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上之雲（上）

随着全装甲枪骑兵的身影消失在悬崖之下，贝拉的心也随之坠入谷底。

贝拉疯狂地在无线电中呼喊着奥尔洛夫的名字，但这一次，那个随叫随到的少年的声音再也没有从无线电中响起，无线电中除了麻木冰冷的电流杂音，再没有多余的声音。

贝拉重重地捶打着无线电，她多希望这只是无线电故障，也许下一秒，奥尔洛夫的声音就会如往常一样响起，笑着叫出那个贝拉曾经并不喜欢的称谓——「殿下。」

只可惜，这声熟悉的殿下，大概已经不可能再在人间响起，不管贝拉愿不愿意承认，那位忠勇的少年骑士已经履行完他最后的职责，他完成了他的誓言，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他的公主殿下。

绝望，自责，悲伤，愤怒，无数种情绪在贝拉的心中发酵，贝拉没有血色的脸庞痛苦地扭曲着，往日与少年的回忆历历在目，少年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在自己低沉时无言但却坚定的陪伴，甚至是他那有些生涩笨拙的对自己表达好感的方式，奥尔洛夫拥有的东西并不多，但他却不介意把他的所拥有的一切都献给他的殿下，甚至就在刚才，少年献上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他的生命。

贝拉的头低垂下去，悲伤与愤怒使她浑身都在颤抖，海拉的驾驶舱内壁上流动的红光似乎也察觉到贝拉情绪的变化，那些妖冶的红光就像是找到佳肴的蛇群，兴奋地狂舞起来。海拉嗅到了绝望的味道，世界树系统无限地将贝拉的负面情绪放大，被驾驶服隔绝在外的海拉终于再一次有机会拥抱她的主人，她终于可以再一次与她最爱的驾驶员融为一体。

突然，贝拉鬆开了操纵桿，抬起了手，只见她的双手用力地扯住驾驶服的领口，随即用力一扯，贝拉彻底将包裹在她上半身的驾驶服撕开，内部布满电极的特製驾驶服冒出大量的火花，随即也将贝拉光洁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

随着失去驾驶服的保护，海拉终于能彻底地与贝拉连接在一起，没有了人为的阻碍，海拉再一次破开了牢笼，与贝拉心中的野兽融为一体。驾驶舱内壁的红光流动得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似乎整个驾驶舱都被殷红填满，沉默的贝拉突然发出一阵尖利的怪笑，只见她的脸上也浮现出兴奋的笑意，就宛如一个被关在家里太久的孩子终于获得了自由。

或许此时此刻坐在驾驶舱中的，早已不是昔日的贝拉，而是与海拉融为一体的野兽。

贝拉主动打破了束缚海拉的锁链，她主动选择了失控，即使这样或许会让她死在驾驶舱里。

海拉身上的散热孔开开合合，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大量的热气正从她身体的缝隙中喷出，挣脱束缚的海拉正在热身，她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芭蕾做準备。

稻荷神似乎也注意到了对手的变化，他警觉地架起手中的刀，但稻荷神似乎有些疑惑，眼前的敌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武装，面对拿着村正的自己，对方无论做什么都无异于螳臂当车，他想不通对手究竟想干什么。

也许是害怕夜长梦多，稻荷神不等对手準备好，便抡起村正沖了上去，与此同时，稻荷神发出的诡异噪音也随之到达了高潮，这一次，他一定要一击将这台白色机体斩落马下。

嗡嗡作响的太刀伴随着稻荷神势若风暴的冲锋狠狠地劈向站在原地毫无动作的海拉，刀锋与海拉的驾驶舱越来越近，然而海拉却像失去动力一般依旧站在原地毫无动静。

十米，七米，三米，一米，稻荷神离海拉越来越近，但海拉依旧没有做出任何反击动作。

终于，在刀锋微微接触到海拉的装甲并发出耀眼的火光后，海拉动了，只见她微微侧身，以毫釐之差躲过了村正的刀锋，紧接着，海拉那被特殊合金包裹的利爪便抓握成拳，以一记兇狠的下勾拳狠狠地砸在稻荷神的驾驶舱上。

海拉本身的力量再加之稻荷神自身的前沖的势头，为记勾拳带来了可观的伤害，稻荷神的机体被打得整个身体上仰起来，但稻荷神的反应速度极快，几乎是同时，村正变纵斩为横劈，在稻荷神的胸前划出一道弧线。

面对村正的锋锐，海拉不敢追击，然而任何一个动作都能作为海拉反击的契机，面对横斩而至的刀锋，海拉向侧面倒下，整个身子顿时矮了下去，在躲过稻荷神的斩击的同时用力用左手在地面一撑，并以此为支点飞起一脚，狠狠地朝着稻荷神纤细的腰部踢了过去。

「轰！」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发出巨大的动静，海拉那稜角分明的小腿直接将稻荷神踢飞出去，与此同时，海拉的左手散热孔喷射出大量的高温气体，大量的雨水几乎是瞬间被汽化，海拉的左半身顿时隐藏在乳白色的蒸汽之中。

还没等稻荷神站定迎击，海拉的攻势已然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压了过来，海拉高高抬起修长的腿部，宛如一把大斧头一般朝着稻荷神的头部劈下，稻荷神连忙架起村正抵挡，打算凭藉这对方的力量与村正的锋利直接削掉对方的小腿，然而这一击确实佯攻，海拉的胯部突然转动，带动着腿部的的下砸改变了原有的轨道，腿部的装甲在村雨的上高速摩擦，在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同时另一只脚带动着身体跃起，借着起跳的这只脚的小腿横扫向稻荷神的头部监视器。

这一击的力道确实足够大，稻荷神被这一击彻底打破了平衡，被踢翻在地面之上。

稻荷神挣扎着想重新从地面上站起，然而同样躺倒在地面上的海拉完全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只见海拉翻身上前便压在稻荷神身上，五指合拢变拳为掌，或者说，称那些锋利的爪状手指组成的掌为刀或许更为适合。

海拉就这样将掌刀直直地插向稻荷神的驾驶舱，稻荷神只得鬆开刀柄，巨大的手掌急忙挡在胸前，但结果这一击又是佯攻，海拉的掌刀变换轨迹，擦着稻荷神驾驶舱的边缘掠过，狠狠地钉入了稻荷神的腋下。

随着海拉手掌钉入稻荷神腋下，一大团爆闪而出的电火花瞬间覆盖在两台随动装甲身上，链接着稻荷神本体与村正的电缆应声而断，失去动力的村正瞬间安静下去，然而稻荷神可不管这些，他直接抡起刀柄砸向海拉的头部监视器，巨大的力道令海拉的上半身直接歪了过去，但海拉依旧死死地压在稻荷神身上用锋利的手爪撕扯着稻荷神的身体，无论稻荷神怎样反击也绝不躲避。

此时此刻，两台金属巨人就宛如斗殴的顽童般使用着最简单也是最粗暴的方式战斗，人类最原始的野蛮在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武器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的战斗已经不再有任何技巧与战术，他们仅仅凭藉着本能兇狠地将拳头狠狠地砸在对方的身体上，他们在泥泞中打着滚，这样的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稻荷神终于抓住机会，用自己巨大的双掌将这个纠缠不休的疯狂敌人从自己身上狠狠地推开。

几乎是同时，两台钢铁巨人的身上喷射出大量的高温气体，绵绵细雨被这些气体迅速蒸发随即又因为阴冷的空气重新凝结成小水滴，战场瞬间被这些乳白色的雾气变得朦胧起来。

虽然视线朦胧，但链接着两台随动装甲的杀意依旧清晰，随着钢铁巨人重新站定，他们再一次不顾一切地沖向对方。

失去动力的村正直刺而出，而海拉则凭藉着灵巧的步伐再一次以差之毫厘的误差躲过了致命的刺击，随即，海拉顺势再次一拳砸在稻荷神的监视器上，稻荷神也好似完全不在乎损伤，顶着海拉的攻击反手便是一刀，直接将贝拉的腰间的装甲打的粉碎，即便是没有动力，村正依旧是一把结实沉重的太刀。

稻荷神的发出的噪音越来越响，但不知为何，此时的海拉却似乎完全免疫了噪音的影响，她越战越勇，完全不像是被折磨的样子。

两台伤痕纍纍的金属野兽之间的死斗还在继续，失去动力的村正与海拉的手爪疯狂地破坏着对方的身体，大量的金属碎片随着巨人们在敌人身上留下的伤口激射而出。直到最后，海拉再一次压在稻荷神身上时，她的一只手臂正凄惨无力地挂在她的身侧，而她身上的装甲也大多破碎不堪，而村正正贯穿了她纤细的腰部，插在她腰部的太刀正因与机体内部的电缆接触而爆射出阵阵火花。

而稻荷神也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貌，残破的身体甚至没法在发起什么有效的反抗来抵挡海拉持续砸在自己身上的重击。

贝拉疯狂摇晃着操纵桿，令海拉的唯一还能操控的左手反覆地捶打着已经躺在地上完全不再动弹的稻荷神。不知这样的击打持续了多久，直到贝拉无论怎么摇晃操纵桿，海拉都没有反应为止。

然而贝拉的狂怒并没有因此告一段落，她直接拉开驾驶舱，从驾驶位上跳起，锋利的电极从她的背上拔出，然而贝拉却好似体验不到疼痛一般，完全不顾鲜血淋漓的后背，直接跳出驾驶舱，来到了稻荷神的胸口。

她一定要亲手杀死眼前这个该死机器的驾驶员，她无论如何也要为奥尔洛夫报仇。

凭藉着经验，暴怒的贝拉打开了稻荷神的驾驶舱，她嘶吼着直接朝着加岛宏扑了上去，双手死死地扼住加岛宏的脖子。然而被扼住脖子的加岛宏并没有反抗，他就静静地坐在驾驶舱中，就像静静地躺在泥泞中的稻荷神一般。

加岛宏身体早已冷了下来，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在稻荷神停止运作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和一直缠绕他的亡灵们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

然而狂怒的贝拉完全意识不到这个事实，她疯狂地殴打着这具早已凉透的尸体，即便是指甲翻起，拳头也伤痕纍纍，她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贝拉嘶吼着，她一定要亲手杀死眼前的这个家伙，可是，已经死去的人没法死去第二次。

贝拉的拳头疯狂地落下，直到有一个人拉住了她的手腕，并将她揽入怀中。

「够了，贝拉，他已经死了，已经不需要再战斗了。」科琳娜紧紧抱住贝拉，咬着牙痛苦地说道。

科琳娜方才一直躲在驾驶舱中，毕竟光凭肉身闯进巨人们的战场，无异于自杀，直到外部彻底安静下来，她才敢走出驾驶舱。凭藉还算完整的无线电与外部的动静，她大概判断出刚才发生的一切。

「死了，他怎么能死呢？我还没有亲手杀死他呢！」贝拉颤抖着问道，她双眼无神，似乎已经失去了灵魂。

「够了，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科琳娜将贝拉的头揽入怀中，不停地重複道，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住科琳娜，她除了这样抱住贝拉，她已经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

淅淅沥沥的冷雨依旧还在下，似乎是打算夺走这些最后的倖存者们最后的体温，而科琳娜则正拖着精神恍惚的贝拉躲进堡垒。

她按着记忆将贝拉拖进一处弹药库，并翻出一件军大衣裹在精神崩溃的贝拉身上，此时的贝拉精神恍惚，宛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全身颤抖，世界树系统失控带来的副作用正在出现，蜷缩成一团的贝拉已经没法再战斗了。科琳娜竭尽全力安抚着贝拉的情绪，她轻轻地抚摸着贝拉柔顺的红髮，在她的耳边温柔地哼唱着摇篮曲，在确定贝拉沉沉睡去后，科琳娜在弹药库中翻出冲锋枪与弹药，并在弹药库附近布下诡雷，儘管稻荷神已经被消灭，但扶桑人的进攻并没有结束，现在的堡垒死伤惨重，她得设法集中剩下倖存者组织抵抗，然后再向要塞中心的指挥部请求能带着她们撤离的支援。

科琳娜拉动枪栓，最后一次检查冲锋枪，老实说她并不熟悉这些步兵的武器，但现在只有她能保护贝拉，她得设法撑到支援赶来。

而第一步就是召集剩余人员，她得先赶到控制堡垒广播的地方，然后再赶到据点的指挥室，用无线电联繫要塞的指挥部。

她不知道扶桑人是否已经攻进据点，但这是她们最后的生存机会，贝拉的生死已经完全取决于科琳娜是否能成功坚持到援军抵达。

科琳娜再一次看向贝拉，世界树系统令她很疲惫，她似乎还睡得很沉，但贝拉眼角流出的泪痕却正在说明即使是在梦中，她依旧无法得到安宁。

科琳娜叹了口气，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随即一咬牙，快步赶向据点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