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遺留的問題

——锐利的刀刃贯穿肌肉，鲜血喷涌而出。

——斩断生命的沉重声音，在通道内低沉地迴响。

【……】

声音迴响耳畔，我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我，还没有挥下自己的剑。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漆黑长剑，刺入了趴倒在地的十文字背脊。

就彷彿是用影子描绘出来般的那柄剑，夺去了十文字濒死的最后一口气。这出乎意料的光景，让我瞬间停止了思考。

【孝弘阁下！】

紫兰喊着站到了我的前面。

此时，无数的影剑铺天盖地袭来。

【咕、呜呜……】

紫兰将飞过来的剑一一打下。

但是，面对这极端的数量，就算是紫兰也没法在保护好我的情况下完全应付过来。我几乎就在无意识间向后跳开，紫兰也跟着后退。

我刚才所在的位置，数十支剑插入其中。

这样还不算完。还有更多的剑追着后退的我飞了过来——

【主人！】

【速退，主上！】

——然后我和莉莉葛贝拉汇合，由他们来进行迎击。

从葛贝拉手中扩散弹出的蜘蛛网将影剑几乎尽数拦截。而那少数的漏网之鱼，则是被莉莉用长枪拨开。

也不知袭击者是判断再做攻击也只是徒劳，还是说本身一次性能够释放的剑就有数量限制，总之枪林弹雨般的攻击停了下来。

【怎么了……】

我平缓着剧烈跳动的心脏，儘力尝试确认现状。

通道上现在插着无数的影剑，恍如刀山。

而在对面，有一个只有上半生扎根地面的巨大影人。这种怪物以前也见过，在这个世界被称为幻影分身。不过，出现在眼前的这只个体，却和我以前所见的样貌上有所不同。

很是巨大。

成型的影子只有上半身，然后高度却是少说也有3米。而且因为他腹部就好似吞过一整个人一般膨胀的厉害，所以外表看起来比通常的个体要巨大好几倍。

【主人，小心。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莉莉架起长枪发出警告。

而变化——就发生在这之后，如刀山般插在通道各处的影剑上。

【这是……！？】

剑形的影子接连崩塌。

数个崩塌的影子混合在一起，构成新的影子。

最终影子们变成了几十只幻影分身。

没多久，道路就充满了怪物的身影。

大量的怪物从一只巨大的怪物中诞生。——这个现象我是第一次见，但所幸，关于符合这种现象的存在，我以前有所耳闻。

【生出怪物的怪物……【女王怪物】吗？】

怪物是一种拥有魔力的生物。只是，一旦魔力积攒到一定程度以上，怪物就会变得能够产生新的个体。而拥有这种生殖能力的个体，我们称之为女王怪物。

眼前的个体。毋庸置疑就是其中之一。

到此为止都还好说。虽说这幅景象让人目瞪口呆，但也是我知识範围内的事情。

而超脱了我知识範围的，是之后发生的事情。

【主人。这个，真的是女王怪物吧？】

莉莉的声音有些乾渴。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和（·）我（·）们（·）以（·）及（·）主（·）人（·）之（·）间（·）没（·）有（·）心（·）灵（·）感（·）应（·）呢？】

作为转移者的一员，我拥有【能够与魔力量巨大的怪物建立心灵感应】的能力。其作用对象，一言以蔽之就是高级怪物以上。而女王怪物是比这还要上级的存在。然而，在这只理应被称作【幻影女王】的怪物身上，我并没有感觉到心灵感应的出现。就连紫兰的特殊情况我都能够找到心灵感应的介面，但这次却完全无从下手。

【……你，到底是？】

我把这个疑问说出口的时候，并没有期待任何的回答。

从我能力的性质上说，只要没有建立连接，哪怕对方是女王怪物，我都无法让眼前的怪物萌生出自我。因此，也不可能会得到回应。

本来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没想到，十文字达也居然会被正面打败啊】

——结果，却得到了回答。

那是给人以精悍印象的少年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我倒吸一口气。

要说为何，因为作出回答的这个声音，不是其他人正是十文字达也本人的声音。

当然，不会是本人。他已经死透了。

此刻站在那里的，是巧夺天工的十文字达也複製品。

一大群幻影分身，同时複製成了他的模样。

只看外表，他们的模仿完美得与真品毫无区别。

只是，却有一点不同。

複製出来的十文字达也脸上，不存在任何能够称之为表情的动作。

那些体现他人性的是非善恶——不管是带来了巨大牺牲的自私慾望，还是无视牺牲的傲慢，又或是对待他人时候的彻骨冷酷，都一无所存。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好似在他的脸上不断划伤刀子一般毫不留情地，把名为【十文字达也】的存在破坏了。

面无表情的他们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视线一齐望向我们。

【姑且称讚你一声吧，另一位王】

开口说话的是数十名【十文字达也】之中，最靠近我们的那一只。那声音就像是机械一般枯燥无味，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能够称之为感情的成分。

【那份力量，实在精彩。居然能够把那边那位如此兇恶的不死怪物怀柔到手】

这次，是另外一只说的。之后，又有别的开口道。

【那边的大蜘蛛是叫葛贝拉吗，真可怕】【拟态的史莱姆也非同寻常】【是叫莉莉吧】【还有很多其他的】【菖蒲，艾莎莉娜】【还说过在要塞外面也有】【是叫洛丝吗】

说话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换，但是只有其中一个【十文字达也】说出了包括不在这里的洛丝在内我所有眷属的名字。

【做法上和我们的王不一样啊】【恐怖至极的力量】【哪怕是现在威胁也够大了】【这家伙的性命】【我也是龃龉已久了啊】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个体，走到唯一保持着怪物模样的幻影女王面前把真正的十文字的尸体送了上去。

根本来不及阻止。

十文字的遗体，就被幻影女王张开血盆大口吞了进去。

巨大的影子蠕动着，发出不忍卒听的潮润声音。

那是咀嚼口中食物的声音。

然后就见它吞了下去，本就大腹便便的肚子又涨了一圈。

十文字达也就这样变成了怪物的饵食，在这个世界再也见不到他的模样了。

……不对，只是模样的话还是留在了这个世界上的。

而且，还被複制出了数十个。

其中，向怪物女王献上了十文字亡骸的【十文字达也】揉着肚皮转过身来。

【吃饱喝足】

【……说话了？】

我一直疑惑不已的问题，终于，被莉莉说出了口。

【幻影分身，有自己的意识？】

作为怪物，幻影分身的特徵就是能够複製对方的外貌。

但是，哪怕它们複製成人类，也不见得就会使用对方的语言。因为它们作为怪物，并没有自我。然而，眼前的这个个体却向我们搭话了。不论形式如何，这正是它拥有自我意识的证据。

【……不会吧】

这样的存在我能想到的头绪只有一个，然后情不自禁地轻声喃道。

【板上说的【能够对话的怪物】，就是指的这家伙吗……？】

那是板上被逼到绝境的时候所提到过的存在。

他说他说是通过拥有意识的怪物来对其他的怪物下达指示的。如果说他说的就是这家伙的话，那我的能力会不管用也就可以理解了。

我诚然有作弊能力，但这家伙已经受到了其他作弊者固有能力的影响。并不是我的能力特性发生了变化，而是因为有别的能力特性在其中发挥了作用。所以，效果重叠之后我的能力就没用了。

而就莉莉她们的样子来看，反过来我们这边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对方能力影响的样子，所以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

【也就是说，你就是【贝尔塔】吗？】

听到我的问话这一大群【十文字达也】一齐露出了笑容。

那一瞬间，我差点没反应过来，那不过是我们一般所说的皮笑肉不笑。

人类在笑的时候，哪怕是强颜欢笑，也必定会有伴随着某种感情。然而，【贝尔塔】的笑里却完全没有。那个笑容看起来就像只是把皮肉给拉伸开来一样，无论怎么看，只会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正因为外貌是个惟妙惟肖的人类，这种人类所不可能有的言行才更令人感觉到强烈的违和感。只是看着就感觉很糟糕。想吐。就像是在看无数盘动的蜈蚣一般。

眼前的这幅光景，让人毫无现实感。

我感觉自己的思考都一片混乱了起来——

【……别被牵着鼻子走了，主上】

——一只纤纤玉手搭上我的肩头。

【尽耍些小手段。这是幻惑】

……幻惑？

被这么一说，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意识好似蒙上了一层笼纱。

关于拥有幻惑力量的怪物，在来到奇利亚要塞之后在惠的讲课中听说过。

幻惑并不会对肉体造成直接的伤害，却会动摇人的精神。从性质上说如果会使魔力的话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抵抗，但反过来说，若是深陷某种特定的情况之中，就格外的容易受到影响。比如说，一部分的植物系怪物会利用盛开的美丽花朵以及散发的醇厚芳香夺去人的意识，而将对象加以迷惑。

但我从没听说过幻影分身会有这种力量。那準确的来说这应该就是幻影女王【贝尔塔】的固有能力了。然后，他的条件就是——。

【打起精神，主上。如果照单全收的话，一下子就会陷入幻惑了】

【……这就是，那家伙的幻惑条件吗】

我头痛道。我明白了，这一连串发生的异常事态都是他计算好的。

实际上，就连莉莉和紫兰都差点被眼前的异样光景所吞没。

在这之中只有葛贝拉一个人保持着冷静更多的是因为她与另外两人不同，并没有作为人类生活的经验吧。对于同样身为人类的我们来说感觉毛骨悚然的事物，在纯粹身为怪物的她看来也只是感觉有些噁心罢了。

除此以外，她的内在毫无疑问也在其中起到了作用。

【勿忘，主上。此刻主上已然有妾身在。无需有所畏惧。无论这厮是什么人，但总之必定是对妾身等人怀有恶意的敌人。既然如此，事情就很简单了。轰杀至渣即可。有错吗？】

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把挡在眼前的障碍尽数摧毁就好。

葛贝拉的逻辑很简单。也因此，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动摇。在拥有幻惑力量的幻影女王看来，这种人就是死结。

【看来特别的就只是后面的那只大家伙而已，其他的就只像是没有意识的终端。只要毁掉中心，一切就结束了】

葛贝拉的蜘蛛脚咔拉咔啦地响着，对此这一大群【十文字达也】浑身一颤。

【……果然很可怕呢】【你好恐怖】【和我们从存在上就完全不同】【好嫉妒】【好羡慕】

【十文字达也】的话中感觉有着莫名的愤恨，葛贝拉对此则是无趣地哼了一下秀鼻。

【住嘴。就凭你们这种小辈想要诱导妾身简直贻笑大方。不过是个贪食弱小猎物的尸体腐肉的存在，这么没头没脑地现身出来就是个错误。就由妾身亲自让汝彻底认清到底哪边才是捕食者哪边才是猎物吧】

庞大的杀意从这名拥有绝世美貌的少女身上涌出，充斥整个通道。

即便刚才激战的伤势还未完全恢複，树海深部最强的白色巨大蜘蛛仍尚能一战。区区的女王怪物，在生物层次上就与其相去甚远。

就凭幻影分身的影子，无法入侵她的皎洁分毫。这股杀意的洪流甚至令人感觉到了物理上的压力，就连没有正常感情的存在都无法得以规避。

【呜、呜呜……】

借用了十文字姿态的幻影分身们依旧保持着虚假的笑容，却纷纷颤抖了起来。虽然他们的一切都不过是拟态而来，但显然只有这份恐惧是发自真心。

多亏了葛贝拉幻惑解开了。拨云见日的思考开始诉说着违和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