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将自身所发掘的最伟大的错觉,赋予了『爱』之名。——西滩真希《就座于群星之龙首》
(1)
根据事后的报道,建筑物本身就有很多不完备之处。火灾报警器的不完备,房间配置複杂得没法排出烟雾,大量堆积着的可燃物,未曾仔细检修过而放任老化的燃气线路。一位长相严肃的专家评论说,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年不管何时演变到着大火都不奇怪。
但是,那时没人听说过这说法。
事件的大致经过是这样的。时间是五年前的六月二十九号,夕阳时分。现场是在阳里站附近的那栋四层高楼。在有着各式各样的商店处,发生了火灾。火源在二楼的旧衣店。起火原因不明。而不知为何,火灾预警装置没有启动,所以当消防署了解到情况时,上面的楼层已经全被烟雾与火焰包围住了。
死者六名,伤者有十七名。
所有人都在为这场突发的悲剧而哀叹。特别是死者家属们,因为突然失去了重要之人的这份冲击而呆若木鸡。他们跪在地上无力起身。
而在那之中,有一位青年勉强是站住了。
即便失去了双亲与兄长,自身也很是痛苦,但他还是积极向前看了。然后,他向周围的人们搭话了。极度悲伤,极度痛苦,但亡故之人应该也不会希望看到我们一直这么低着头的。擦乾眼泪站起来吧。他说了诸如此类的话。
这是很积极的、人道且正经的话语。
但那是,很离谱的误会。
『这种时候还能站起来也太不对劲吧。』
SNS上有人说了这种话。
在真正悲伤的时候无能为力地蹲伏着才是理所当然的。轻视逝者才会做出其它举动,是薄情的表现。而且还强迫周围的人也这么做,实在是太没常识了。他们如是说道。
这类主张在与青年自己的言行无关的地方,于街头巷尾迅速地蔓延开来了。而后看到它的人们,进一步发挥了他们的想像力。
那家伙有保险金。
那家伙为钱所困。
那家伙放的火吧。
肯定是那家伙放的火。
是那家伙放了火。
是罪犯。
死刑。
警察在干什么,杀人犯就在那啊——
本该只是推测的喃喃低语声却在持续发酵,轻易地就化作了真实。以通情达理的表情解说他的罪孽的视频被转推、被转发、被分享。后来,这一系列的骚动让得周刊杂誌都在推波助澜。
在青年的住处的门上,有着他们用喷雾很是潦草地画的粗鄙涂鸦。而信箱里也每天都被塞有威胁信。周边的居民们大多都很同情他,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也开始将「希望你快点离开」的目光投向他。也有不止一次两次直接向他扔石头。
即便如此。
实际上,若只是如此,倒也还能忍受。
儘管被谩骂,儘管被投石。
但骚扰和受害程度都局限于此的话,江间宗史是应当会毫不屈服地生存下去的。
◇
意见出现了分歧。
宗史主张战争电影。遭到友军抛弃而残留在最前线的小队,想尽办法地要生存下去。这部作品自在剧场公开以来就受到了各式各样的评价。诸如儘管题材很是沉重,但加入了很多的幽默元素,以及后半的展开让人很是泪目等。
而另一边,阿尔吉侬期望看间谍影片。影片定位是昨晚看的电影的续篇。敌国的间谍带走了能改变当前胶着战况的最新兵器设计图。必须在他将那份情报带到国外前追上他,取回设计图。有谜题有打戏也有浪漫情节,是很精彩而华丽的一部作品。
顺便一提,因为有平板电脑,所以宗史提议两人各看各的。但阿尔吉侬拒绝了。她坚持主张要两人一同观看,还有分享体验,对此毫不让步。
他出了石头。
她出了布。
「我赢了哦。」
于是阿尔吉侬得意地哼了哼鼻子说道。
与昨天、前天都不一样,今天并没有需要外出的急事。
在应当老实待在屋子里的状况下,他们首先谈到的就是昨天的后续。
也就是在一个劲地观赏电影和电视剧中度过。
签订一份对应的订阅服务,再有一台对应的智能电视。只要具备这两样,想看多少影片都可以。而在以往,要做到同样的事就必须得往返DVD租赁店。
「如今的世界真方便啊……」
嘀咕着这些的同时,我扯开了薯片的袋子。
阿尔吉侬与昨晚相比表情丰富了不少,兴沖沖地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快快」地催促着我。
「好好好。」
我按着遥控器播放了今天的电影。
我撑着脸颊,有些出神地看着。不出所料,不太享受得起来。
就电影而言肯定是不无聊的。不论是脚本、演出,还是声优的演技,都毫无不满,不如说,宗史对电影并没有了解到能对这些地方指指点点的程度。
因为与这些要素完全无关的点,宗史很难享受得起来。在该热切的地方一脸严肃,在本该很紧迫的场景却苦笑起来。
「为什么?」
她直言不讳地问了。
「因为我自己就是个偶尔会干间谍行径的一个平民老百姓啊。」
宗史边拿起一片薯片边回答道。
「至于能看到虚构的表里时好时坏,有人能更为享受,有人不能。而我就是不太能享受得起来的那种。」
「是这样么。」
「就是这样。」
画面中,身为主人公的顶级间谍在入侵地方的基地。他穿过监视与摄像机的死角,瞄準了隐藏在深处的房屋的机密文件。
「这种程度我也能勉强做到。然后只要我这么想了一次,就没法坦率地感到有趣了啊。要论紧张感,肯定是自己上的时候更刺激。所以就开始在意起真实性和细节了。」
特别是现在这个场景,前几天我才做过类似的事。当时也有被火焰追赶这一选项。
「反正都是要看虚构故事的,我还是想看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他人的生活啦。」
「原来如此。」
阿尔吉侬微微歪了歪头。
「也就是说,我看了这部电影,就能稍微明白一些宗史的人生吗」
「那就不好说了——」
枪战开始了。主角从一栋大楼跳到另一栋大楼并用手枪连续射击。追击的敌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了。
「这个呢?」
「这个是哪个?」
「宗史你也能勉勉强强进行枪战吗?」
「不,这再怎么说也做不到啊。不管是射击还是被射击都很要命啊。」
「你是有类似经历吗?」
「是被捲入其中的。我可不想来第二次了。」
「那不用枪的格斗战呢?」
「那种是格斗家的活啦。逃窜和隐藏我倒是还有点自信,互殴不适合我。」
「你不说做不到吗。是想干就能干?」
「因为不想干,所以已经做不到了。」
「这样啊……」
彷彿是稍微思考了一下一般,她停顿了一会。
「沙希未她似乎很喜欢射击殭尸的游戏。」
是么。
「那种类型的我也喜欢哦。毕竟殭尸早就死了,不管对它们做什么都不会良心痛呢。」
但是对象换成人类就另当别论了。说着他摇了摇头。
「我撤回前言,不管是谁都不行。」
别让自己想像那种事啊。
「是么。」
「是啊。」
宗史觉得这段对话很是愚蠢。儘管阿尔吉侬是在一脸认真地说着,但包含这点在内也只能让人觉得滑稽可笑。
「我,果然是不可爱,吗?」
「嗯?」
我在这一瞬间没能理解她的问题。
「我,唯有依靠着宗介的照顾活下去了。因此,希望你能对我多投入一些感情。」
「——啊—……」
原来如此。宗史花了点时间理解了她说的话。
也就是说,这家伙是在对着实质上的饲主,拚命地献媚么。
他在中指上蓄力,用力弹了它的额头。
「好痛。」
「真是的,我还想着你说话变流利,却是在说这种不正经的话。」
「不正经吗。」
「是啊。不许再说了。以及,也不许再这么做了。」
「不可以吗。」
「没错。」
阿尔吉侬的手指彷彿是不知该往何处去一般,稍微仿徨了一会。
然后,它紧紧地抱住了手边的靠垫。
(2)
然后是今天的门崎外科医院。
一个客人都没有。
若是那种正经的客人,应该是会首先去大街上的正经医院吧。只有因某些原因不能去那边的客人才会来这里。因此,生意萧条是很正常的。
然后前两天连续带着患者跑进来的江间宗史,他今天似乎也休息了呢。没有发生任何令人困扰的事,真是可喜可贺呢。
「没客人来啊。」
在诊察室的床上,閑得无聊的伊樱正手里拿着掌上游戏机按来按去。因为这个房间空调最舒服。
「别懒懒散散的。虽然我不会说让你出去,但好歹给我再端正一点。」
「没事的啦没事的啦—这个夏天的潮流就是软糯系的女孩子哟,这种软绵绵的感觉很棒的——」
她手忙脚乱起来。
「那是哪个世界的潮流啊。」
「在无限的世界线中,一定有着那样的场面啦。」
「那么你就等到了那里之后再软绵绵吧。在当下世界线里,今天的潮流是果敢系的成熟淑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