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上之雲（中）

科琳娜竭尽全力压住呼吸的声音，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几乎快要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去聆听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科琳娜将盖在自己身上的尸体又往身上拉了拉，蓝色的瞳孔透过尸体堆中的缝隙中警戒地望向外面，她感到握着枪柄的手有些滑腻，似乎是因为尸体还没有乾涸的血液流到了她的手上。

　　但这些并不重要，毕竟以科琳娜的经验来判断，现在更为致命的是正在向自己这个方向靠近的扶桑小队。

　　老实说，扶桑人的行动之迅速远超科琳娜的想像，几乎是在稻荷神突破堡垒防线没多久，扶桑人的步兵就发动了悍不畏死的冲锋，那时的堡垒内正被稻荷神搅得一团乱，扶桑人的突袭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便突入进了堡垒内部，如今堡垒内部已经约有一半完全被扶桑人控制。此时此刻，基斯里夫守军与扶桑人都已经失去随动装甲的支援，所有人都在凭藉着肉身与对方抢夺每一间房间的控制权，然而本身就人数不足的基斯里夫军在稻荷神的袭击后已然完全陷入了劣势，他们此时已然已经被扶桑人分割包围，不得不各自为战。

　　面对这个情况，科琳娜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应对策略，她甚至没有办法联繫上她的战士们，毕竟碉堡的广播室已经落入了扶桑人的控制中。

　　于是科琳娜只得冒着危险孤身强行潜入敌占区，只为了能通过再次佔领通讯室，以再次获得已经变为一团散沙的部队的控制权。

　　然而，潜入并不顺利，碉堡内部的通道根本就没什么能用于藏身的掩体，如果在狭长的走廊与敌人正面撞见，科琳娜此时的火力只会瞬间被对方打成筛子。所以科琳娜不得不不停地绕路，她在坍塌的瓦砾与阵亡士兵的尸体间藏身，以极为缓慢的进度向前推进，科琳娜心急如焚，但现实却并不打算给她任性的机会。

　　随着靠近科琳娜的脚步越来越近，科琳娜攥着冲锋枪握把的手越来越紧，然而滑腻的血液却给科琳娜一种枪随时都会掉落的感觉。

　　很快，三个扶桑军人便出现在科琳娜的视野中，他们警觉地看着四周，但幸运的是，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科琳娜的身影。

　　科琳娜紧张地屏住呼吸，祈祷对方不要发现自己，如果发生战斗，接下来自己的路上只会遇到更多往这个方向彙集的敌人。

　　然而，三名扶桑军人的脚步在科琳娜藏身的尸堆前停了下来，科琳娜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手指瞬间已经搭在了扳机上，只需要再稍稍用力，子弹就会朝着这几个扶桑军人射去。

　　好在停在尸堆前的扶桑军人们似乎并没有发现科琳娜，他们也许只是累了，四下观察并确定周围安全后，他们放下了枪，其中一人更是掏出三支烟，一次性叼在嘴上点着后散给剩下的两名队友。

　　扶桑士兵用科琳娜听不懂的语言说着什么，同时劣质烟草伴随着血腥味钻入科琳娜的鼻腔，强烈的刺激几乎令科琳娜快要咳嗽出声，她连忙屏住呼吸捂住自己的嘴，儘管如此，但科琳娜的动作还是发出来一些轻微的响动。

　　儘管动静很小，但对于这些神经紧绷的士兵来说，任何一点细微的响动都能使他们做出极端的反应。就在科琳娜重新将枪口调整好位置的时刻，扶桑士兵也已经重新举起枪，警戒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躲在尸体间的科琳娜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随着三名扶桑士兵中的一人将刺刀挂在枪口前时，科琳娜意识到，这场战斗大概是无可避免了。

　　扶桑士兵端着刺刀靠近科琳娜的藏身处，随即举起刺刀便朝着尸体扎去，刀锋蹭着科琳娜的大腿刺穿了被科琳娜盖在自己身上的尸体，科琳娜微微吃痛，但下一秒她便揪着那具尸体的衣领跳起，并将还插着扶桑士兵刺刀的尸体顶在身前当做盾牌。不等扶桑士兵拔出刺刀，科琳娜的冲锋枪便已经从尸体的腋下伸出，扶桑士兵猝不及防，瞬间就被科琳娜打成了筛子。

　　战斗已经开始，两发全威力步枪弹几乎是贴着科琳娜的头皮从科琳娜身侧飞过，好在挡在她前面的尸体为她偏转了部分弹道，科琳娜才有机会举枪反击。

　　「哒哒哒！」冲锋枪朝着科琳娜的敌人射出致命一串致命的子弹，在这种距离下，全威力步枪弹带来距离优势并没办法压制手枪弹带来的火力密度，很快，两名扶桑士兵甚至没能来得及拉开枪栓準备下一发子弹，便已经在科琳娜的火力中玉碎。

　　冲锋枪与步枪的枪声在碉堡狭长的通道中回蕩着远去，科琳娜几乎可以肯定，接下来自己的行蹤已经无法隐藏，之后的战斗就是比拼科琳娜与扶桑人谁的行动更迅速了。

　　科琳娜不是第一次在钢丝上舞蹈，但这一次比她以前所遇到的情况都更危险。

　　在扶桑军人倒地的一瞬间，科琳娜便迈开步子在通道间狂奔起来。

　　科琳娜从未感觉自己的双腿如此有力量，肾上腺素狂飙的感觉将所有不利于战斗的感觉都隔绝在外，她紧紧地攥着冲锋枪朝着广播室的方向冲去。

　　大量的脚步声正在向着科琳娜的方向集结，扶桑人已经反应过来，他们正在组织反击。

　　科琳娜端起了手中的冲锋枪，枪口直指通道尽头，并在拐角的刺刀冒出刀尖的瞬间，扣动了扳机。

　　9mm子弹瞬间在墙壁上溅起大量烟尘，冒出的刺刀瞬间被压製得退了回去，与此同时，科琳娜从腰间取下一颗手雷，单手取下固定在手雷木柄上的铁丝，以一个低抛的姿势，将那个宛如灯笼般的方形手榴弹丢进了拐角。

　　随着一声巨大的响声，两个扶桑军人直接被冲击波震飞，身体直接从拐角后飞出，重重地撞在墙上。科琳娜看也不看，抬起冲锋枪便在二人的胸口各补上一枪，随即压下身子，借着方才冲锋的势头滑铲而出，冲锋枪直指拐角后，随着科琳娜扣动扳机，如雨的子弹便倾泻向拐角后刚从爆炸中反应过来的敌人。

　　然而还没等冲锋枪把所有还能动弹的人射杀殆尽，随着一声清脆的「卡塔」声，科琳娜手中的冲锋枪瞬间哑火，几乎是同时，从压制中脱离的敌人瞬间举起手中的武器，开始还击。

　　无数次训练为科琳娜带来的肌肉记忆在此时发挥了作用，科琳娜身体瞬间发力，一个前扑，同时从腰间拔出手枪，以敌人的尸体为掩体开始向敌人还击，待敌人的火力稍弱，直接鬆开手中子弹耗尽的手枪，为冲锋枪重新补充了弹药。

　　随着冲锋枪弹仓中重新被子弹压满，科琳娜机械而冰冷地扣动着扳机，「哒哒哒」的死亡之音有节奏的伴随着照亮通道中的枪火响起，科琳娜的影子被映在墙上，一个有一个影子在一阵金色的闪光中倒下，雪白的墙壁很快被染成红色，但那个散播死亡的身影依旧再向前推进。

　　随着最后一个扶桑士兵在枪火中倒下，科琳娜立刻开始收集能用于接下来战斗的道具。她重新捡起方才被她抛弃的手枪将其填满子弹，然后取下扶桑士兵身上所有的手榴弹，并用布带与自己携带的木柄手雷绑在了一起。

　　就在科琳娜处理好最后一个集束手雷之后，扶桑的另一只小队也恰巧赶来，科琳娜毫不犹豫地取下铁丝，用力将手雷丢出后蜷缩起身子躺在地上，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随着一声巨响，扶桑人惨叫的声音响彻通道。即便是仓皇赶製的集束手雷，但依旧在这个狭小的走廊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即便是已然做好完全的準备，科琳娜依旧觉得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铁鎚狠狠地砸在自己身上，她感觉喉咙有些发甜，但此时她顾不上这些，冲击波刚结束，她便重新站起来，对着所有还在呻吟的伤兵逐一补枪。

　　「哒哒哒」「哒哒哒」冲锋枪的声音不停地响起，科琳娜冰冷的蓝色瞳孔中没有半点多余的感情，她此时宛如一台没有感情的机械，正麻木地重複着简单机械的劳动。

　　也许是由于基斯里夫的疏水系统做得并不完善，此时通道中的血液已经没过鞋底，爆炸声与枪声不停地响起，并离着广播室越来越近。

　　然而在这样的弹药消耗下，科琳娜的火力却完全没见得有几分变弱，反而在顺手为一只偶遇的基斯里夫十人步兵小队解围后，她现在的火力反而有所加强。

　　「上校大人，所有人都戴上防毒面具了！」广播室门口，一名大汉一边用冲锋枪压制赶来支援的敌军，一边扯着嗓子对科琳娜大声喊道。

　　带着防毒面具的科琳娜朝着大汉点了点头后便朝着另外两名基斯里夫士兵打了个手势，两名士兵看见了科琳娜的指令，直接将手中的毒气手雷丢进了广播室。

　　一时间，广播室里的哀嚎声与枪声同时响起，基斯里夫步兵趁着毒气的掩护便向广播室内压去，一个又一个扶桑士兵倒在小队的齐射中，儘管有人试图开枪还击，但被芥子气迷住眼睛的他们对此根本无能为力。

　　「注意，别打坏了广播设备！」科琳娜大声吼道，儘管她试图用声音压过不停响起的枪声，但似乎是因为隔着防毒面具的原因，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

　　「明白！」枪声中，不知道是哪个士兵的声音答应了科琳娜的命令。

　　「清理完成后迅速检查设备，我们得重新集结还活着的人，然后再设法撤离！」科琳娜大声喊道。

　　「上校，敌人的增援来了，如果要说什么，那就快一点！」

　　「艹，他妈的，我TM中弹了！」

　　「狗日的，嚎什么。只不过是颗流弹，这都能直接抠出来，别愣那里了，赶紧开枪！」

　　「艹，这群扶桑狗是不要命吗？」

　　「妈的，妈的，妈的，都他妈的给我死！」

　　「设备还能用，上校阁下！」

　　广播室里，看不清面容的士兵们的惨叫与吼叫不绝于耳。然而科琳娜无暇顾及这些，她只是下令死守住大门，随即拿起话筒，拍了拍设备，在确认到这个几乎快被尘土掩埋的设备还能正常工作后，对着话筒喊道：「所有倖存人员注意，如果你还能移动，立刻带上装备前往539号区域集合，到达区域后坚守原地，等待支援！重複一遍，所有倖存人员，立刻往539号区域移动，到达目标地点后坚守原地，等待支援！」

　　科琳娜并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能收到这条信息，毕竟堡垒的线缆已经被破坏的七七八八，而且明文下达命令已然犯了军事大忌，但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同时，科琳娜也在进行一场豪赌，她赌听到自己这条消息的扶桑军还没有拿到堡垒的地图，也不太明白基斯里夫语。

　　「上校大人，接下来呢？是去集合吗？」一名士兵见科琳娜放下话筒，大声问道。

　　「不，我们继续往指挥室移动，用那里的无线电向外部求援！」科琳娜大声喊道。

　　听到科琳娜命令的士兵明显是「啧」了一声，但他也很快明白不这样的话谁也跑不掉，于是只得架起手中的枪，朝着门外走去。

　　基斯里夫军与扶桑军的交火变得越发激烈，双方的战士都在不停地倒下，现在位于这处堡垒之中的绞肉已经陷入白热化，接下来的战斗几乎只能依靠士兵自己的素养与天赋，燃烧弹，毒气弹，手雷在堡垒那并不算宽敞的空间内你方唱罢我登场，整个堡垒似乎每时每刻都在震动。在科琳娜藉助广播室下达命令后，似乎有大量的基斯里夫士兵行动起来并发起了反击。得到命令的他们不再是一盘散沙，所有的倖存者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拚杀，此时的战斗已与荣耀无关，所有人都仅仅是为了生存而战。

　　同时，这些发起攻势的士兵也明显为科琳娜一行人减轻了压力，儘管依旧损失了四个人，但科琳娜的队伍依旧在坚定地朝着指挥室的方向进攻。

　　在无数场遭遇战与白刃战后，科琳娜的军服早已被染成红色，科琳娜终于带着队伍艰难地来到了指挥室附近，大量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这里，即便是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能推测出当时扶桑人为了攻克这里付出了多少代价。

只不过，现在即将付出代价的人轮到了科琳娜带领的基斯里夫小队。

科琳娜贴着残破的墙壁小心地移动，她正逐渐靠近那道被炸毁的铁门。

然而，就在科琳娜探出头试图看看门后的风景时，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她做过最愚蠢的一个决定之一。

几乎就在科琳娜的头盔露出掩体边缘的一瞬间，数发子弹便将她压制回去。

机枪发出怒吼，一瞬间，大量的烟尘淹没了科琳娜等人的掩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