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完成上午课程的讲义，稍微清扫一下地面，再走大约十分钟的路程……就又到了文综楼下。

眼前的景色以及声音，虽然不足以用『司空见惯』来形容，但至少能称得上是『屡见不鲜』。

听着别人讨论有关午饭的话题，果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些许饥饿感。

不过，就当做是在节省开支和减轻体重吧。

「电梯……」

荧幕显示的是向上的箭头，所以说……

「哎？」

「……呃」

……为什么每次见到我时都要发出这种类似于惊呼的声音啊。

在我走至楼道口的瞬间，这位……已经无需赘述外貌的少女，恰好正在做出迈下台阶的动作。

非要说些什么的话，就是头上那变了位置的丸子，以及一下子冷淡下来的表情。

「我并不是……」

「…请走这里！」

用相当轻的声音咕哝一句，我顺着七咲的眼神看了过去。

人迹罕至的消防用通道……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啊。

不过，由于七咲以很快的脚程沿着路走去，我也姑且抛开疑惑跟了上去。

相较于楼道走廊犹如似锦繁花的喧嚣，堆满杂务的这里即使是在中午也昏暗无比，只透露出时间流逝的寂寞感。

混杂尘土味的潮湿空气自角落飘入鼻中，灯泡忽然闪烁了几下，这才照出砖墙的乌黑。绕在门上的链条晃出清脆的声响，大方地告知我们室外的明媚。四月的记忆忽然像铁鏽那般长满内心，又很快剥落开来。

……啊，我不是文学系的学生吧。

「不要选那种地方等人哪」

七咲自己的、以及链条旋开的声音，一齐将我拉回现实。

「我并没有在等人」

「怎么会？前辈是计科系的学生吧？身为外系的男生，却在文综楼下耐心等候，对方一定会感到惊喜――您是在打这种算盘吗？」

「除了中间那句，其他都是我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事情」

七咲倏地竖起眉毛……明明说的都是实话啊。

「和姊姊也是通过这种方式认识的吧？」

「……为什么又会谈到这个上来」

而且，为什么要着重念出『姊姊』二字……

「我就知道！什么姊姊吶，单纯是两个人事先串通好的谎话吧？！」

还没组织好语言，七咲就逼问似的接着喊道：

「啊～果然是女朋友。撒谎真是太差劲了，更何况还教坏毫不相干的外人」

「我从来没有说过这方面的事，也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

……就算是按这种说法，我分明才是被教坏的一方吧。

「明明不久前就做过不是吗？！千代她，这次的模拟考可是发挥失常了哦…都是因为老师没有好好尽到责任吧」

「不要对已经辞职的人说这种话啊。在我的任期内，她可是从来没有掉出过前三名」

「……如果能告诉她自己已经有女朋友的话」

七咲瞪起眼投来埋怨似的视线。

我没有避开，而是叹口气后说道：

「我没有女朋友。毕业以前……应该说是工作以前，也不会有女朋友」

「毕业、工作……有什么区别啊。『不会有』又是什么意思？分明是你主动拒绝的吧」

连敬语都不用了么……

「并不冲突吧。再说，现代社会有许多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

「理解不能。所以，麻烦理工科的前辈发挥自己的逻辑思维，好好解释一下其中含义」

「和逻辑无关吧……而且，你不也曾经想要成为理科生么？」

还是不由自主地换成了说教时才会用到的语气。

「不明所以地拒绝千代，不由分说地抛下我不管，不怀好意地带新生访谈教授。还有别的事情吗？」

然而面前的这位，在这方面也是不遑多让。

整句话听起来更是格外地流畅…如果所指对象不是我的话。

我接在七咲后面立刻说道：

「……这几个副词的主观色彩也太重了」

「没办法。谁教前辈你总是给我留下如此浓墨重彩的印象」

像是感到无奈一般，七咲抱起双臂，很随便地看向左方。

「褒义贬用什么的虽然不懂，可我还是要说，那是因为你每次都恰好能踩进我的雷区」

……虽然所谓的雷区确实与众不同就是。

七咲瞥过来一眼，很快又将视线移了回去。

「所以，今天又恰好踩进了您的哪片『雷区』？是惯用伎俩被识破了么？」

「实际上我不常来文综楼，最近是情况特殊而已」

「啊～太好了」

虽说音调是有所提升，可那闭起的双眼以及下坠的眉毛，怎么看都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也就是说，这次以后和前辈碰面的概率微乎其微咯」

七咲摊开双手接着说到……不要那么快证明我的猜想哪。

「我们姑且还是同所学校的吧。再说计科系大楼离这里算不上远」

「我不会去那边，相对的也请前辈远离这边」

「……如果可以的话」

到底是在较些什么劲啊，无论是谁。

这时，悠扬的钢琴声飘了过来。

「『如果可以』是什么意思？你明明就和文学系……」

「电话响了哦」

「哎？啊……抱歉我接一下电话」

本以为她是为了较劲而有意不接，结果却是由于较劲而没注意到。

……不过比起后者前者貌似要更加过分哪。

然而，看着面前笑语盈盈的少女，这次我的心中倒是意外平静。

「嗯，好，再见……我要去吃午饭了」

一挂断电话，语气就霎时变得不再柔软啊。

七咲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直直地望了过来。

「我有事情需要赶在今天中午做完」

「现在可是已经过了十二点啊！前辈你，是不打算吃午饭了吗？」

麻烦下次不要再用这种彆扭的方式表达关心哪……

我吐出一口长气。

「就是这样。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

「啊？」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我刚转过身就加速跑回那条秘密通道内。

「到底是什么嘛？！你难道真的不是为了找我才来这里的吗！」

咯噔，咯噔，咯噔――

身后传来平底鞋敲击石砖地面的声音。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这么说过，所以说不要擅自判断别人的行为动机」

我没有转过身而是加快脚程地说到。

「还在撒谎还在撒谎！既然如此请把行为动机说清……开门！开门啊！我说……」

……我说，这里应该换扇隔音效果更好的门吧？

◇◆

「啊～原来你就是结城君啊。说起来，时常能够在文综楼看到你呢」

「这段时间的确会比较勤快。换做平常的话，一周大概只会来个两次」

等待这位过分和蔼的陌生教授吃完午饭以后，我跟着他一同走出大楼。

整个校舍都懒洋洋的。撕开午后的一角放入嘴里，甜而不腻的味道开始扩散，既像是融化开来的水果硬糖，又像是丝屡缠流的棉花软糖。

间隔十米的音柱正播放着轻音乐，《朝天国的阶梯》自细密的孔缝中倾泻而出，很符合此时的气氛。曲至一半，甜美的女声开始分享起故事，而忠实听众则是脚下的整片校舍。

乐曲缓缓流淌，人声缓缓流淌，时间、也在缓缓流淌。

「不能算少。我记得，你是刚升上二年级吧？」

「是」

「另外，你在计科系里的排名相当靠前吧？」

「……实际上，仅限于上个学期」

到底告诉了对方多少情报啊，京花前辈。

除此以外，对于这种教师单方面讚赏学生的行为，我也十分地敬谢不敏。

「真的是很厉害啊。这方面的人才，就算是在东京也相当炙手可热呢。相比之下，我们就……」

「教授您下午还有课程的吧？所以我认为，还是直入正题最好」

……至少我这边是有的。

即使被打断说话，这位文学系的教授，也只是从容地笑了两声。

「果然是高泽同学看中的人啊。照这种趋势下去超过音乐系也是指日可待呢」

「……」

虽然是用这种意义不明的方式，但总归还是提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面前这位经由京花前辈介绍的教授，是难得一见的、能够和那个『苏城大音乐系』保持良好交流的外部人员。

「可惜那边有位和你同级的相当厉害的学生啊，名字是…」

「我知道，她……是姓观月对吧」

与我同级的、相当厉害的观月夕雾……全部都、是啊。

可是……

她还会在靠近车站的餐厅吃午饭吗？还会因为喝到弹珠汽水，就惊奇不已吗？

她还会去爬满藤蔓的教会做礼拜吗？还会因为买到手编草帽，就欣喜不已吗？

……还是说，已经好好的忘记掉了吗？

「嗯，就是观月啊。我有幸听过一次她的钢琴演奏，连我这种完全不懂的外行人，都被深深折服了呢」

「喔……」

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话题，一下子就随我的思绪飘得七零八乱。

「除此以外，她还有着颇有名望的父母。据说明年会将她送到维也纳去进修呢」

「……」

「将日本的流行乐与欧洲的古典乐相结合。我们苏城大，是绝对会以观月同学为荣的」

「…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