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上条站在那里,应该听见了房间里的对话,他一脸严肃地说,
「我不会继承的。」
上条依然顽固地重複道,
「只有你能继承。」
「别再说这种话了,哥。」
高山转过身。虽然今天才第一次这么叫出口。但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上条是自己的什么人了。
「你是为了抛弃一切,才叫我哥哥的吗?」
「不是,我早就知道你是爸的私生子了,虽然没有明面上说过,但毕竟我们一直在一起,你一直在帮助我,我也并不讨厌你。」
「我不过是小妾生的孩子而已。」
「但爸爱的不是我妈,而是你妈啊。」
「妈已经死了,我不过是受老爷的照顾而已。」
父亲的情人在上条出生后不久就死了。
最初上条似乎和他母亲一起住在那栋洋房里,但在他母亲死后,父亲把上条交给照顾高山的保姆一起照顾。直到两人四岁为止。
虽然没有明确地被告知过,但高山从一开始就察觉上条是自己的哥哥了。
然后到了四岁,上条就搬到了别居,开始和手下一起生活。对外就说他是高山的跟班。
别居的组员换过一批又一批,但只有上条一直住在那里。到现在已经快十六年了。虽然现在别居里的组员都不知道上条是高山的哥哥,但自然而然会尊重资历最长的上条。
或许也是因为上条和父亲很像吧。比起高山,上条要更像父亲。
但上条却一直作为高山的跟班活着,如果不出意外,他一辈子都只能是个跟班。
仅仅只是私生子和嫡子的区别。比起上条,高山不知道已经幸运多少。也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抢走了多少原本属于上条的东西。
在上条看来,说要离组的高山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你要离开这里吗?就为了那个小鬼,你要捨弃我们吗?」
「我不是为了这个才要走的。但如果一定要选一边的话,现在的我或许会选择那小鬼。」
高山不小心泄露了真心话。
「但是哥,你已经不用低三下四的了,爸其实很看重你,甚至比起我,他更照顾你。如果你要继承,他也不会不愿意的。高山这个名字,你随时可以要走。」
虽然从不在明面上说,但父亲显然很重视上条。上条是死去的爱人留下的宝贝儿子。
不让上条继承高山家之名,或许也是亲情的表现。比起家业,父亲或许希望上条可以过上更普通幸福的生活。
高山知道那个在高山面前从不真情流露的父亲,也只有在上条面前会表现出普通人父的样子。
「我会被夫人怨恨的。」
高山呵了一声,
「我妈她不在乎这种事,她就是那种人,其实她也并不讨厌你。她对我也一样。毕竟只是政治婚姻,她也不爱爸,何况是我了。我都想不起上次她是什么时候拿正眼看我的。她的心不在这里,对这个家也没有执着,也不会争权夺利。」
「你的意思是高山家的一切就这么无关轻重吗?」
「不是,但我已经没办法再待下去了。或许在你看来,这只是我在任性。但这里什么都有,却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虽然有着数不尽的钱和一手遮天的权力,但没有亲情,也没有那小鬼。
「那如果不要求你结婚,让你和那小鬼在一起,你愿意留下吗?」
「所以说哥,你根本用不着求我。其实你比我更优秀吧?」
「没这回事。」
「我知道的,你只是在隐藏自己的能力,想要装成不起眼的样子。就算是学习成绩,只要认真起来就能超过我的。」
上条没有回答。
「但是,我不能原谅差点害死那小鬼的事,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那次是意外。」
「是你故意把那小鬼的情报泄露给明常组的吧?」
上条镇静自若地回答,
「没有。」
「我不是在怪你。你会那么做也是因为我。」
「南。」
上条的声音出现了波动,第一次直呼了高山的名字。
「就算离组,你也没办法和他在一起的,不如说只会更危险。」
「我知道。我没想过事到如今能抽身,保护他的人我已经想办法安排好了。」
说完后,高山就撇下上条离开了走廊。
回去洗了个澡,床上放着一套深棕色的和服正装,但高山没有拿起,而是穿了惯例的皮夹克。
等到了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参加者陆陆续续地到场了。
月也出现了,穿着较为朴素的淡黄色的裙子。虽然没带保镖,但带着好几个女僕。很像她的风格。
等高山出现在现场的时候,很多人都转头望向他。
「少爷,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打扮可不太得体。」
来道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高山虽然是本家的少爷,但还是小辈。
被穿着正装的庆嘉组长指责道,高山慢慢走进会场说,
「我不是来参加仪式的。」
高山没有看周围的人,而是和坐在房间最尽头上座的父亲目光交错,
「我要离组。」
「什么?!」
「这是什么玩笑?」
「少爷,可不能在这种重要的日子说笑啊。」
其实所有人都早有预感,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发生。
如果高山离组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任继承人。好不容易出现了能成为组长的机会,但没有人显摆在脸上,而是摆出一副装模作样的年长者姿态劝阻高山。
一个头髮半白的男人转向父亲。他是深口组长。
「组长,请别冷静地坐在那里了,快劝劝少爷啊。这可不是小事。」
父亲淡定地哼了一声,
「干什么,又不是被灭组了,不过是跑了一个不听话的儿子,有什么好紧张的,大惊小怪。」
「但是……」
「全都安静。」
被父亲一声令下,现场马上好像被泼了水一般寂静无声,没有人敢再开口。
父亲在瞬间就变得鸦雀无声的现场缓缓开口,
「不过,要离组也没那么容易。敢在这里挑衅,我的面子可给你丢光了。说出去的话会被别的组笑话吧。要知道,在黑帮的世界里面子可是比什么都重要。」
高山也知道如果在仪式现场造反,不可能全身而退。他早就做好觉悟了。
「我要你付出代价。」
父亲对一旁的庆嘉组长抬了抬下颚,
「庆嘉,去,杀了他。」
「等等组长,您认真的?」
「哼儿子什么的又不稀奇,我还有呢。」
「…………」
父亲说完,突然转向坐在右手边下座的月说道,
「月小姐,抱歉让你见笑了。给你看到这种场面,我也感到十分过意不去。今天原本是打算让你和南结下更深的情谊,但现在看来是要作废了。不过儘早知道他是这种不值得依靠的男人也是件好事。」
月微微低着头,没有回应。
庆嘉站了起来,他是个和宫部比肩的壮汉,可以俯视超过一米九的高山。
坐在上座上的父亲摸着下巴说,
「你可以抵抗啊,让我看看你最后的挣扎和决心吧。」
「哼,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高山鬆开皮夹克的衣领,捞起袖子。
「少爷,还来得及。快向组长道个歉。趁现在这事还能当成玩笑。」
「别废话了,要来就来吧。」
庆嘉歪歪嘴,不善地眯起盯着高山的眼睛。
「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这么没大志,不懂事的人。还好没把整个组交给你,今天就让我替组里来收拾掉你这个反动份子吧。」
「哈这才是真心话吧?」
「既然想背叛,那也没有对你客气的道理了。」
庆嘉捞起西装的衣袖。
仪式现场大概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两人站在房间内略靠近门的位置,离坐在最里面的父亲大概有四米左右的距离。
先出手的是庆嘉,以腕力着称的庆嘉一拳可以打碎一块砖头。听说他家里的练惯用沙包每半年就会更换。放眼组里也是排名前三的打手。以前还有个『罗剎鬼』的外号。
论力道完全没有胜算。高山没有勉强接下攻击,而是侧着身从拳头旁躲了过去。
如果把宫部的拳头形容成重鎚一样,那庆嘉的拳头就好像飓风一样。彷彿擦到一点就会被碾碎。
「至今娇生惯养过来的少爷或许不知道,以前可都是用拳头说话的,道尾组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打拚下来的,怎么能容忍你小看它呢。」
庆嘉一边出拳一边怒骂道。
在入组仪式上说要离组,高山现在的行为确实就是在往道尾组的体面上泼髒水。
就算赢了庆嘉,高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现在并不是比赛,而是对高山的处刑。
说实话没什么要反抗的,本来就是要离组的高山不对。
房间两侧坐着各个直系组的组长和带着女僕的月。组长们没有出面阻止,月更是怕得不敢说话。遇到这种场面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能把这个组交给你这个不值得託付的人。」
光是躲也是有极限的,被逼到门口后就不得不接下攻击。
即使用双臂相抵,还是撞到了拉门上。高山整个人都像被推土机打中了一般,一下子根本无法站稳。
眼看着下一击踢击沖头部袭来,只能堪堪躲过。太阳穴似乎被擦到一点,脑中响起了震蕩的耳鸣。
在这边还没站稳的时候,最后一肘子直击面门,鼻血流了下来,嘴巴里也磕破了,高山呸地吐出了口中的血。
庆嘉站在勉强站着的高山面前唾弃道,
「真是不像样的儿子啊,组长年轻的时候可比你像样多了。」
「哈这还真是抱歉了。」
「那时候就算是和我,组长也能较量一番。然而你只有这种程度吗?还是说你是想死吗?」
突然想起了宫部。
那个男人一直摆着一副没有求生欲的眼神。
高山曾经看不惯他的自暴自弃。
但现在却能体会了。
高山哼了一声,擦了擦嘴角。
自己才不是在学宫部,只是每个身处这个世界的人都会有这种犹豫吧。如果要离组的话,自己这种人是不是还有资格活下去。
背叛者没有活着的资格。就算死在这里也是自作自受。
「毕竟我也做过不少骯髒事,没想过能全身而退。」
「那么,你就乾脆地受死吧。」
庆嘉捏了捏双拳,
「你虽然和年轻时的组长长得挺像,没想到骨子里却这么没用。既然没有承担一切的觉悟,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