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个人专访的接待工作比我想像中麻烦得多，原以为只要準备好茶水，当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服务员就好，但没想到连对接校方和Yaka出版社的事务都得我来。

毕竟文学社总共就两名社员，作为社长以及这次专访的主角，禾芮只需要老神在在地躺在活动室看书，让我充分发挥喽啰的作用。

就这样忙碌了三天，我又一大早来到机场，準备给Yaka出版社负责这次专访的工作人员接机。

一直在出站口等到双腿发麻，最后出站的人群终于缓缓涌来，不少人对我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毕竟我手里正拿着一张字迹歪七扭八的纸，内容是「热烈欢迎Yaka出版社」。

这种跟喽啰形象无比契合的工作令我抬不起头，最后忽然闻到一股有些熟悉的香味，抬起头髮现古纤纤拖着行李箱站在我面前，脸上的笑容足以驱散我这几天的疲惫。

「罗洛，怎么是你在这里接机呀？」

「文学社总共就两个社员，你难道还指望那位出来接机？话说……」

我瞥了眼古纤纤身后，发现没有其他同行者。

「你们出版社就派了你一个人过来？还是说其他人没到？」

「我一个人来就够了，毕竟只是代表出版社出面而已嘛。联络其他媒体的事总部那边会做，刚好我还要跟你签约所以就主动提出让我来了。」

「所以跟我签约只是顺带的事？」

「才不是！在我心里你这边才是优先项呢。」

要命……被美少女一脸真诚地说自己是优先项实在是心动不已，毫无疑问我的恋爱又开始了！

「唔……我指的是小说。」

「你就不能给人稍微留一点幻想的空间？」

这次的失恋比以往哪次都快。

「算了，这种事不重要啦。」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说话很伤人……」

毫无半点歉疚神情，古纤纤忽然从钱包里拿出钱交给我

确实，对一个生活费紧张的穷鬼来说恐怕这比恋爱更重要。

「这是之前的费用喔，全都报销下来啦。」

「这一幕在别人看来，很像是情侣分手后女方在给男方分手费吧？」

「哈哈哈，罗洛你果然很会开玩笑。」

直接将这事儿定性成玩笑，她是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

将古纤纤带到上次的酒店办理入住，她似乎对这里的环境还算满意，看来发小卡片的业务员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心理阴影。

「那这次就是正式的商谈了，罗洛，请你认真看一下这份合同的条款，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依旧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场景，古纤纤的眼中满是憧憬与期待——只可惜她的期待跟眼下氛围无关。

「在这里签字对吧。」

「看得这么快吗？」

「其实也怎么没看……不过你肯定看过，我相信你不会坑我。」

「唔，罗洛你这样很容易被女孩子骗得倾家蕩产的。」

「我对自己没有被女孩子骗的价值很有自信！」

「这种事用不着挺起胸膛说啦！」

古纤纤嘻嘻笑着，然后眨了眨眼睛看着我说道。

「不过我相信罗洛你很快就会变成厉害的作家，到时候我可得帮你把关一下接近你的女粉丝。」

「诶？编辑需要对负责的作家关心到这个地步吗？」

「因为有先例嘛，作家因为被女粉丝谈恋爱，然后被骗钱骗感情，最后自闭封笔。该怎么说呢，其实作家真的挺好骗的，只要被异性吹捧两句就会乖乖掏钱喔。」

「可恶！我对自己有着听了先例还能重蹈覆辙的信心！」

「所以我才要好好把关嘛，跟女生交往之前务必要跟我彙报！」

「总感觉像是经纪人跟偶像……」

「确实挺像，要是编辑当不下去了，说不定可以考虑转行偶像经纪人呢，那罗洛你要考虑当偶像……唔，你还是加油创作吧。」

「既然是开玩笑就好好开到底！不要突然考虑现实中的可能性！」

其实无论是作家还是偶像，都是我无法触碰的职业，虚无缥缈与遥不可及才是梦想的常态。

但如今，梦想已经化作现实摆在眼前，只需要签下我的名字，就能成为一名受到承认的作家——

「恭喜你！罗洛你正式成为Yaka出版社轻小说部门的作家了！以后我们就要一起努力咯！」

呼吸不自觉加快，手指仍在微微颤抖，笔尖传来细微的余韵在神经中剧烈涌动。

哪怕只是剽窃来的称呼，我也想紧紧攥在手中。

一笔一划、字迹歪扭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一式三份。

承载着我的卑劣与期待的制式合同就成立了。

所以从今天起，我能挺起胸膛以「作家」来介绍自己的职业了吗？

并非暧昧的「创作者」，而是被承认的自由职业的一种。

通过售卖脑力产物赚取版税的工作者。

被人艳羡只要在家里办公，没有时长限制，不会被领导压迫的理想工作。

真的属于我了吗？

「罗洛，你看起来怎么不是很高兴呀？果然，还是觉得编辑推荐奖……」

「不不不，我很满意！能出版我就谢天谢地了！只是有点梦想成真的感慨……」

「啊，我能理解！虽然现在有很多作家都觉得自己的作品能够出版，好像很轻鬆的样子，但这都是倖存者理论呢，事实上能靠写作来养活自己的作家，在投稿比例里属于极少数！」

「这么看来……果然我不是什么天才作家。」

「才不是，至少能够在Yaka出版社出道的作家，都是很有才能的喔。」

她显然没能领会我的自嘲，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她不清楚我的本质只是个剽窃者。

「当然，虽然有才能但作品还是不被市场接受最后提前腰斩，然后新作始终通不过编辑审核，最终不得不放弃的人也挺多的。」

「总感觉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不会啦不会啦，一般都是觉得出版小说很轻鬆的作家才会这样，该怎么说呢？不珍惜自己的成功吧。根据我的经验——虽然也不算很丰富啦，但像罗洛你这种类型的作家会在这行干得更久呢。」

我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毕竟《只要有趣就好》就是这样的作品，我对它的共鸣更是源自于此。

经由无数失败的研究后，对市场和读者了解得足够深刻，由凡人谱写的最棒的作品。

如此得之不易的成功，就算是死也不会放手啊。

＊

关于我签约的事告一段落，接下来是禾芮的个人专访。

作为文学社的副社长——也是社长唯一可供使唤的喽啰，我要全权负责这次专访的对接事项。

从校方到出版社再到业界媒体，每天光是打电话都令我头皮发麻，好在有古纤纤帮忙分担了一部分，她充分展现了自己作为社会人士的可靠。

「真亏你能分清都是哪些人打来的电话啊。」

「这不是最基本的吗？只要将每个号码都备注就好了，跟备注亲戚朋友的号码是一样的。」

亲戚暂且不提，我根本没有那么多可供备注的朋友。

「啊……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呀！别露出看穿我心思的同情目光！」

「没有啦……我就是突然想到以前实习时负责的一位作家，他似乎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朋友，然后爱好是看书，说自己是透过文字在和书里的角色交友。」

「听着还挺浪漫的。」

「后来他因为偷偷写其他小说二次创作的违规情节被出版社除名了，听说现在仍在某些网站混迹，收入竟然比他之前还高的样子……对了，他写的主角都是他自己呢。」

「为什么要像介绍成功案例一样跟我说这个！这玩意儿怎么听都违法吧！我还没扭曲到那个地步！」

况且只能在小说里对朋友角色发情也太悲惨了吧！

不过在现实里对朋友发情的我似乎也没资格说他……

「真是什么奇怪的人都能当作家啊，感觉好不容易成为作家的兴奋都凉了大半。」

「别这么说啦，其实大部分作家还是挺正派的，拿最近的来说就比如米玄老师。」

「……真的假的，你一下子把我心里对作家正派的标準拉低了好多。」

「咦？难道米玄老师还不算正派吗？」

在认知上产生的巨大差异让我俩面面相觑。

「据我所知，米玄老师的创作一向都很严谨，而且生活作风也很好，没听说有什么奇怪的绯闻或是恶习。」

「只是这样就能算正派了吗？难道你不觉得她的性格相当糟糕！」

「你是指米玄老师说话比较尖锐吗？这算是她的个性啦，之前那些业界媒体採访她的时候，还夸她眼光独到呢。」

「……」

我算是对业界媒体说瞎话的本事有了直观了解。

「况且说话尖锐跟瞎说可是两回事，禾芮老师每次专访时所说的话，都很鞭辟入里，给人一种虽然她年纪不大，但对事物的看法却很透亮的感觉。」

难怪每次骂我都能直击痛处，这家伙洞悉事物的本事在我身上就是这样活用的？

「我觉得有米玄老师这样的业界前辈在身边，是件非常幸运的事呢，就算不提创作技巧之类的，光是如何包装和运营作品这点，就有很多值得你学习的地方喔，毕竟就连我这个编辑都觉得米玄老师好厉害。」

儘管这样说着，古纤纤的神情却很平淡，似乎并没有多崇拜她。

「不过……我还是觉得，作家应该更专心于打磨作品本身。毕竟如何包装和运营作品这样的『盘外招』，还是交给编辑来更好呢。当然，不是说作家不应该做这些，毕竟也有米玄老师这种作品质量很高，而且也擅长营销的例子，但人的精力终归是有限的，而且全都一手包揽的话，会让责任编辑感觉自己不被作家信任的……」

「说起来……这次个人专访，好像她的责任编辑并没有联繫我们吧？」

「嗯，听说米玄老师跟责任编辑的关係不太好……」

「真亏她这样都能当热销作家啊……」

「毕竟在这任编辑负责她之前，米玄老师就是热销作家了，就算关係不太好，工作上的事还是不会出错的，这就是职场的真实呢。」

「听你这么说，禾芮之前是其他编辑负责的？」

「是的，上任编辑就是米玄老师出道作的责任编辑。」

「后来是辞职了吗？」

「没有哦，那位编辑升任传统文学部门的总编了，这里面有米玄老师很大的功劳呢。」

「……」

破案了！难怪禾芮说话嚣张，在出版社地位又高，跟责任编辑关係不好也照样热销，原来是有总编罩着她！

我忽然怀疑，禾芮可能不是跟编辑关係不好，而是她单方面为所欲为，责任编辑却敢怒不敢言——

没错，就像我一样。

「果然这家伙跟正派还是搭不上边！」

「为什么罗洛你突然露出像要揭竿起义一样的表情？」

準确来说应该是推翻职场欺压。

「而且你不是说米玄老师答应过你，等到这次的个人专访结束后，就帮你写推荐语吗？到时候要好好感谢人家呢。」

「……」

可恶，现实总是轻易令人低头。

＊

个人专访的地点定在了文学社活动室内。

採访当天记者们举着器材纷纷涌入，原本空旷到奢侈的活动室顿时人满为患。

虽然我是没什么所谓，但禾芮明显有些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大概是出自动物的领地意识。

明明这里是属于学校的……

好在直到专访开始，她都没有说出什么刁钻刻薄的话来攻击我。

这次专访的主持人来自Yaka出版社，根据禾芮之前写的新闻稿来看，这次主要是推广她在校刊上连载的小说，再附带着介绍下她自己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