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詢問正義

「啊啦啊啦，这位男神大人是哪位呢？　明明是神明却一点也不起眼，我连感想都说不出来呢」

对于叫住琉的男神厄伦、辉夜似乎隐藏起自己的本性，吐露出了辛辣的毒舌言论。

快到傍晚的都市南部区画。

琉正在和辉夜、莱拉一起巡逻。

「就是阿莉泽说过的、之前的可疑神明吧？　那个一丁点小钱都没有的贫穷神」

「嘿呀ー！　第一次见面就那么毒舌！　我姑且也是位神明，能更有点敬意的话哥哥我会很开心哦ー！」

在派阀内部『所持金４４４法利斯的男神』的话题早已扩散，再加上小人族莱拉毫不客气的口吻，厄伦以谜一样的情绪哭喊着。

那种心境，简直是无法超越的神之心境。

「你们可是众神之中也是和纯洁神(阿尔忒弥丝)并列的善良派＋比她还要温和得多的阿斯特莉亚的眷族吧!?　再淑女一点吧！」

「啊啦、您认识阿斯特莉亚大人？」

「当然！　说到阿斯特莉亚就是温柔大姐姐的代表！　在个性十足的女神之中只有她是没有一丝污点的清廉的象徵！」

辉夜微微歪着头，而厄伦的语速越来越快。

他的声音渐渐充满热情，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热情洋溢的演讲。

「柔和与慈爱的集合体，女神之中的女神！想要被膝枕被摸头的排名榜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没错，阿斯特莉亚可是说不定会成为全部男神(我们)母亲的女神啊！！」

「「好噁心」」

「果然好毒舌ーーー！！」

对于男神阐述的理想主张，辉夜和莱拉的回答只有一个词。

比想像中的还要扫兴。说到底在把她们敬爱的主神当成妈妈的时候就赶紧去死好了。

就算是神明也能起效的剜心的锐利一击，再加上看髒东西般的视线，厄伦这次真的忍不住泪眼滂沱。

听到了莱拉她们和厄伦这样的舌战，站在旁边看着的琉不知道该惊讶为好还是困惑为好，浮现出那样微妙的表情。

「虽然我不知道该作何评论……神明厄伦、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呀？　只是在閑逛的时候看到小莉昂了，找你聊聊天打发时间罢了」

对于琉的问题，终于振作起来的厄伦爽快地回答道。

对于辉夜「没有比神明的打发时间更麻烦的事了」的挖苦，他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撇了撇嘴。

「十分抱歉，正如您所说我们正在巡逻。请允许我们告退」

琉这样拒绝，想要重新开始巡逻的时候、

「你们那个巡逻、要做到什么时候？」

被问了那样的问题。

「……？ 什么意思？」

正要转过身去的琉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那是无从改变、无法超越的男神的笑容。

「字面意思哦。你们每天都在为了都市不计酬劳地奉献。那么，你们的奉献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当然是、直到将『恶』消灭之后。当都市迎来真正的和平时，我们的巡逻应该也不再需要了吧」

「直到你们的『正义感』被榨乾为止，对吧？」

对于神的询问。

对于依然没有消失的、那位神明的笑容。

琉在这时、清楚地感受到了『不快感』。

「……您想说什么？」

「不求回报的奉献可是很痛苦的哦。特别痛苦。要我来说这是相当不健全的、扭曲。所以我很担心你们」

彷彿完全没有注意到眼神锐利的琉，厄伦开口说道。

确实是用着担心孩子的声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轻佻笑容。

「在你们尚有精神的现在或许还好。但是，当你们精疲力竭的时候，真的还能说出和现在一样的话吗？」

「……男神大人？　您是想挑衅我们吗？」

「怎么会。我可是觉得你们很厉害哦。不、我说真的哦。毕竟你们在自豪地做着我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就算是面对几乎要拔刀一样冷眼相向的辉夜，厄伦的话语中并没有谎言。

「当你们亲眼目睹梦幻破灭的时候……大概会无比悲伤、但也会心怀一丝禁忌的、兴奋之情……吧」

「「唔……！」」

并且在没有说谎的基础上，用事实挑拨琉等人的神经。

超然的绝对者之目。

从天上俯视人们的超越存在的眼神。

听他那讲述老套的结局和世界的真相的口吻，琉和辉夜的表情开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我也差不多觉得不愉快了呢、神明大人。我们的武斗派可都是一点就着的猛犬。在被咬伤之前、能请您闭上嘴吗？」

此时插嘴的是、莱拉。

把小小的小人族身体介入琉等人与厄伦之间，冷静地告诉他。

「嘿～……不错呢、你那与我是同类人才知道的冷漠眼神。正因为有你这样的孩子在，正义的派阀才能不会破灭照常运作」

莱拉看着愉快地眯起眼睛的厄伦，迅速地转过身去。

「走喽，莉昂、辉夜。搭理他只会被耍得团团转。我们没有义务去配合神明的娱乐」

「抱歉、抱歉。那这就是最后一个了。回答这个问题的话，稍微有点坏心眼的大哥哥就会离开这里啦。我保证」

莱拉决定无视，不予理睬，厄伦则慌忙地绕了过去。

琉对他那彷彿要说出以神之名起誓这样的话的身姿感到死心，小心翼翼地询问。

「……您的问题是？」

「『正义』、是什么？」

最后的问题很简洁。

「您说什么？」

「我呀、现在正在思考。思考下界究竟是如何定义『正义』的。明明我身为全知灵能的神明，如今却依旧对向下界呈示的绝对的『正义』没有确信的把握。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我司掌着很无关紧要的事物吧」

与此同时，这也是一个连神都难以选择答案的难解问题。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要询问你们。身为司掌正义的女神的眷族的你们」

「别搭理他。莉昂。神明的心血来潮罢了」

莱拉虽然说着不要理睬、

「回答不了吗？　果然你们也不清楚吧？　明明是你们自己高举的旗帜」

「……唔！ 行啊，我就奉陪一下您的戏言。毕竟回答、早已决定好了」

对于容易理解的厄伦的挑衅，琉却从正面直接接受挑战。

在辉夜「笨蛋……」的叹息声中，男神扬起嘴唇。

「那么、『正义』是？」

「基于不求回报的善行。不管何时都无可动摇的、独一无二的价值」

对此，妖精少女如此断言。

「以及斩杀恶人、讨伐恶举。──那就是我的『正义』」

微风拂过。

短暂的寂静横亘在神明与孩子之间。

厄伦仔细咀嚼着毫不犹豫说出的琉的话语，浅浅地几次点了点头，用手指敲了几下太阳穴。

「呼姆……原来如此。就是说善意才是下界住人的根源所在、不是以『巨恶』而是凭藉『巨正』来纠正这个世间」

然后，嘴唇描绘出月牙的形状。

「把善意强加于人、以暴制暴──强者的『正义』」

嗡、地。

琉热血上头，激动不已。

「我没有这么说！　要对抗巨恶也需要寻求相应的力量！　不然的话什么都守护不了、拯救不了！」

「哎呀、抱歉哦。我不是在看不起你。你说的一定是没错的、我也觉得这样单纯的思考方式反而更好。毕竟就算用哲学或者伦理的方法缩小难度、也无法传达给万人(世界)」

面对探出身子的琉，厄伦举起双手。

虽然他表现出了道歉的意思，但那并未消失的笑容，现在也在嘲笑着展现正义觉悟的妖精。

琉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只是……在『恶』展开同样的理论攻势时、又会如何呢。真让人感兴趣」

宛如一位诗人倾听着悦耳的旋律，神明眯细了双眸。

然后就像怜爱可怜又愚蠢的恋人一样，那双眼睛满怀慈爱地凝视着辉夜、莱拉以及琉。

「我可是从刚才开始，心里就涌起了非常不愉快的情绪哦？」

「不好意思呀，身心皆美的眷族们。浪费你们的时间真是抱歉。不过很有参考价值呢、谢谢」

「我可不想再被您当成玩具了。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连同您那可疑的笑容一起」

辉夜不再掩饰厌恶，莱拉也再次表示拒绝。

少女们背对着伫立在黄昏街道上的厄伦，连告别的话语都没留下就离开了。

琉似乎难以消化，眼神微微歪斜，胸口像是有个盘踞的疙瘩，沉默地跟在莱拉她们身后。

「莉昂」

接着，就在要离开的时候。

厄伦对停下脚步的琉说。

「果然你很高洁呢。我还是、决定就是你了」

在仅属于两人的视线交换，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对话中，这样宣告道。

沐浴着夕阳，戴着阴影假面的男神嘴唇上还残留着笑容，消失在摇晃的人群深处。

直到消失的那一刻为止，影子一直又暗又长，阴森地延伸着。

「……既没有敌意也没有恶意。反而带着好意接触我们。但是……」

那之后说的话无声无息。

琉只能眯起空色的瞳孔，盯着神明消失的街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那位神明……」

◇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一切光源都消失的都市西北、第七区画。

在那里，屏住呼吸的冒险者们窥视着其中一个建筑物。

「是这里没错吧？」

「嗯。这边为了不被兽人的鼻子追上，连消臭的道具都用上了～也已经确定有集团会出入这里」

压低声音交谈的是、夏克缇和阿荻的法尔玛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