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妈妈:
你好吗?我很好。我一边找你和爸爸,一边和将太哥哥来到宫古这个地方。将太哥哥就好像爸爸一样,是个很厉害的寿司师傅。他参加盐釜和气仙沼两个地方的比奏,都得到优胜。
妈妈,你在哪里呢?只要妈妈能够回来,我一定会很努力做个乖孩子,并且好好的孝顺爸爸妈妈。所以,请妈妈快点回来吧!
在宫古车站的候车室,裕一坐在椅子上写完这封信之后,抬起头来向四周望了望。
将太买这本笔记本给裕一,是希望他们能够用笔交谈。然而这本笔记本却一直保持空白,此刻裕一终于在笔记本上写下自己对母亲——千鹤的思念。
——我去找旅舍,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刚才将太说了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裕一小声地叹了一口气,视线再度落在笔记本上。
突然间,「啪!」一声,笔记本被人撞开,迅速向前方飞去。
「爸爸、妈妈,这边!这边有空位!」
只见一个年纪比裕一小大约两、三岁的男孩子,很开心的笑着,一边对他的双亲挥手,一边跑到裕一的旁边。他们看起来好像是从东京来的旅客。
「……」
刚才飞出去的笔记本,就是被这个男孩子撞得掉在满是脚印的湿水泥地上。水性墨水写的字沾到泥水,已经晕开了。
裕一默默地捡起笔记本,撞了眼前这个手舞足蹈的男孩子一下。
「哇!妈妈,好痛哦!」
裕一只是轻轻地撞他一下,可是眼前这个被撞到的男孩子却故意夸张地跌在地上,并且大声哭了起来。
他的母亲急忙跑过来,一面抱起儿子,一面眼神锐利地瞪着裕一。
「你为什么撞我儿子?你是哪里来的小孩子?你妈妈呢?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那个母亲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同时抓住裕一的手。
那个小男孩躲在妈妈的怀里,有些胆怯地偷偷望着裕一,裕一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夸张,好像在演戏。
「快点说话啊!难道你不会说话吗?」
「就是啊!无缘无故把人推倒,你爸爸妈妈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有一只大手按住裕一的头,这次轮到男孩子的父亲兇巴巴地质问他。但是裕一不知为什么闹彆扭,就是不肯道歉。
「……」
他面无表情地瞪着对方,脑海中还反覆回味小时候母亲抱着自己时,宽阔的胸部充满了柔软和温柔感。
「喂,裕一,你怎么了?」
(将太哥哥回来了!)
不一会儿,裕一和那一家人的四周,已经围了不少旁观的群众。
裕一远远地看见将太推开人群,急急地往他这边走来,他彷彿遇见救星般,露出期待的眼神。
「你是这小孩的哥哥吗?请你好好的教训他一下。这个孩子突然打我的小孩,而且还面无愧色,连道歉一下也不愿意。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裕一,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打了人家吗?」
裕一慌忙摇头,仍然望着将太,一句话也没说。
「喂,小孩子不能说谎哟!刚才的情形我都看见了喔!」
「就是啊,明明是你突然推了这个小孩子一下!」
人群中有人打抱不平,出口指责裕一。
将太回头看了看出声的人群,再转回身,面色严肃地望着裕一,一字一字地说:
「裕一,你不是曾经答应过我要当一个男子汉吗?欺负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和说谎,都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做的事。」
(将太哥哥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又没有错,是那个小孩先把我的笔记弄掉的…………连将太哥哥都不相信我!)
裕一又难过又生气,紧紧咬着嘴唇,气愤难平地回瞪着将太。
「我知道了,如果你还是这么固执,那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你听清楚了吗?」
将太把话说得十分严重,裕一一听,突然转身跑开,头也不回地往车站外头奔去。
(搞什么嘛!连将太哥哥都不相信我!我才不稀罕这种朋友!)
裕一心中非常难过,天底下再也没有任何事,比被自己一向那么信任的将太背叛来得严重了。
(将太哥哥……我最讨厌将太哥哥了!)
冰冷的海风刮着裕一跑得热呼呼的脸颊,裕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思念妈妈过……
2
宫古港位在三陆海岸的中央、闭伊川的入海口,从气仙沼乘火车过来,大约要四个小时左右。
这里是典型的沉降式海岸,海岸线富于变化,尤其是突出港口的凈土滨岛海岸,是由一连串的奇岩怪石和赤松等绿色植物所组成的,与白色的玉砂利海滩并列在一起,看起来相当的美丽、协调。
夹在闭伊川和周围的丘陵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旧市街。在人群稀疏的街道上,裕一自顾自地往前走。
(我最讨厌将太哥哥了,妈妈,你在哪里?我好想你哦!)
想起妈妈的身影,裕一的眼眶一阵炙热,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他在狭小的街道上转来转去,走过一大段曲折的道路之后,裕一发现自己竟然走到河边。
看着河流横亘在眼前,裕一不禁恍然若失地站着。微风拂过河面,带来一点凉意,裕一缩了缩脖子,身体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现在只剩我自己一个人了,以后我该怎么办?)
裕一刚才完全没注意自己的方向,一心一意往前走,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当然,他身上也没有钱,背后的小背包里只有几件换洗的衣物。
裕一把一路上一直握在手中的笔记本收到背包里,漫无目的的走下堤防。
宽广的堤防下,有许多小石头铺排在河岸边,在橘红色夕阳的照射下,发出动人的橙红光芒。
「扑通!扑通!」
裕一俯下身去,拾起脚边的小石头,一个一个丢向河里。
「喂,小弟弟!你在那里做什么啊?」
裕一不知道在河边呆了多久,突然听到一阵女人的声音,立刻回头看。可是他却吓了一跳,在这个天色逐渐昏暗的河边,根本就没有半个人影嘛!
「我在这里!在你的头顶上面!」
裕一往头上的水泥桥上看去,总算见到一个挥着双手的笑脸,这一看,差点让裕一忘了呼吸。
(妈妈?)
妈妈:
我讨厌将太哥哥!我和将太哥哥吵架了,现在是孤单一个人,还好遇到叶子阿姨把我带回家。阿姨就好像妈妈一样,好温柔、好漂亮,我好喜欢叶子阿姨。
「来,饭做好了。你肚子一定很饿吧,多吃一点哦!」
听到叶子阿姨的声音,裕一不再埋首于笔记本中,抬起头来。
叶子阿姨的年纪大约和裕一的母亲——半鹤差不多,一头剪得短短的髮型,看起来像个少年,白晰的肌肤透出明亮的光彩,细长的眼睛和直挺的鼻子,显得清秀极了。
(哇!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看到桌子上那么丰富的菜色,裕一的眼神立刻闪出光芒来。晚餐有炒蛋、汉堡和马铃薯沙拉……
(全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叶子阿姨真的好像妈妈一样。自从妈妈离家之后,裕一已经期待了好久,希望能再吃到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现在终于如愿了。
「怎么样?好吃吗?」
叶子阿姨好像很高兴,她眯起眼睛,看着两颊塞得满满的裕一,一副十分满足的样子。
裕一手上拿着筷子,不住地点着头。
叶子阿姨的五官与母亲十分神似,然而在她的两颊上,有两个母亲没有的酒窝,看到这一幕,使裕一不禁回想起两人在河边初过的情景。
——是这样啊,原来你和哥哥走失了。
在桥上,叶子阿姨和失魂落魄的裕一经过笔谈之后,露出温柔的微笑。
——那么今天就到阿姨的家里住好了,阿姨自己一个人住,很寂寞。
在那一瞬间,裕一的脑海里浮现出将太担心不已的表情,可是裕一甩甩头,挥掉那个影像,牵起阿姨的手往前走。
这只柔软的手掌使他想起了怀念已久的妈妈,这种温暖的触感是裕一此刻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怎么了?在发獃吗?」
听到阿姨询问的声音,裕一回过神来。为了要隐藏他的羞涩,裕一慌忙打开笔记本,慢慢的写起字来。
——我好喜欢阿姨,阿姨就像我的妈妈一样。
看到裕一递过来的笔记本上写的字,叶子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滴答滴答地落在笔记本上。
叶子轻轻地阖上笔记本,一把抱住了裕一。
「小健……健太……」
叶子轻声呼唤着,脸颊紧紧贴着裕一。
裕一感觉到叶子阿姨炙热的眼泪不停地落下,身体不由得僵硬起来。远方港口的灯光,正从房子的窗口照射进来。
妈妈:
叶子阿姨是个很可怜的人。阿姨自己一个人养育健太,可是健太却生重病死了。健太没有爸爸,因为阿姨是未婚妈妈。阿姨说,健太长得和我十分像,阿姨还教我许多健太最喜欢的摺纸。等妈妈回来时,我要折给妈妈看。
3
(裕一,你到底跑那里去了?)
(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看吧!)
昨天下午裕一冲出车站之后就不知去向,将太赶紧到警察局拜託警察帮忙寻找,自己还在大街小巷中来回找寻,始终不见裕一的影子。
将太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旅舍之后,一整个晚上都在旅舍等警察的通知,就这样,他焦虑不安地度过在宫古的第一个夜晚。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将太又到处去寻访。
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一股不安的感觉在将太的心中越来越扩大。
(万一裕一发生了什么事……)
将太用力甩甩头,想挥掉一直窜入脑海中的最糟状况。他看到手錶上的指针正指着九点半。
(啊!)
第三场寿司大赛的题目还没有公布,据主办单位说是要等参赛者全体到齐之后才公布。将太拿起放在口袋的比赛时间表。
(不好了!今天十点要公布题目,会场就在宫古的鱼市场,我得赶快过去才行。)
(对了!港口那个方向我还没有去找过,说不定问问在市场的人,可以得到有关裕一的线索。)
下定决心之后,将太拿起地图冲出旅舍,很快地穿过大街,朝港口的方向跑去。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