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扯了。」
「……嗯,好夸张。」
「这堆是什么肉?」
这一天,迪亚多拉斯饭店主餐厅──迪亚多拉斯餐厅的厨房里,有人带来一大块肉,看起来像是一座小山。
迪南和莉亚说完开头那句「夸张」,便说不出半句话。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肉块。」
栞抬头直盯着这座巨大肉墙。
(居然得用「耸立」来形容肉……)
肉块塞满四坪大的料理台,高度直逼天花板,可见其巨大。栞不由得佩服,肉的重量应该与体型成正比,料理台竟然没被压垮。
若不是知道这个世界存在魔法、魔术,她恐怕想不到该怎么把这块肉搬进厨房。
「小莉,妳觉得这是什么肉?」
格兰达德•梅洛利别有用意地笑道。
金黄髮丝宛如晶莹剔透的蜂蜜,翠绿眼瞳犹如祖母绿。这名美男子深知自己容貌俊美,也善于利用相貌。
(……他和第一王子是同一类人呢。)
不只外表配色类似,连缠人性格也是相同。
不过,这未知的美食……或说能化身美食的未知食材,更吸引栞的目光,相较之下,眼前的美男子不值一提。
(我比较注重实质效益。)
更何况,格兰达德太做作了。
(有一点烦人……真的只有一点。)
内心不自觉烦躁起来。
栞这么迟钝的人都觉得烦躁,对方大概是刻意为之。
(他明知故犯也是很难搞……)
「梅洛利阁下,我提醒过很多次,我的年纪已经不能用『小』来当称呼了。」
栞微微蹙眉。
栞对格兰达德的兴趣,远低于他送来的东西。
「别这样嘛~只叫『席莉』好见外,感觉我们好疏远!我是小莉的首席僕人,那种称呼会让我很孤单的。」
「别说什么僕人……您真爱开玩笑。」
(见外就见外,我的确在疏远你!还有,不要开口闭口就是「僕人」,我的风评会变差!)
她终究是典型日本人性格,以和为贵,说不出真话,在内心暗地碎念,反而徒增压力。
「这话才不是玩笑……小莉,我很认真。」
对方一脸正经注视自己,栞别说是觉得害羞,根本一阵毛骨悚然。
(……我真希望他别再叫我什么「小莉」。)
迟钝如格兰达德,完全没发现栞极度厌恶这个称呼。
想当然,格兰达德听不见栞的心声,他再度邪佞地扬起嘴角。
视状况,那张带有邪气的冷笑……或许很受女性欢迎。这男人只有外表完美无缺。只要不开口,就是一位令人心醉的美男子,想必有许多女子为之倾倒。然而换作是栞,格兰达德的外表不对胃口,个性又难搞……说得不客气一点,这家伙简直让人厌烦。
他知道马克西米利安和栞的日常对话,不管栞纠正再多次,他仍然坚持喊栞「席莉」,这一点也是大扣分。不只是格兰达德这么喊。栞已经郑重纠正自己的名字念法,马克西米利安身边的人依旧喊她「席莉」,她最近也渐渐懒得更正。
(当作昵称还能接受……应该啦。)
不过她早就成年很久,绝不允许旁人用「小」称呼自己。
(说实话,这种叫法,感觉像对方把我当小孩……)
「小」在这个世界,也是用来称呼小女孩。不管对方是不是故意,栞都觉得这么喊是在愚弄自己。
(扣分扣最多的就是这个称呼。)
也因此栞对待格兰达德的态度,一不小心就会变得很恶劣。
「……所以,到底是从哪拿来这些肉?」
「唉呦,居然无视我?这时候应该要为我陶醉才对呀。」
「喔,好啦好啦,到底从哪里来的,梅洛利阁下?」
格兰达德三天两头就把「我是妳的僕人」、「俘虏」挂在嘴边,旁人早就听腻。只是谁也不会戳破。
「就是从大迷宫来的。殿下他们下迷宫进行定期调查,晚上会回来。」
格兰达德面露一丝沮丧,回答栞的问题。
就栞的角度看来,格兰达德早就习惯被冷落,栞这点程度只是小巫见大巫。他身旁有许多人根本称得上是国家顶尖级别的虐待狂,像是伊修路卡或殿下,相较之下,栞的态度不算什么。
(他太耐打了……)
栞唯一能给他打高分的特质,就是耐打。人人对他无情又冷淡,他还如此不屈不挠。
「原来如此,难怪他上星期不在饭店。」
栞不知道,自己其实早被列入虐待狂的行列。
迪亚多拉斯饭店的员工私底下称他们「兇恶大魔王」、「闪亮笑容阴险辅佐官」、「天然呆冷血主厨」──通称「恐怖虐待狂铁三角」。
尤其是栞,她无视人的能力堪称铜墙铁壁。甚至敢拿布丁威胁号称「魔王」的马克西米利安。平时看似文静,一句低喃就直中弱点,让人椎心刺骨……有人怀疑她才是「虐待狂铁三角」之首。
(要是不耐打也没办法在这世界存活就是了。)
这异世界表面看似梦幻,实际上却严苛又残酷。话虽如此,栞倒是适应得很快。
「……所以,这堆肉到底是什么肉?」
栞比较在意这一点,发挥耐心继续问。
「嗯,秘密!想要我告诉妳?」
对方抛来别有用意的眼神,她却完全不心动。
(我有点火大了……)
「妳想知道的话嘛~我想想~……」
(我要发火了。真想用拳头让他闭嘴一次……)
烦躁顿时到达沸点。栞紧握拳头,强忍下来。
(麻烦透顶。)
她开始觉得自己何必这么认真?气都气饱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问了。」
她双手一摊,决定无视。
栞不懂魔生物,即使知道名称,意义也不大。
殿下的亲信是很了解魔生物,但多半答不出栞想知道的事。
(看肉质就知道是白肉还是红肉,那些人也不清楚肉尝起来有没有腥味。算了,结果还是要自己试吃。)
终究只有自己努力得来的技能和判断力最可靠。
「小莉好冷淡。」
自己没道理对他温柔。栞骂在心里,说不出口。
「是是是,冷淡就冷淡。」
「小莉的冷酷最棒了!让我好兴奋!」
(这个人怪怪的,虽然他经常这么奇怪。)
旁人可能只注意到他俊美的外貌,栞却觉得他像个变态。别太深究才是上上策。
「这东西切成肉块之后过几天了?是不是没有施冷冻魔法?」
「呃~我记得是两天前讨伐成功。嗯,没有施魔法。」
「我知道了……长着鳞片、表皮带光泽,内侧像肉……是爬虫类?」
栞在这间餐厅待久了,还做得出初步判断。
从至今得到的经验和知识可知,这世界的爬虫类杀死之后,肉类熟成三天最刚好。最佳保存时机是快接近腐烂的前一刻就要冰封。
日本市面上几乎找不到爬虫类。说到可食用的爬虫类,她只想得到蛇或鳄鱼,但在日本,普遍不会想让那些肉进肚子。栞在法国学作菜时,更没有处理过爬虫类。
栞来到这世界,才第一次烹调爬虫类。爬虫类在这里算是十分流行的食材。
(青蛙是两栖类……蜗牛大概不算爬虫类……不对,蜗牛算虫吗?不不不,我记得是贝类。)
栞不清楚蜥蜴能不能归类为爬虫类……总之她视为爬虫类的那类食材,经常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餐桌上。
她从莉亚和迪南口中得知,在市区不远处就能猎到蜥蜴,价格最便宜。受欢迎的原因是蜥蜴火烤之后就能下肚,方便料理。
鸟类仅次于蜥蜴。有数种鸟类已经驯化成家禽,可以稳定供给鸟肉、鸟蛋。大部分店家愿意帮忙分切鸟肉,方便煮食。
相对的,牛、猪就不太常见。任何一种牛肉都是昂贵的高级食材,猪肉更是少见。听说猎捕野牛很辛苦,而养猪人在这世界还没成为职业,栞认知中的猪肉,只有在邻国海德卡公国找得到。剩下全是类似猪肉的山猪肉。
(反正不管是猪还是山猪,好吃就好。)
愈能稳定供给、愈便宜,就愈适合成为家常食材。
也因此,栞刚开始还敬而远之,如今已经可以平常心料理爬虫类。
父亲的其中一项教诲,就是不可以凭外观鑒别食材。
也幸亏父亲的教导,栞能平静地料理大部分生物。
栞第一次处理的爬虫类叫做「隆氏巨蜥」,勉强看得出有长脚……外表像条巨蛇,所以不太抗拒。
她没有煮过蛇,但她敢煮鳗鱼,星鳗外型也和蛇差不多。
(煮饭不能挑三拣四……但我绝对不敢煮虫。)
栞能自己剖鱼,有必要也能支解猪牛,甚至马、眼睛水汪汪的羔羊或小山羊都下得了手。
唯独虫无法克服。
她不是挑剔或歧视,但就是不敢碰。
是人,总有生理上无法克服的事物。两者之间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再努力都是枉然。
假设向另一边世界的好友抱怨,他们一定会吐槽说「不是这个问题」,然而栞生性随便,坚持用「必然」当理由,内心也比较踏实。
厨师不可以挑食,可是自己就算未来再花多少年尝试,依旧不敢吃虫。
(不过,这肉看起来挺好吃的……)
眼前的肉块倒是能爽快享用。
(最近几天就拿这个作主餐吧……)
肉的份量足以碰到天花板,恐怕要花上几天努力消耗。还有,要研究如何烹调这些肉块最好吃,花上许多时间试作、修正,才能製作一道足以担起主菜大任的料理。
(稍微开始期待了……)
用新食材製作新料理……光想像就令人雀跃。
「不愧是小莉,猜中了,就是爬虫类。」
「讚美我也没好处……这世界居然有这么大的爬虫类。」
「其实不算少。迷宫的地区首领多半都这么巨大。」
「你们平时都在狩猎这么大的猎物?」
「不不不,不是每次都会遇上!这次只是碰巧。」
「我想也是。」
马克西米利安经常带一些栞没听过也没看过的材料……应该说他只会拿陌生食材过来,但他第一次拿来如此庞大的猎物,而且这还只是一部分肢体。
「殿下没事吗?」
明知道他没有受重伤,栞一开口仍是关心对方的安危。
或许是两人天天讨论工作,一没见到面,内心不免有些失落。
「这个啊~别看他外表这样,其实很强啊,剑术、魔法都是。」
「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