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話 契約與約定

「哎呀，你们回来啦?看来是相当华丽的吵了一架啊」

当我和尤菲一起回到琉米艾尔的住处时，坐在地上的琉米艾尔这样对我们说着。揶揄的态度没有改变、她饶有兴緻地看着我们。

我们转身在琉米艾尔的面前坐下。最先开口的是尤菲。

「琉米艾尔，我想向您请教关于精灵契约者的事。无论如何能否将您的睿智赐予我呢?」

「唔?就算不能当人类也想当王?」

「是的。不这样的话王位对我来说太过遥远了，我想要实现的梦想只有成王才能实现」

「梦想、吶。你说想实现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是新的时代。……为了继承安妮丝大人开创的新时代，我想正确地终结旧时代的旧俗」

琉米艾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尤菲。那双混杂着各种色彩的瞳孔上映照着尤菲的身影。尤菲毫不胆怯，正面接受了她的视线。

于是琉米艾尔眼瞳中的色彩出现了变化。混杂在一起的颜色融回了一种颜色。那个颜色是让人联想到大海的深蓝。

「我曾经消灭了因人民的期望成为狂王的父亲，也不能断言你不会重蹈覆辙吧。没错、精灵契约是『不那么做就无法实现愿望』而缔结的永恆关係。面对寄宿在自己身上的精灵、只追求它的本质、将一切削抹掉」

「是的。……正因为如此，我才想成为最后一位。或许无法详细说明所有的事实与真相，但即便如此，人们还是应该要知道」

「知道了又怎样?知道后的人们很可能会去寻求新的祭品。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寻求一个予之便利的王或神呢?有些真相是不应该知道的」

琉米艾尔眯起眼睛向尤菲莉亚宣告道。能感受到一股静谧的怒火。琉米艾尔眼瞳深处闪烁着的光，像苍蓝之火般摇曳着。

「……琉米艾尔。从现在开始您可能会感到讶异、但请您听我说」

「嗯?」

「那样的事、跟我无关」

「哈?」

琉米艾尔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我也忍不住张大嘴巴呆望着尤菲。

尤菲泰然自若地淡淡地继续编织着语言。

「若是想去寻求神的话，去寻求也可以。这跟我毫无关係。因为我从没说过我想要成为神。我会成为王、但那是因为我想要成为。我并不想成为谁的神，也没必要听他们的牢骚。不喜欢的话，他们可以建立一个新的神」

「……尤菲?」

啊咧?尤菲是会说这种话的孩子吗!?啊啊，也可能会说……?学生时代就是这种感觉了吗……?

「只是我不推荐将这个作为国家的教义。在此基础上想得到赞同的话，就要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如果这能成为百姓的声音，要求我这么做的话，到那个时候我就不再治理，退位并离开国家吧。如果他们希望我能成为神，我就这么回答『与我何干』」

「与我何干、吗」

「这个国家已经被拯救了。我对过去的时代是怎样的还未能充分理解，但确实没有迫在眉睫的危机。百姓健康地生活着、贵族充满财富。这一切都不是因为神，而是人的治世，这个国家早就不需要神的存在了。都已经这样了，还要去追求神之类的，在我看来那是堕落至极。纵使要庇护这样的人民，但为什么非要向他们伸出援手不可呢」

「你的意思是、要捨弃渴望神的人民吗?」

「非也。我只是说、不值得理会。想要这么做的话就请随意。如果因此而给国家招来祸害，那就是叛徒者。已经将盲目追求神的危险性看在眼里却仍然要去追求的话，对这样的行为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尤菲若无其事地断言，把视线转向我。

「即使不依靠神，人们也能追求幸福。我从安妮丝大人那里学到了，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新的时代。正因为如此，我将成为旧时代代表的王引导百姓。旧的时代、将以我这个王化为终止」

「……也会有觉得自己被背叛的人吧?」

「背叛?背叛什么?期待吗?那个自己去完成就可以了。只要祈祷精灵就会回应。如果这个愿望是真挚的，精灵契约的道路自然就会开闢吧」

「那么如果产生了不为百姓着想的精灵契约者呢?」

「届时我只能用尽全力守护国家」

尤菲的回答让琉米艾尔沉默了。接着，嘴唇歪曲着，从那唇间泄漏出响亮的笑声。

琉米艾尔抱着肚子笑得呼吸困难。到了让人有些担心的程度后，琉米艾尔用手指拭去了泪水并坐正了姿势。

「啊啊，抱歉。不知不觉就」

「我说了那么可笑的话吗?」

「不是。应该没有那种事吧。……啊啊，是吗。想要幸福的话就要靠自己，这才是你所期望的新的时代」

「是的」

「……如果这就是『本质』的话，那千金小姑娘就没问题了。她不会像我父王那样走上歧途，也不会像我一样。挺起胸膛作为精灵契约者回去就好了」

「非常感谢您。那么，我想向您请教订下精灵契约的方法……」

「嗯?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诶?」

「嘿?」

「……哈啊?」

……陷入一阵沉默。三个人面面相觑后沉默着。

「……结束了?」

「是啊。已经和精灵订完契约了。千金小姑娘」

「诶!?」

「你没注意到吗?」

「……具体来说，是如何完成契约的?」

「是魔力的交换唷。以自己的魔力为代价，与自己的内在精灵结合，使存于体内镜子般的精灵现身到现实世界，并接收它的魔力。所以千金小姑娘体内已经诞生了大精灵。意识到的话，我想你应该就能感觉到气息。而且你从刚才不是把话都说得很乾脆吗?你的脸色看起来比刚来这里时还要好」

「诶?难道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尤菲非常活泼，是受到精灵契约的影响!?」

尤菲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看起来完全没有自觉。这么说来，她好像有说过什么魔力不稳定而轻飘飘的感觉。

那是因为大精灵在体内诞生，平时的魔力被精灵的魔力调换后的结果，才冷静不下来吗?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自觉」

「所以我说过了吧。原本、你就很靠近精灵。不会有什么变化」

「……但是，会改变的吧?」

「本来、精灵是没有肉体的。所以有无止境地对自己所追求的事物变得贪婪的倾向。而且到了无法控制的程度。我是这样、我父亲也是这样，大多精灵契约者隐居是因为自己那样的性情不被周围的人理解，也有一些苦恼的事。我们活得越久，就越觉得和人类脱节」

「……变得贪婪」

感觉、尤菲瞅了我一眼。那一瞬间的视线让我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浑身颤抖。

「如果是千金小姑娘的话，好像融合地很好呢。是被双亲管教得相当严格吗?作为人的自我太过稀薄，我觉得和作为精灵的感觉不会有多少差异」

「这点是、值得高兴的地方吗?」

「这个嘛。因为决定的是你，我也不清楚」

琉米艾尔耸耸肩，奇怪地笑了一下。尤菲看起来无法释怀，但似乎还是接受了。

……于是，听了琉米艾尔的说明，稍微有个在意的地方。

「琉米艾尔，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嗯?」

「……精灵契约，和魔物也能做类似的事吗?」

「嗯嗯?你问了奇怪的问题呢。如果是体内有魔石的魔物的话，理论上是能做得到。但是，我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精灵是人类愿望的照映镜，但是魔物是依照本能生存的吧?除非是智力相当高等的魔物，否则不可能达到交换契约的阶段」

「……例如龙之类的?」

「是啊。如果是幼龙就另当别论了，但如果是成龙以上的龙恐怕是有可能的吧?」

「如果、是如果哦?如果发生了类似精灵契约的事的话，果然还是无法当人类了吗……?」

「我还没听说过这样的实例呢」

琉米艾尔歪着头，彷彿在说不明白你的意思。于是，尤菲的视线从旁边刺了过来。

「……如果我就是那个实例呢?」

「…………哈?」

我决定向瞪大双眼的琉米艾尔简单扼要地说明了刻印。

起初琉米艾尔也半信半疑，实际见到我的刻印后，她惊讶的检查了。然后吃惊地说道。

「你、精神还正常吗?」

「我自己是打算保持清醒的!?」

「那么，是罕见的笨蛋、不，大概是天才吧……。啊啊，放心吧。确实你的刻印，也是以自己的魔力为代价交换魔石的魔力，和精灵契约非常相似，但终究只是暂时性的。如果不完全接受的话，就不必放弃人类身分。只是……」

「……只是?」

「被相当中意着呢、你。之后，你要是不小心变成龙的话，我会指着你笑的哦」

「也就是说，变得不再是人类的可能性很大了」

「虽然比精灵契约的可能性低很多，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这种事大概只有你自己知道」

感觉被拐弯抹角的说我是史无前例的笨蛋。果然是这样吗，我曾这样想过，还是有变成龙的可能性吗……。

总觉得背后有些痒。简直就像被刻印嘲了笑一样。什么、还残有意志吗，这个、要好好调查一番，就这么办吧。

「啊啊，真是一群让人愉快的孩子们啊。……嗯，决定了」

「嗯?决定……决定什么?」

「我也好久没有回老家了。虽然没留下什么印象吧」

「……诶! ?难道您打算来王都吗?!」

琉米艾尔的话语让我睁大双眼、露出吃惊的表情。尤菲也很惊讶、直直盯着琉米艾尔。

「像你们这样有趣的孩子今后也不一定会出现啊!而且尤菲莉亚也可以说是我的同胞了。难道我不该帮忙吗?」

「那真是、帮大忙了……」

「……人类的世界对您来说不是很痛苦吗?」

「在过去的时代是吧。不过，你们不是说要建立一个新的时代吗?既然如此，就让我看到最后吧……或许这就是我活到现在的理由」

那样说的琉米艾尔笑着将我们紧紧抱在一起。

不知为何不想甩开，就那样让琉米艾尔随心所欲。尤菲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吧，就这样三个人相聚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我们把精灵契约者、我们遥远的先祖大人琉米艾尔带回了王都。

　＊　＊　＊

当我们从森林回来时，蕾妮鬆了一口气，高兴地迎接我们。斯普劳德骑士团团长也一同迎接，但他一见到琉米艾尔就吓得瞪大了眼睛。

「琉米阁下?!为什么会从森林里出来呢?」

「哎呀，是马修小少爷啊。你长大了呢。已经不当奥尔凡斯的护卫了吗?」

「您觉得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多少年了!请不要加小少爷!」

「是吗?呵呵呵，我之所以从森林里出来是因为我很中意安妮丝和尤菲。暂时、想观察一下这些孩子们的动向。难道不是贵族的人，想进入城堡是不敬的吗?」

「绝无此事!王后……希尔芬大人也会很高兴的!」

「啊啊、那个彪悍蛮女。那种不和善的性格是不是多少变了点?」

两人叙旧得异常热烈，但还得给父王通报一下才行，就快步离去了。

为了消除我们潜入森林的疲劳，蕾妮为我们準备了晚餐。虽然不像离宫那样丰盛，但那是一顿十分温暖人心的饭菜。于是我们把森林里发生的事告诉蕾妮。

「这么说，目的已经顺利达成了吗」

「是啊。我、要推荐尤菲当王。也打算向父王谏言」

「原来是这样。……非常恭喜您。尤菲莉亚大人」

「嗯，谢谢你。……蕾妮、今后你也会支持我吗?」

「这是当然的。这不是什么需要特意再说的事了」

蕾妮咯咯地笑着爽快应诺。被说着您累了吧、休息一下之类的话，我便躺在久违的床上休息。

当我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时，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没有什么实感，就像云朵一样轻飘飘的。

「……啊啊，我真的不用当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