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们花了数日于森林中前进,终于抵达目的地。
郁郁苍苍的树群突然中断,彷佛在主张这里就是分界线的这片草原,正是十年前我和菲亚分别的场所。
「喔⁉树突然消失了耶?」
「好神秘的地方喔。那么多的树木,到了这一带竟然统统不长了。」
「听说是受到包覆着村子出现的森林影响,才导致有这么一块区域。我的故乡就在那座森林深处。」
菲亚指向草原对面,有座氛围明显别于其他森林的森林。
她简单和我们说明过,那座森林似乎会即时侦测入侵者,设有能让妖精以外的人迷路的结界。
不晓得是否受到结界影响,「探查」的反应异常迟缓。
我射出去的魔力,没有正确地回传反射波,或许是因为那座森林里随时都有魔力在流动。
无法查明内部状况固然令人不安,但我们目前并不打算进入那座森林,应该用不着担心。
「我第一次看到时就这么觉得了,真的是座神秘的森林。」
「我们进去的话会怎样呀?」
「这个嘛。会立刻迷失方向,在迷路期间被妖精包围、袭击吧。我不认为他们会听逃出故乡的我的话,所以绝对不可以进去喔。」
「可是天狼星前辈和菲亚小姐会飞,不能直接降落在村子里吗?」
「我实际试过,从空中看下去,除了树木以外什么都看不见,只会沦为妖精弓箭和魔法的活靶。」
「意思是上下两边都防得很严啰。那菲亚姊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想请风精灵帮我带口信给爸爸,请他到森林的入口来一趟,可是不晓得他愿不愿意……」
菲亚不仅打破规矩,还违背对妖精而言绝对不容反抗的圣树召集令。
这意谓着菲亚可说是罪人,她似乎因此对把家人叫出来一事有所顾虑。
「哎,没必要急着决定。今天要在这边扎营,趁这段时间仔细考虑吧。」
望向天空,太阳已经开始西斜,差不多该準备过夜。
就算现在找人出来,天也马上就要黑了,我看今天还是先休息吧。
况且也不排除菲亚的父亲会带同伴攻击我们,以防万一,最好明天再说。
「嗯,我会在明天前决定。大家,对不起喔,其实我很想邀请你们到我家作客,但妖精十分排外,重点是我目前进不去村落。」
「不用顾虑我们没关係。我懂你担心家人的心情。」
「我在路上见识了各种风景,很庆幸有来这边一趟,所以你别介意。」
「呵呵,谢谢。」
「既然讨论出个结果了,大家开始分头準备吧。」
众人点头同意,搬下北斗背上的露营道具后,迅速分配好工作。
「路上看过的那种看起来很好吃的鸟……不晓得还在不在?」
「附近没有河川,奈雅却很有精神呢。可能是因为树木储藏了不少水分。」
「帮我拉一下那边。」
「这样吗?」
「天狼星少爷,今天要用到的量大约这些吧?」
雷乌斯再次进入刚才的森林,莉丝将用来煮菜及收拾善后的水注入携带式浴缸,剩下的人则着手搭建简易帐篷。
搞定好今晚要睡的地方时,雷乌斯带着猎物回来,我们便迅速动手料理,解决晚餐。
由于之后没有其他事要做,儘管时间稍早,大家决定上床睡觉。
我们会轮流守夜,所以这个时间就寝刚好可以让所有人获得充足休息。
说实话,有比我们敏锐好几倍的北斗在,根本不需要守夜,不过在户外过夜时,只要没有特殊理由,我们一定会留人看守。
有时可能会遇到北斗不在的情况,更重要的是不能太过依赖北斗。
「那我睡啰,大哥。」
「嗯,晚安。」
过了一会儿,我和负责看守的雷乌斯换班,坐到营火前,趴在附近的北斗往我背上靠过来。
轮到我守夜时,它一定会像这样当我的靠枕,真是可爱的家伙。
我摸着北斗,仰望清澈的夜空发獃。
「异世界的星光看起来也一样吗……星星的位置倒是截然不同。」
「嗷呜……」
「噢,我并非觉得寂寞。只是有点好奇这里的星座。」
其实我想起了上辈子的徒弟,为了掩饰这点,我将柴火扔进火堆,这时理应在帐篷里睡觉的菲亚走了出来。
还没轮到菲亚守夜,不过看她这副模样,八成是有话想跟我说。我点头表示不用介意,菲亚笑着走到我旁边。
「北斗,借靠一下喔。」
「嗷呜……」
她徵求北斗的许可坐到我旁边,将头靠在我的右肩。
菲亚偶尔会这样撒娇,所以我隐约猜得到她希望我怎么做。
我用右手搂住她的肩膀,菲亚满足地笑着,用脸颊磨蹭我:
「呵呵……被你摸果然很让人安心。」
「你愿意依赖我,我很高兴,不过怎么了吗?」
「嗯……没事耶?」
「喂。」
「开玩笑的。我有点……想太多了。」
菲亚带着略显忧郁的表情,慢慢诉说自身的感受。
她似乎在担心自己无视对妖精来说地位最崇高的圣树的命令,会不会害父亲受到惩罚。
「爸爸同时也是族长,以他的身分而言,不该接纳逃出村庄的我。」
即使如此,菲亚的父亲依然叫她选择自己喜欢的道路,放任她离村,由此可见,他无疑深爱着女儿。
然而,想到会直接遭到父亲拒绝——儘管并非出于他的真心——菲亚仍旧感到害怕。
「我明白这一点,可是被家人否定实在有点……嗯。」
「……是啊。」
「啊,但我不后悔逃出村子喔。跟你……不对,跟两位妹妹和弟弟一起旅行,真的很愉快。」
「很像你会说的话。」
我懂她的心情,可是唯有这件事,必须由她自己釐清思绪,并且接受。
因此我尽量不插嘴,专心听她说话,用搂着她肩膀的手轻抚她的头,好让她放鬆一些。
「妖精不是长寿却出生率低吗?所以很少有人看得见自己的孙子,我想说总有一天,让爸爸看看我们的孩子。可是……等到我能回村的时候,你很可能已经不在了。」
「我也想正式向令尊打声招呼,可惜有难度。」
至少在我活着的期间,菲亚犯下的罪难以得到宽恕,应该没办法带小孩去见人家。
之后的话题从抱怨圣树扯到她第一胎想生男孩,聊了一阵子,菲亚露出满足的表情。
「呼……讲出来后舒服多了。」
「那就好。再问你一次,你决定明天要怎么办了没?」
「嗯。虽然有些犹豫,现在只要能确认他平安无事就好,所以我决定不叫我爸。」
「这样真的好吗?」
「因为没必要找本人出来确认嘛。详情等明天大家起床再说。」
既然这是她自身的决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所以我默默搂住菲亚。
聊着聊着,换班的时间逐渐接近……
「要不要去睡一下?离换班还有段时间。」
「嗯,放下心来后就有点困了。我眯一会,时间到了再叫我。」
「好。睡吧。」
「那就麻烦你啰……」
今天一整天都在走路,再加上心中的各种情绪得到排解,菲亚很快就睡着了。
「守夜时间延长。北斗,再陪我一下吧。」
「嗷。」
明天最辛苦的将会是菲亚,我决定代替她继续守夜。
菲亚带着天真无邪的表情沉沉睡去,我留意着别吵醒她,帮营火添加柴薪,抚摸北斗。
隔天早上……发生艾米莉亚羡慕睡在我身旁的菲亚,跑来咬我肩膀的事件。等大家都起床,便到了早餐时间。
今天的早餐是加入各种野草、香料炖的汤,以及每人三个小麵包。
分配好所有人的量后,我们喊完口令才开动,雷乌斯发现自己的麵包少了一个。
「咦?我的麵包怎么……呃,大哥,你什么时候拿的⁉」
他慢了半拍才发现我的麵包变成四个。
这是我趁机从他的盘子里摸来的,但我并不是想吃他的麵包,而是新的训练方式。
「你太大意啰。手边漏洞百出。」
「可恶……好难喔。」
我在训练他连用餐时间也不疏忽,平时就会维持最低限度的戒备,留意周遭的气息。
当然,随时都要绷紧神经的话,不可能有办法休息。
但我希望他用身体记住离彻底放鬆还差一步……也就是留有一丝戒心的感觉。
「一旦身体习惯,连休息时都能保护自己。慢慢来没关係,一定要学会喔。」
说实话,这样未免过于强人所难,不过我就是因为学会了这项技术,才能屡次从危机中倖存下来。
希望他最后能练到可以下意识对周围的敌意做出反应,防御……或是迎击。
而且……我还算温柔的。
我的师父不仅会拿走食物,还会用橡胶弹射我。在泡澡放鬆时被射中的痛楚,转生后仍忘不了。
我将亲身经历告诉雷乌斯,并把麵包还回去,雷乌斯却摇头拒绝了。
「没关係,不用还我。我觉得该把自己逼得更紧一点。」
「就是这股气势。但我不需要吃到四个麵包,给莉丝好了。」
「对了姊姊!你们也顺便帮我训练吧,这样应该会进步得比较快。」
「不错的精神,雷乌斯。那我也来帮你一把。」
「挺有趣的样子。那我就拜託精灵好了?练习在不让对方发现的情况下,操纵物体飘起来……嗯,这样我也能顺便进行训练。」
「嚼嚼……」
「…………咦?」
回过神时,雷乌斯的麵包……没剩半个。
莉丝则有三个麵包。
也就是说……
「……莉丝姊?」
「雷乌斯,你太粗心了。吃饭有时就是战争。」
我目击了她伸出手的那瞬间,动作——不对,是隐藏气息的方式厉害到只能以精湛形容。
莉丝神情严肃,雷乌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