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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开始。
首先必须把乃乃夏打造成作家。
尝试检索(似乎是对网上搜索事项的称呼)后发现,我正準备做的这种事在最近属于常态。通过参与同人志製作,或拜他人为师来成为作家的事例不少,他们普遍将作品投给小说杂誌获奖,或在网上的网路小说投稿网站创作并出书。
我的目标是拿下芥川奖。
得到芥川奖提名的去到,基本就只有在文艺杂誌上发布作品。进一步说,要成为所谓的纯文学作家,依然几乎就只有参与文艺杂誌主办的新人奖併合格这一条路。照此情况,总之不论什么手段,首先必须让乃乃夏出道。权威主义在文坛相较过去更加横行,令人作呕的歧视思想臭气熏天,但如今容不得我们挑三拣四,我们必然要在文艺杂誌上投稿。
现在还被叫做文艺杂誌的只剩下五个,《新潮》《文学界》《群像》《文艺》《昴》、现在开始写,能赶上截稿日的新人奖,似乎只有《群像》主办的群像新人文学奖,以及《文学界》主办的文学界新人奖。我们商量得出结论,决定先以文学界新人奖为目标,赶不上则改投群像新人文学奖。
不过,事情并非到这里还没完。
在创作小说的同时,我们还要对博客进行改造。
『文系地下JK偶像乃乃炭日记』太没意思,这种标题只会被其他博客所埋没,乃乃夏的个性无法被人们发现。不,我并不知道乃乃夏是否真的拥有所谓的个性。有没有个性根本无法判别,何况那种东西可有可无。
首要是醒目。
内容则次之。
个性再次之。
默默无闻地写出优秀小说,这无疑吸引到一些人的目光。不过,这么做不能平步青云。光写出佳作没有成为新闻的价值。好好瞧瞧那些评价古怪的餐馆,不提在味道上下功夫,他们肯定先在暖帘上下了功夫。
我也有过一段痛苦的时期。
我的第一部创作集《晚年》初版印了五百部,但只卖了一百五十部左右,过去五年总算才卖出一千五百部。但是简单算一下,就是一年卖出一百册,也就是三天都没卖出一册。当时的情况不可谓不惨淡,我根本没有钱。但就算那样,太宰治这个名字在当时被打了出去。
我落选芥川奖的时候,《创生记》《给川端康成》里的确写进了我的愤怒,但同时我并不否认打了点小算盘,想靠写出这种文章来掀起话题。且不提是好是坏,我的文章的确备受瞩目,佐藤春夫曾约定给我芥川奖,新人作家叫板川端康成这些事引发热议,于是太宰治的名字为世人所知。摔倒了不要站起来就算了,摔倒了不如故意倒地不起。
装死。
假如有人在眼前摔得很惨,等多久那个人都不起来,谁会毫不在意呢?
扮演小丑,是太宰治的处世之道。
人们如今好像还是这么以为,这也并没有错,虽说事实略有不同。
扮演小丑,是太宰治的武装。
当我的M.C精神完美髮挥之时,将远远凌驾于虚构出来的文学之上。在这二零一七年,我的小说留了下来,而其他人被淘汰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要笑儘管笑,被笑话才好。我就故意摔倒,一屁股坐在地上,让脑袋转来转去。当然,扮演小丑的处世之道源自我的脆弱面,我也无意坦言一切都是演习。小丑不过是懦弱之人为了保护自己而伪装出来的样子罢了,它源自我的自卑,代表了我的脆弱。我只知道一个道理,如果你只是摆出哭丧的表情,没人会来帮你。
自己要自己来保护。
这话是太宰治说的,所以千真万确。
斑马的纹,驼鹿的角,孔雀的尾。瞧瞧它们,那些东西全都不适应生存,但它们从未抱怨。
综上所说,我让博客改了标题,改为『我是地下偶像,非常抱歉 乃乃炭业务博客』
把博客的内容也彻底换掉。
之前写的乃乃夏日记只保留部分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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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感谢参与活动』
3月8日
晚上好,我是乃乃炭。
我觉得最近每天活在茫然的迷乱之中。
就算问我这种感觉是什么,我也解释不清楚。总之这种迷乱似乎与日俱增,是一种又像是不安又像是憋闷的感觉。
怎么办呢。
好想早点摆脱。
感谢大家今日光临参加活动。
这次我已全力以赴,但还是感觉到很多地方还很不成熟,回家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反省,当初要是这样那样就好了,结果久久不能入睡。今天的活动(自认为)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今后还请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晚安。
愿你我都能安然入睡。
『标题·中暑!?』
5月11日
晚上好,我是乃乃炭。
回过神来已经是晚上了。最近总是这种状态。
最初我误以为是疲劳,后来发现竟是中暑!
身临五月加上中暑,简直无以复加。想来,我从来在狂热地沉浸于一件事上时,就会削减睡眠时间。
我基本是个懒人,懒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干(很丢人!),但我一旦做出决定就一定要干到爽快为止,所以偶尔会进入这种状态。
最近挑战了新事物,突然对从来不感兴趣的事情产生兴趣,我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正在发生变化。
我还很年轻,很多事上一没知识二没经验,但正应如此能够乐在其中。我想要一直维持住从零开始学习陌生语言的那种好奇心。
总感觉讲得不得要领(老样子了!),感谢大家奉陪。
我绝不忘记感激之心。
晚安。
加入的就是这种没什么逻辑可循的文章,甚至于,文体与乃乃炭这一称呼完全对不上。口吻与行文风格不一致。夏目簌石会写夏目簌石风格的文章,森鸥外同样也只会写自己风格的文章。生活与文章合而为一才形成文体。文章与生活其中一方面有牵强附会,整个文体便轰然破产,只留下一个可悲的空架子。
我看乃乃夏本人似乎机灵过头了。
她的过人天赋,她的丰富成长,都过多地体现出文章上面。
有一颗红彤彤的苹果,它一看就知道应该会很好吃。儘管如此,但无非也就那样了。对那些对苹果不感兴趣的人或不喜欢苹果的人没有吸引力。乃乃夏的文章就是这样一颗苹果。
我拿出苹果。
「这是一颗苹果」
这样平铺直叙,能够吸引谁的关注?
但要是我这样说呢。
「喂,这苹果苦得要死啊」
当然,我说不定会被当成怪人,苹果或许会被扔掉。但是,或许有人会对这颗苹果产生兴趣。或许有人会骂我怪胎,其实心里开始想尝尝苹果了。
比起普普通通的苹果,毒苹果更能提起人们的兴趣。
我觉得,这正是人类最根源的好奇心。
亚当和夏娃当时吃的禁忌果实,就是苹果。
我将我的创作技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乃乃夏。以田中君为代表,我曾收过许多徒弟,但这可以算是我头一次教年轻女性写小说。我心中稍稍有些类似于负罪感的东西。我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去利用别人,让我觉得我也走上跟那些可恨的前辈们一样的路,心中感到忧郁。每当负罪感开始萌发,我就回想从互联网上获悉的『双赢关係』,用这个方便的概念把它抹去。即便如此,可能是野心膨胀,令我不寒而慄。唯独这股寒意,我无法抹去。
我绝非无欲无私,但我自负我的野心不如常人。我对发财和出名都不是很感兴趣。原因其实并非因为感到可耻,而是因为我总把死亡放在枕边。我就像武士那样英勇,死亡与我如同安眠药,当我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之时,我便横下心来把它一饮而尽。吞下去之后,究竟是会踏踏实实睡上一觉醒来,还是永远睡过去,只有上帝才知道。总而言之,我已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把死亡準备妥当,像这样的人又怎会之火与将来发财或出名呢。
可是,现在不一样。
转生后的我以复仇为原动力,一时远离死亡。
我愤怒。
芥川奖落选,以及由此开的与老东西们没完没了的战斗,就是愤怒的源泉。
此仇不报,绝不寻死。
「噗。还绝不寻死」
想法来得太过惊奇,以至于自己都忍俊不禁。
「大叔,你看起来很閑啊」
乃乃夏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朝我瞪了过来。
我回过神来。
我们在平时的『发迷累死』召开作战会议。
我清了清嗓子,乃乃夏耸耸肩,再次对着手改造博客。我一边吃着味道浓郁的火腿,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情况。乃乃夏学习能力惊人,我这愚师全然无事可做。我漫不经心地看着乃乃夏的脑袋,开始讲述往事来打发閑余。
「看着你,让我想起了某个青年。他曾是曾经是一部名叫《新思潮》的杂誌的年轻编辑……嗯,那一期至少作家阵容非常强悍,除我之外还有坂口安吾和石川淳。先不管这些,那位年轻编辑是帝大毕业,大家都称呼我『太宰先生』,他却坚持喊我『太宰老师』,是个一板一眼,神经过敏的人。有天他来到我家,我那时候正好在粗略地翻着已经发行的我的全集」
「这不奇怪吗?」
「怎么奇怪呢」
「人还活着,却出了全集?」
「他也对我说了类似的话,『出了全集就觉得,人要死了』。我大为震惊。他又接着对我说『老师总把寻死挂在嘴边,到底什么时候兑现?总把寻死挂嘴边却又一直不死,总觉得很奇怪』。我在一个月后就和小佐殉情了,他一定相当失望吧。嗯,他就是个古怪的人。他好像叫做中井英夫」
「大叔」
「嗯?」
「我懒得再对你演的戏做什么表示了」
「我没演戏」
「都说已经够了啦。那个……」
「你担心钱的事?那天我也说过了,稿费、版税,全都归你。我只求一点点生活所需的钱就行了」
「做这种事,真的有意义吗?」
「这种事?」
「照大叔你说的做,我也就能当上作家?」
这是什么话。
我可是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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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地下偶像,非常抱歉 乃乃炭业务博客』
『标题·无』
8月3日
我是偶像,我满怀惭愧。
看看我这样子,算什么偶像。
我是地下偶像。
Underground、鼹鼠穴、地下帝国。那里唧唧喳喳,热热闹闹,但没有像样的偶像。
有言道蓼虫不知徙乎葵菜,但蓼那种东西,再怎么煮也没法吃啦。
总之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
我是偶像,我满怀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