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内陆湖几乎可以用一望无际来形容,彼岸是教国、精灵国。
选择在这里集结全军、设立大本营,除了体现出「背水一战」的架势之外,还有另一个眼下暂时不说的目的。
德萝狄珑站在科赛特斯身边,只到他腰部以上一点点。二人身后,各军团长站姿整齐,默默注视着不知要干什么的异种族;而再往后,从集结的大军中则冒出许多议论纷纷的杂声。
科赛特斯没要他们肃静,因为他们很快就会自行安静下来的。
这里是与兽人大军的本阵直线相对的河岸,也是兽人正在进攻的龙王国第六座城市近郊。
湿润的风裹挟着初夏的热气、从教国的方向吹过来,宽广的湖面蕩漾微波,时间却彷彿静止……要是能静止就好了——德萝狄珑如此幻想。
(魔导王说想要我的血脉,该不会是开玩笑的吧??因为这样下去,我的血脉就要在我这一代结束了啊!)
接下来,自己居然要和子民们正面对抗兽人的大军!简直是疯了!疯掉算了!!
被自己给予厚望的传说级不死者居然只有一个,何其抠门……
虽然还有一些看起来很精悍的亚人种部队,但德萝狄珑觉得对上兽人大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让人觉得魔导王是不是误判了兽人大军的实力。
这个昆虫般的将军,据赛拉布雷推测也是「非常强悍、深不见底的强悍」,但是对于不是战士的德萝狄珑来说,还是实际见识过实力的死亡骑士更值得期待……
至于那两个黑暗精灵的小孩子……
——疑?其中一个唯唯诺诺的好像準备干什么?拿着法杖一样的东西,那孩子是魔法吟唱者么?不知道能用到第几位阶————
这时候,心情极佳的马雷来到了开阔的空地。
(啊啊~一下子获赐两件道具,我真幸运啊!希望姐姐不要嫉妒才好~)
他轻轻抚摩着新装备上的,能让自己的魔力量产生小小飞跃的戒指。
——然后,鼓起干劲,将「YGGDRASIL之影」插在了空地上。
「「创造要塞」!」
于是,沐浴在无数人惊恐的目光中,一座漆黑的钢铁高塔转瞬之间拔地而起!
没有铺垫、没有预演,没有任何规划、施工等等凡间的事情,毫无预兆的,彷彿宣告自己拥有着神的力量一般——坚不可摧的巨塔直指云霄、拔地而起。
挺拔的黑影,宛如一位直立的漆黑巨人。
恶魔与猛兽的雕像在顶端俯视众生,一根根尖刺锋芒毕露。
——「过来了!它过来了!!」
不知是谁突然大叫,以为那座高塔真的抬起了脚步、想要将自己踩碎!他扭头就跑,还有周围的人被感染也——
「不要乱跑!!」
扎留斯再次站出来。虽然他同样惊叹于眼前的奇蹟,但对于见证过纳萨利克的他来说,这已经处于「能够预料的範畴」之内了。
(神的臣民,做了只有他们才能做到的事情——这样想就简单多了呢……)
「不要乱跑!在我等将领、以及汝等女王面前,成何体统!」
被扎留斯的声音提醒,聚集起来的指挥官们立刻开始稳定大军的队形。
科赛特斯对扎留斯用几乎不可见的力度微微点头,但是扎留斯能明白,这是自己的果断行动得到了讚许,他心中一热。
这时候,马雷触碰大门、然后让开。
对开大门訇然启动,露出里面星辰汇聚般的魔法灯光——然后又是对开的门扉。
「……那、那个,姐姐、科赛特斯,我们进去吧?还有好像是女王陛下…?总之安滋大人看重的各位人类,也请吧……」
德萝狄珑从震撼中好不容易恢複过来,但迟迟迈不开脚步,还是赛拉布雷率先下定决心,帮她踏出了第一步:
「女王陛下、请吧……我虽然弱小,但会一直保护在您左右。」
后方军队的惊呼只持续了数秒,然后,就根本没人再敢发出杂声了。
一种名为「信心」的东西,突然如同酒水一样,进入了士兵们的心里。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科赛特斯确实发现,士兵们眼中的热情更高了……
另一边,穿过丛林地带,朝人类们缓缓前进的兽人大军也终于远远目击了那座「塔」。
不过兽人们普遍只是稀奇,没有丝毫的动摇。
因为他们长久以来处于蹂躏的一方,而且除了侦查兵外并没有人见证塔的出现。
「哦——那就是所谓的…「幻术」么…?」
巴扎尔凝视着人类阵营中,那座显眼的黑色巨塔。
确实,那种东西如果是花费好几个月,倒也能建出来,但如果说像竹笋一样突然冒出来的话,怎么想都只能是幻觉了呢。
虽然珐娅不在这里,但是军中其他的魔法吟唱者也都一致认为那是幻术,看来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看来人类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个幻术师,但是没关係,既然只是幻象,那种东西完全阻挡不了我等兽人的脚步。」
「说的是,总帅。…我比较在意的,是那个……」
「那个不死者么?戈登。」
「啊,虽然只是远远看到,但是看来还是我去迎战比较好。」
「……嗯,就这样好了。随行的战士由你挑选。我来亲自领军对阵那些看起来并不弱小的亚人类吧…哈哈哈……」
虽然生吞弱小、倾听哀嚎是一大乐事,但是咬杀强者——自以为强的家伙——也是无可匹敌的快乐。巴扎尔忍不住想要舔嘴。
「总帅千万不能大意,你看那个身穿精美铠甲的蜥蜴人,虽然这里是陆地、对他们不利,但是那个战士绝对是个难缠的家伙。」
「嗯,我当然明白。还有那些青蛙人,一看就是会用一些奇妙力量的品种,至于那些所谓的大老鼠…哼,那不是掘土兽人么,在六大国里被当成菜肴的东西。」
「我记得…他们非常害怕雷电的力量?」
「对,我曾旅行到大陆中部的兽人联邦,那里发明了一种魔法道具,像是巨型的打桩机一样,能向掘土兽人的巢穴里连续发射「雷球」魔法,它们根本就是食物……不过真的不好吃。」
「那么,看来最重要的威胁,还是那个黑色的不死者了……之前提到的蓝色虫子呢?没有看见啊?」
「也许根本就是野生的,已经跑掉了。」
「呃…………会么?」
「虫子类的魔兽似乎都擅长逃跑。我们的王也曾养过一只、跑掉了,还兴师动众去找,最后没有结果,驯兽师被斩首了事。」
「嗯…………」
「你看那个不死者,真是可怕,只能交给你的两把重剑了,『剑皇』!」
「啊,交给我吧。但是,我也有一个请求……」
「嗯?哦…是『勇士团』么?」
巴扎尔想起了戈登和勇士团团长罗格的私人恩怨。
此前,勇士团是龙王国「维持」战线的核心力量,巴扎尔一直没有批准他去处理自己的私事——因为不希望龙王国立刻失去反抗力量。
巴扎尔觉得,这时候如果不答应就说不过去了,毕竟给了戈登对付那个可怕不死者的重任,如果再让他压抑的话……甚至会有反叛的可能吧。
万事都有个度,一切的称兄道弟都在这个度之内才成立,而一旦超过了这个度,立刻就会变为反目成仇……
(没办法…么。)
「……去吧,戈登,这次就尽情挥剑吧!如果那个什么精钢级再冒出来,也拜託你了哦!哈哈哈……」
「谢过总帅!」
(嘛,既然这次人类能组织起这么多的力量,说不定是我一直以来小瞧了人类也有可能……只不过少了个勇士团,他们还是能再抵抗几个月的吧?到时候那些文官即便真是饭桶也一定準备好了。)
「那么,就让我们会会这龙王国最后的军队吧!」
•
「扎留斯。」
「在,科赛特斯大人。」
「首阵就交给你了…」
「属下明白。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许。」
「嗯…我完全了解你的英勇。但是…此战的名号并不是纳萨利克,也不是魔导国或蜥蜴人邦…你明白吗?」
「是。我方仅是援军,适时而退,不会踊跃过头。」
如果不让人类士兵们最后再体验一回兽人的可怕,那么「拯救」就显得黯然失色了。
第一次交锋,应该处于弱势。五千…不,八千左右的牺牲是必要的。
「嗯,同样的话也去叮嘱一下犹稚。…另外,我这次带领那支年轻的青蛙人队伍过来,其中的含义,既然是你的话、一定能明白吧?…」
青蛙人部落在遭到科赛特斯的征服之后,其内部并没有完全的臣服。
并不是在谋划反抗,他们不傻,知道力量的层面上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他们所策划的是……
——迁徙。
大迁徙。青蛙人内部有一些年轻人策划了大迁徙,希望能从都武大森林中偷偷迁徙出来。
……当然一路上会有无数牺牲,但是这一派别已经做好了觉悟,哪怕是全灭、也想尝试着去赢得自由。
而迁徙的目标,正是龙王国旁边的大湖泊。
名叫安因、曾是旅行者的那个青蛙人,见识过这片丰饶美丽的湖泊。拥有吟游诗人职业的他,绘声绘色的向族人描述了这片自由的天地。
如果以安因为首的这些青蛙人选择默默离去,科赛特斯其实是倾向于放任不管。但是也许是想壮胆吧,他们偏偏在族群里暗中游说,企图拉许多人加入进来……
所以,他们被集中在了这里——梦想之地。
扎留斯感到不寒而慄、深深的畏惧。因为这些青蛙人,他们毫无疑问一定会在这里彻底绝望、梦碎。
「属下…明白。」
「但是我的目的可不是要他们死…扎留斯,让他们承担主要的风险,但也不要让他们白白送命…」
科赛特斯当然不会让他们死光,因为他们必须回去告诉自己的族人,迁徙的妄想是多么的愚蠢——用他吟游诗人的天赋,绘声绘色的描述。
虽然免去了死亡,但杀身和诛心究竟哪个更加可怕呢?
扎留斯并没有深入去想这个他没必要想的问题。
——因为自己另有重任在身!
龙王国与诺坦兽人国,两军在平原之中摆开阵型。
人类方面,背靠着一望无际的大湖泊,让人有种自掘坟墓的错觉。站在万军之首的是一匹丑恶的不死者骑士,以及拥有其控制权的蜥蜴人战士,扎留斯。
紧随其后,则是龙王国最英勇的部队——约两百余人的『勇士团』,以及,差不多与之等量的亚人类混合部队。
兽人分成两部分,直接与人类短兵相接的是两万五千人的大军,由『龙首』巴扎尔亲自率领,『剑皇』戈登同在其中。
巴扎尔并没有呆在靠后的阵地里,而是和戈登一起站在万军之首。虽然也有身先士卒的意味,但更多的是想儘快给人类军队一个下马威,希望能儘早折损他们的士气,让他们知难而退。
另一部分军队是后备军,一万五千人,由诺坦王室血统的珐娅率领,为了预防紧急情况而在后方做好了準备。
当然,诺坦这次出动的军队,除此之外还有约五千人,他们分布在更后方、已经被攻佔的龙王国都市——废墟里。
两军对峙的这一天,晴空万里,太阳如火。
正中午,整片的空气彷彿都为之震动——两军进行了第一次的交锋。
•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啊!那个不死者!」
两军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激烈碰撞,甚至可以说,战线的混合都并不是非常密切,这全都是因为一个完全出乎双方预料的「强者」。
黑色的飓风在战场上肆虐,所过之处满眼都是飞舞的残肢、迸溅的鲜血。
身强力壮的兽人战士、骑士们,在那柄扭曲的剑刃面前居然全都如同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个体能与它过招两回以上。
而被杀的兽人立刻就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血肉变的乾枯,成为一具不顾一切吞噬生者的殭尸,向它曾经的战友袭击过去。
数分钟不到而已,战场中间居然硬生生多出了一个不死者军团。这种匪夷所思的光景,连晓勇的兽人都遭到震撼不敢上前,更别说孱弱的人类了,儘管他们是「受益者」,但全都唯恐避之不及。
不死者所带来的悲惨嚎叫,彷彿激越的进行曲,覆盖了其他的声音……
远远望着这般景象,两军居然陷入迟缓的獃滞。甚至有许许多多正在交战的士兵停下动作,目瞪口呆忘了厮杀。
而面对兽人的惨状,最先发出惊呼的却是人类的勇士。
「团长!那个不死者是什么?那也太夸张了吧!」
「我怎么知道!……不过女王陛下果真是请来了不得了的援兵!啊啊…!陛下!我罗格一直坚信、坚信您绝不会抛弃我们!」
「…勇士团听令!不要放呆!只要能杀死兽人,管他是亚人类还是不死者!给我鼓起干劲一起杀!!」
发出怒吼的长髮勇士,起码两米高,浑身肌肉绝不逊于兽人,只有左肩、左胸等零星几个地方穿戴着铠甲,基本就是像野蛮人一样暴露着红铜色的强壮身躯。
镀有精钢的山铜板斧高高抡起,照着一匹又一匹兽人风驰电掣狠狠劈下。
对方脑袋立刻从中间分为两半,鲜血瞬间覆盖整张惊恐的面部,死掉的身躯还在微微痉挛、颤抖。
「杀!能杀的时候就给我尽量杀!!——但是离那个怪物远一点…敌方的猛将一定就快来了!」
果然,就如同罗格的预料。
宛如两颗陨石相互碰撞,彷彿整个空间都在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