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話 姬島佳乃的回憶

一年前，梅提斯圣法神国开始侵略阿尔特姆皇国。

战况非常顺利，儘管多少有遭遇一些抵抗，他们还是以压倒性的数量将战线往前推进。

进攻的速度比预期的还快，他们掌控的範围拓展到了阿尔特姆皇国几近中央的区域，只要再稍微往前推进一点，想必就能确实拿下胜利了。

然而在这状况下，却有一个人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叫做「风间卓实」。是勇者中唯一的魔导士，也是最弱的勇者。

因为这样，他的发言影响力远比其他勇者们来的低，身为魔导士这点也让神官们很厌恶他，然而卓实的表情随着时日推移变得愈来愈认真。这一切「姬岛佳乃」都看在眼里。

这样的卓实为了和侵略作战的指挥官「岩田定满」见面，来到了本阵。

他认为目前进展得太过顺利的战况很可疑，独自搜集情报做了验证。

结果认为这很有可能是陷阱，才前来提出忠告。

「啥？你说这或许是陷阱？无所谓吧，如果是陷阱也只要强行突破就好了吧。你是笨蛋吗。」

「岩田你不觉得奇怪吗？城镇和村里没有半个人，不仅如此，还连食粮都撤走了，我们得不到任何好处吧！」

「他们只是怕得逃跑了吧。少说这种无聊的事。现在可是绝佳的机会啊。」

「为什么你敢断言那不是陷阱。『总是要预先设想最糟糕的状况』。这可是战略的基本！」

「你是在对谁用那种了不起的口气说话啊。勇者是最强的吧？而我在勇者中又是最强的。既然如此，那些魔族根本只是小喽啰吧。」

定满不听卓实的忠告。

一直到最后都不愿放弃的卓实被定满给揍飞出去，神圣骑士团仍决定继续进攻。

佳乃目击了这场争论，因为这不像卓实会做的事情，所以佳乃在帮他上药时试着问了他原因。

「你没事吧，卓……风间？」

「嗯，我没事……岩田那家伙，明明是个笨蛋还这样用力地揍了过来。」

「可是你为什么会去找岩田？你平常明明不会接近他的……」

「敌人的行动太奇怪了。从空中的奇袭、没有任何人在的村庄和城镇……乍看之下好像可以取胜，但我们忽略了很重要的事。」

「忽略了重要的事？可是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们就能回去了吧？那么就算只有一点也好，应该趁情势对我们有利的时候进攻不是吗？」

卓实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接着他沉重地开口说道。

「……这很难说呢。我无法相信那些神官。我认为他们……只是在利用我们。」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有什么根据吗。」

「首先是召唤勇者的事，你觉得为什么勇者全都还未成年？我调查后，发现被召唤来的勇者不是和我们年龄相仿，就是稍微大一点而已。不，虽然也有大人……但意外死亡了。」

「咦？大人是……可是他们要召唤的话，年轻人的适应力比较好吧？」

「适应环境的能力？那种事情，只要能学会技能，总有办法解决的。就算不是召唤我们这种小鬼来也没问题才对。而且被召唤来的大人全都意外死亡了，这点也很令我在意。」

「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的勇者们，大概是对外装作是意外，被私下处理掉了吧。我们的身边一定也有负责暗杀我们的家伙在。」

「等等，这样的话……我们现在也被监视……」

「接下来的话我建议你别说出口比较好。而且选择年轻世代的理由，我想一定是因为这年纪正适合洗脑。只要给予优渥的待遇，大家就会随波逐流，放弃思考。更何况这里可是剑与魔法的世界喔？爱作梦的小鬼们将会沉溺于顺心如意的美梦中。名为『勇者』的美梦。」

这话使得佳乃背脊一凉。

神官们特别礼遇勇者──特别是像岩田这种拥有强大技能的勇者。从金钱层面到低俗的为他们寻找晚上的女性床伴这种事都做。实在不是圣职者该做的事。

实际上岩田也愈来愈自大张狂，过着极尽奢侈的生活。

反过来说，也可以视为神官们是刻意诱导勇者们陷入没有梅提斯圣法神国做靠山就活不下去的状态。

「看看岩田和笹木吧。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沉溺于现况了。甚至还说了根本不想回去。」

「贩售宝石和洋装的商人也来了我这里好几次。虽然说国家会支付所有开销，可是我有点害怕，所以拒绝了……」

「……像这样优待我们还有一个目的。这只是推测，但我们应该回不去原本的世界了。」

「……这、这是骗人的吧……」

这对于勇者们来说是带来绝望的一句话。

「在书库深处，有个实在很可疑的房间里找到的文件上面记载着，被召唤来的大人几乎全都用意外死亡的方式给处理掉了，其中也有不是人类的种族。佳乃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这个……是指我们不是被选上的，只是召唤魔法阵偶然把我们召唤到了这里？」

「八成是这样。真要说起来，就算要召唤勇者，你觉得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多少世界？我想应该有近乎于无限的世界吧。要从中召唤好几个特定的人物这是不可能的。就算办得到，也只是设定一定的年龄範围和人数而已，我想应该无法选择召唤的世界。而且召唤魔法阵属于魔导士的专业领域，实在不是神官该运用的东西。」

「可是我不认为光是这样就能判定我们回不去喔？这不过是推测嘛。」

「问题是要在时空上开出一个洞，到底需要多少的能量。在我们之前，勇者被召唤过来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而且……到处都找不到他们回去的纪录。」

他是勇者中唯一的魔导士，可以使用的魔法全是探索系的魔法，唯一能用在攻击上的魔法只有「潜影术」。

然而这个国家也有藏了魔法捲轴的房间，他潜入里头，学到了很多的魔法。虽然他确实有在调查和召唤勇者相关的情报，可是会发现决定性的证据也不过是偶然罢了。

「这……这种事情……」

卓实的话对佳乃造成了莫大的冲击。

「是真的。我想他们恐怕……全都死了。或是……」

「或是……什么？」

「全都被他们给处理掉了。真相曝光的话或许会引发叛乱。他们为了避免这种事情便解决现任勇者，再召唤下一批勇者。每三十年才能召唤一次勇者这也是肯定的。」

「过分……这实在太过分了。一切都顺着他们的意嘛！」

「这也只是我的推测就是了。不过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有事想拜託佳乃……」

「拜託我？我……该做些什么？」

卓实的表情像是他只想得到这个办法了。

接着他静静地开口继续说下去。

「这场战争往最坏的方向发展的话，我希望你能带着大家逃走。」

「咦？这、这意思是……」

「岩田那个笨蛋说要把我送上最前线去。而我想这场战斗我们肯定会输。阿尔特姆皇国的战力目前并未受损。他们和勇者差不多强喔。有很多等级400～500的战士。都不知道哪边才是受神祝福的一方了……」

被梅提斯圣法神国称为「魔族」，身上长有翅膀的山岳民族。

卓实预测以他们的实力，应该能给神圣骑士团带来大规模的损害，可是他们并未採用突击等作战，只不断反覆的从天空展开奇袭以及夜袭。

也就是说，应该认为他们是基于某些策略才会夜袭的吧。

「这是陷阱。虽然很像是轻小说的发展，可是他们是在诱导我们。他们一定有能给我们带来惨痛打击的手段。所以才会把敌人引入怀中。简直像是桶狭间。」（注：桶狭间之战是一五六○年发生于日本战国时代的一场战役。）

「桶狭间之战？那么，阿尔特姆皇国之所以不抵抗是……」

「没错。他们绝对不是笨蛋。我认为他们是考虑过要怎样弥补双方的战力差距，刻意把敌人引进来的。」

勇者再强也只是小孩子。可以想见已经和梅提斯圣法神国战斗过许多次阿尔特姆皇国，一定想了好几种防卫手段。

问题就是身为指挥官的定满未能理解这一点，太过得意忘形了。

就算在迷宫里提升了等级，他们这些勇者仍几乎没有关于战争的知识。

无论是规划作战策略还是顺应情势做出对应，他们都欠缺太多东西了。

所以卓实考虑到最糟糕的状况，才想拜託佳乃採取能让大家儘可能地存活下来的手段。因为被送上最前线的卓实对此无能为力……

「佳乃……拜託你。让大家儘可能地逃走。帮帮我吧。」

「可是像我这种人……只会碍事而已。」

「我不觉得在岩田和笹木身边的那些家伙会听我的话。这时要找不是战力、负责支援的一条同学他们合作。毕竟我明天就会被送上最前线，只能拜託佳乃了。」

「嗯……嗯，我知道了。可是，卓实你……」

「我也不想死在这种世界啊。所以为了活命，我只能想办法比神官和骑士们更早一步行动。可以不用想要救他们。我希望你们就算见死不救，也要全力逃跑。」

「我……办得到吗？」

「你办得到的。最惨，只要有一半的人活下来就算我们赢了。活下来的话就逃去其他国家吧。」

这是和青梅竹马之间久违的，也是最后的对话。

隔天早上，神圣骑士团开始进攻，卓实的猜测成真了。

◇ ◇ ◇ ◇ ◇ ◇ ◇

地形像是群山被强大的力量给挖去一块的大溪谷，「邪神的爪痕」。

梅提斯圣法神国骑士团终于攻到了阿尔特姆皇国的最终防卫线。

然而由于那里的地形，使得神圣骑士团单方面地受到损伤。

毕竟天然的断崖发挥了防壁的机能，敌军利用断崖使用弓和魔法攻击，让断崖化为一座要塞。而没有攻击魔法的圣法神国根本无法对敌人造成损害。

此外不仅地利，「魔族」也会从空中单方面地攻击过来，让神圣骑士团这一方的人为受害大幅增加，随着日数经过，受重伤的人数也愈来愈多。

就算想攻下这座天然要塞，人类也无法飞上天空。又因为他们缺乏能够给予决定性攻击的武器，战斗前线呈现胶着状态。

数量虽然是神圣骑士团佔有上风，可是回覆和物资的补给速度却跟不上。战线一路延伸再加上不好走的山岳地形，难以输送补给物资。在这段期间中伤者的数量仍持续增加，导致战力大幅下降。

另一方面，阿尔特姆皇国也欠缺物资，只能仰赖魔法，所以无法随便做出行动，只能採取反覆夜袭和奇袭这种像是在找人麻烦的战斗策略。

敌方因为有无法攻略的要塞在才能撑住，如果这里是平原，肯定能靠数量压製取胜吧。

然后──战争持续了七天。

战况在那天的中午时分有了巨大的转变。

「喂……那是什么？」

一位骑士发现从溪谷的远方有一大群什么正扬起沙尘，朝着这边靠近。

而那全都是魔物，数量远胜过神圣骑士团。

更令人惊愕的是，魔物中还有全长超过三十公尺的超巨大生物存在。

这一大群魔物袭向神圣骑士团，让原本处于胶着状态的战况完全改变。成了地狱的开端。

「居、居然是魔物！这些家伙是怎样啊……比我们还强！」

「勇者不是最强的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魔物……」

一只魔物的实力便非比寻常。

山怪的一击瞬间扫倒骑士们，兽人中也有被称作「兽人领主」的高阶魔物混在其中。

「鑒定」后发现魔物的等级有700。连勇者都打不赢的兇恶存在开始恣意蹂躏骑士团。

前线轻易地崩解，逃走的骑士们也被高速移动的魔物袭击，惨遭吞噬。

「救、救救我……」

「百合！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佳乃初次目击朋友死亡的瞬间。

被巨大的魔物给踩烂，娇小可爱的少女化为了凄惨的肉块。

这已经不是战场了。

是魔物单方面地捕食猎物的狩猎场。

阿尔特姆皇国那一方则是趁着这团混乱，出手攻击骑士团。他们主动引诱敌人后使战线陷入胶着状态，再看準了这点，等待让第三势力从旁介入扰乱战况，并使敌方战力单方面的受到损耗。

在最终防卫线进行的笼城战，只是为了争取时间，等法芙兰大深绿地带的魔物抵达这里而已。

在四处展开的骇人杀戮。

这是足以打碎「勇者是最强的」这个幻想的景象。

佳乃也身处于这化为混沌的战场中，怕得无法动弹。

「佳乃，要逃跑了！」

「不、不要……我不要……」

「振作点。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也会被杀的！现在得拿出全力逃跑，风间是这样说的吧！」

骑士被独眼巨人吞噬、同学被大群的狂狼给撕裂、巨魔喜孜孜地不分对象攻击，沉醉于血沫之中。

其中也有被魔物玩弄，活生生被支解得四分五裂的人。

勇者们的心遭受重创。

太小看敌人，根本没去想过战争到底是怎样的东西，是他们重大的败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