的贵族的价值观过于偏向宗教了，可以说是执着于传统」

珍惜传统是好的，但若不居安思危，有可能成为无法应对变化的体制。这就是我所担心的。

世界总是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的。虽然长久的稳定是最好的，但无论何时都要为有事做準备。不过，这也不是引起了史无前例的状况的我能说的话啊。

不过说实话，想到之前认识的同龄贵族公子们，再怎么让我在其中选择伴侣，我也很为难。

「这也和魔法省保管的资料有关，因为他们过于重视传统和信仰，而忽略了现实的问题。」

「过去的成功中总结经验是好的，但是，现实是不只是解决问题，而是要活下去。必须随时做好準备，比如蕾妮的问题如果没有我的话就难办了吧？……」

「……如果没有安妮丝大人注意到，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没注意到，蕾妮就不会被人发现是吸血鬼，很有可能无意识地把国家搞得一片混乱。即使本人不愿意也被阿尔君利用，所以帕雷迪亚王国被置于蕾妮的洗脑之下的可能性也存在。

不过，拿蕾妮做例子也太过特殊了。……回过头来看，发生的都是超乎寻常的事情。我也是其中之一。

「继承下来的名誉、睿智、神秘、传统，我也不会说没有价值，但这也不是绝对的」

否则不会使用魔法的我可能会被说没有价值。到现在为止，不管周围的人怎么说，我都不在意，但现在已经不能这么说了。我必须让周围的人知道我的价值。

为此必须颠覆现在的价值观。必须得到理解和支持。也有这样的顾虑。但是对立的价值观无论如何都会发生争执。而且，这种斗争很可能将国家捲入其中。

但是必须改变。我觉得以前就朦胧感觉到的危机感变得可视化了。这也是闭门不出的坏影响吧。完全抓不住同龄贵族的倾向。

「关于精灵契约也必须调查，不过，如果不同时建立伙伴关係……即使再怎么说服上级压制，如果反感积累的话，不知道在哪里会被拖后腿呢」

「因为可以说是安妮丝大人伙伴的贵族很少啊……」

「嗯，父王、母后、古兰兹公、妮儿谢尔夫人，还有斯普劳德骑士团团长……嗯，确实很糟糕」

一只手数完了。事到如今，我的同伴确实少的过分。想要拉帮结派也找不到帮手。虽然是切身的问题，但危机感来得晚了。没想到对魔法和精灵的信仰和对传统的执着会这么拖我的后腿。

当然，就算有人说尤菲当上国王才能安定下来，我也不能完全否定。如果我来，我觉得只有实行真正的独裁，别无选择。所以说这是最终手段。

「……尤菲有没有可能愿意听我说话的同学?」

「……很抱歉」

对不起，是我的错，所以不要垂头丧气。

「蕾妮……」

「……我，朋友什么的，有点」

对不起，是提问的我的错，所以不要沮丧。

哎，重新回顾下我们的人际关係，真的是很糟糕哎？不仅是纵向的关係，横向也完全没有交际？

这时传来了脚步声。门开了，穿着外出用衣服的伊利亚走了进来。

「失礼了，我回来了」

「伊利亚!」

「……是?」

「伊利亚有很多朋友对吧? !」

「突然说什么?」

虽然被投来了惊讶的眼神，然后我传达了我们交不到朋友的巨大危机。

于是，伊利亚更加惊讶地叹了口气。伊利亚一边揉着眉间的皱纹，一边疲惫地喃喃道。

「……事到如今了您还在说什么?」

「我也这么想」

「所以才说要实行独裁，不是吗?」

「是啊，不过，我有点想要打倒过去的自己，所以还是算了吧?不，说真的，我觉得同年龄的贵族，或者说是贵族学院学生的素质，比想像中还要不安……」

「……原来如此。这也是我的盲点呢。」

因为我们基本上是闭门不出。贵族学院又特殊封闭，很难得到资讯，这也是一个难点。

或者说真的没问题吗?那里还会招其他国家的留学生吧?这让我很不安，但外交周围是母后的管辖範围。……之后再委婉地商量一下吧。

「所以问我我有没有朋友吗?……您觉得可能有吗?」

「不要啊?停止那种乾脆地放弃的感觉?我们在这里会结成可悲的同盟啊?」

伊利亚满脸笑容地断言道!不是值得炫耀的地方!?

怎么回事啊，这个悲哀的同盟!太悲哀了!不，我不会为难的!毕竟确实喜欢一个人待着!别叫我家里蹲！

「那就只能交朋友了」

「不，说的简单……」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应该先和陛下和王后商量一下」

「有什么好办法吗?」

「就像真正的王族一样，由安妮丝菲亚大人主导开茶会就可以了」

「……哇!」

那是我没想到的地方!自己主导举办的茶会吗!这么说来，我很讨厌被人这么叫去呢，所以没有自己举办的想法。确实如果要建立贵族之间的联繫，茶会是最好的手段!

「不过，因为安妮丝菲亚大人自己没有帮手，所以要叫谁，规模如何，这些都应该和陛下和王后商量后再决定吧」

「嗯，是啊。我也想把调查精灵契约的事告诉他们，能帮我预约一下吗?抱歉你才刚回来」

「没关係」

伊利亚行了个礼，再次离开了房间。目送着她，我也叹了口气。

　＊　＊　＊

「……真的是事到如今才出现的请求啊」

「是的，我知道，所以请不要用这种话戳我」

「这是你一直在逃避的旧账，心甘情愿地接受吧」

「是的，对不起」

父王和母后的脚步还是那么轻快。在伊利亚联繫我的那天晚上，我争取到了一些和父母商量的时间，说明双亲很担心我吧。所以被说教着，被说坏话也要心甘情愿的接受。……虽然这种感觉很不喜欢!

这次虽然不在离宫，但在离宫的所有人都一起谒见了父王和母后。父王为了掩饰自己的疲惫，一边揉着眉间，一边叹了口气。

「关于精灵契约的调查，我知道了。进展很艰难吗?对吉尔图大人说了为难他的话看来是对的……」

「您打算插手魔法省的重组吗?」

「……必须这么做吧。也是为了你们这一代。我也感到了不少的担忧。但是，从我的立场上确实很难」

父王一副苦涩的表情，喃喃道。旁边的母后也一脸为难。

「……连父王和母后都没法控制魔法省吗?」

「为了国家而偏袒它，这曾是正确且必要的。因为在余这一代，要想统一国家，就需要魔法省的协助……」

「如果我们贸然对魔法省下手的话。很有可能会遭到反抗……这样的话，整个国家都有可能崩溃」

太烦人了吧，魔法省。虽然作为一个擅长魔法的国家感到自豪，但过于拘泥也很危险。威胁王权是怎么回事?

「作为首领的夏尔特鲁斯家的失控也是如此，没能把握现状是余的罪过。虽然为了国家的安定而四处奔走，但余似乎是个凡愚之王……」

「父王，现在还不是消沉的时候。等您退休后，我会以我的名义委託您进行植物研究和品种改良，请您再坚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