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兩人的距離緩慢地，但確實地——

在吃过晚餐，感觉与桐生稍微拉近了距离的隔天早上，我在被分配到的居室内醒来。

「……」

我一瞬间犹豫着要不要玩*『陌生的天花板』的哏，但后来又觉得这样做很无聊，于是便从床上起身。（译注：出自日本电视动画《新世纪福音战士》第二集，主角注视着陌生的天花板，该幕后来成为网路迷因。）

「……早。」

「哎呀，真早呢。现在才六点喔。」

「……这么说你也是吧？」

来到客厅，我便看见桐生已换上了居家服坐在沙发上，优雅地喝着大概是咖啡的饮料。而电视画面上播映的是——

「……那是什么？」

「每天早上会播的经济节目喔。会提供一些股票或汇率的信息。」

「……难道说，你每天早上都会看？」

「也不是每天早上。今天只是偶然。」

「是吗？」

「……我也是很紧张的。」

桐生红着脸颊，有些不满地抬头看向我。那副样子稍微有点孩子气，感觉很可爱——啊、嗯。我也有点害羞了起来。

「虽然称不上素昧平生，但就目前来说，我跟你还算是『外人』不是吗？我上次跟外人睡在同一个屋檐下，已经是校外旅行时的事了。而且我们又是未婚夫妻耶。教我怎么可能不紧张？」

「……也是啊。」

「……你真的懂吗？你昨天不是睡得很熟？」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半夜上厕所的时候，你居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觉得只有我在紧张，好像傻子一样，在那之后回床上马上就睡着了。因为睡得很浅，这个时间就醒来了就是。」

桐生说着，无奈地耸了耸肩。抱歉，桐生。我是就算枕头换了也都能熟睡的类型。

「……抱歉。」

「你也没必要道歉啦。毕竟时间还早，可以慢慢来。你要喝咖啡吗？」

「谢谢。我要喝。」

「早餐吃麵包可以吗？你要的话我可以顺便帮你烤……」

「……没问题吗？」

「……我说啊，就算是我也还是会烤麵包的好吗？」

「啊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毕竟连昨天的晚餐也是桐生準备的。应该说，从昨天开始，我就没有做过任何这个家的家事……见我露出有些愧疚的表情，桐生似乎理解我的想法，轻轻叹了口气。

「……唉。你就别那么拘谨了，这点事又没什么。」

「也许是这样没错……」

「详细的规定……比如三餐和打扫之类的怎么轮流，我们就之后再慢慢决定吧。不过，也不必太拘泥于规定，可以做的人就做比较好吧。毕竟我们也会有不同的状况……而且我想一定是我比较閑。」

「是吗？」

「因为我没有朋友啊。放学后就没有任何事要做了吧？」

「……可以别说了吗？我会觉得悲伤的。」

「你没必要觉得悲伤。这是我的事。」

「不……」

这么说是没错。是没错啦，可是……

「……你昨天说过，要『开心地』相处对吧？」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是的。」

「那么……该怎么说？虽然不太会表达，但我也希望你可以过得『开心』。啊，我不是说你没有朋友不行……」

「……」

「……你跟凉子和智美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不觉得开心吗？」

「……不，我觉得很开心。」

「那……怎么说……就是，不能只有我放学后过得开心，呃……那个，怎么说才好？」

「……没关係。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是吗？」

抱歉，我没办法用言语好好表达。

「……我之前可能也说过，我并不觉得朋友是绝对必要的。不过，要是有人肯跟我这种人成为朋友，我会很高兴。」

「别说自己是『这种人』啊。」

「我这么说不是自卑的意思。但是，我嘴巴很坏嘛。要是我自己的话，也不会想跟我做朋友。」

「……你有打算改吗？」

「没有。我之前也说过吧？这对我来说是『盾牌』。」

「……你在和什么战斗啊？」

「应该是这个世间吧。」

「这个世间？」

「或许也可以说是气氛吧。在狭窄的学校之中，杰出的存在就特别显眼。」

「树大招风的意思？」

「嗯，没错。不过，我是靠我自己的努力成为大树的。既然如此，我才不会输给对大树颳风的『世间』。」

「……」

「你讨厌这种生存方式吗？」

「不……没那回事。」

虽然没那回事，但是——

「……我觉得，那是很艰辛的生存方式。」

「是啊。迎合周围这种事，本来应该是有必要的才对。」

「顺带一问，你会在派对之类的场合装乖吗？」

「做人还是得看场合吧？」

「我理解了。」

「你觉得矛盾吗？」

「完全不。我觉得是理所当然。」

要是你全力贯彻在学校的那副模样，我反而会怀疑你脑袋正不正常。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都已经活了十七年了，事到如今，就算想改变生存方式也办不到。」

她说完接着说了声『我来泡咖啡』，从沙发上起身。

「不过……你愿意对我这么说，我很高兴。谢谢你。」

「……不客气。」

「……呵呵呵。」

见桐生有些害羞地笑着，我伸手搔了搔头。啊啊，怎么说……实在有够羞耻耶。我一大早的在干什么啊？

「话说回来，竟然还会紧张到睡不着……你也有可爱的地方嘛。」

我为了掩饰害羞这么说道，桐生听了之后，鼓起脸颊瞪向我。

「当然会紧张好吗！虽然你可能不会就是了。」

「啊……是没错。」

我确实没有特别紧张。这果然是出自男女之间的差异吗？

「……我不会对你出手喔。」

「……你一大早的在说什么啊？」

「……也是。」

「不过，被别人说「不打算对你出手』，身为女性有种魅力被否定的感觉，所以有点让人不满就是了。」

「……你要我对你出手？」

「才不要。不过，要是真的按捺不住的话，请找我商量。」

「……你一大早的在说什么啊？」

「你忘了吗？我的目的是『东九条的名字』。既然如此……总有一天做那种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么说是没错……」

「但我并不想要高中就当母亲，所以你要是肯忍耐的话，我也会比较感激。不过不管怎样，这实在不是一大早该聊的话题。」

好了，我这么回答后，便喝了一口桐生递给我的咖啡。真的是不该一大早聊这种话题啊，而且这对话一点情趣都没——

「顺带一提，我居室的锁一直都是开的。要是你觉得『想要』了，要提早来找我商量喔。」

「噗！」

「喂，很脏耶！你在做什么啊！」

「抱、抱歉——不对！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在诱惑我吧！？」

是要我出手吗？你想要我对你出手吗！？

「才不是，是因为我早上爬不起来。像今天这样紧张到没睡好的话还另当别论，但我平常一旦睡着的话，光靠闹钟的声音根本叫不醒。还有我起床气也很重。」

「……」

「在家里会有女佣或其他人来叫醒我，但在这里的话我就得自己起床了不是吗？可是我想一定很困难……所以要是你肯叫我就帮大忙了。」

「……」

「好吗？能拜託你吗？」

「……」

「……东九条同学？」

「不……那个，我说……我是个身心健全的高中男生，而你也是个外表可人的高中女生，对吧？」

「是啊。」

「……这不太好吧……要是出什么差错就麻烦了。」

「这方面我很信任你。」

「信任……」

「我觉得你是会为他人着想的人。我相信你不会对我做出我不情愿的事。」

……怎么说？这份信任好沉重。不，我是不打算做没错。可话虽这么说……高中男生的理性这种东西，可是跟纸一样脆弱的不是吗？

「……我先问，有没有可能让你随时都紧张着入睡？」

「我会在物理意义上死亡的好吗。」

「……也是啊。」

……唉

「……要是真的快迟到的话，我会叫你。虽然是会叫你，你也给我好好加油啊。主要是为了我的理性，还有社会立场着想。」

我难为情地说道。

「谢谢你！我会努力的……但还是得麻烦你啰。」

桐生说着露出了微笑。这家伙是怎样？是小恶魔还是什么的吗？

……我究竟能不能忍受得住呢？

◇◆◇

「早啊，阿浩。哎呀？你看起来很累耶。」

智美一进教室，便坐到我的课桌上这么说道。我于是半眯着眼盯向她，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