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庫洛伊薩斯的研究發表

伊斯特鲁魔法学院。

这一天举办了在学院创立以来三百年间，将会留存于历史上的活动。

地点是在发表魔法研究成果时经常会使用的大讲堂。有许多学术发现从这个地方传播开来，对各式各样的研究领域带来影响，是学生们的圣地。

只有做出优秀研究成果的学生才能在这个讲堂发表研究成果，并且获得在毕业后得以进入索利斯提亚魔法研究院的资格。是确保身为魔导士将来的一大重要活动会场。

索利斯提亚魔法研究院是国家研究机构，在那里从事研究工作的研究员就是所谓的国家公务员。各研究机关都会从这里僱用研究员。

可以确保会有丰富的人才及研究资金，而且收入又高。对魔导士来说简直是梦幻职缺。

然而这次活动的主角不是优秀的学生，而是作为圣捷鲁曼派代表出场的库洛伊萨斯。

他的研究主题是过去有许多魔导士挑战过的「魔法术式的解读」。

至今为止，大家都认为所有的魔法文字各有含意，藉由排列这些文字，便能够发动魔法，可是库洛伊萨斯的研究却推翻了这个说法。

在研究获得某种程度的可信度及成果后，便发展到了在此处公开的这一步。

「根据上述说法，这个魔法术式解读出来就会是『利用空气产生断面』。表示风魔法的本质就是将魔力导入透过风产生的断面造成的真空区块，以此作为刀刃将目标切断的意思。也就是说，魔法文字是语言，是利用56个拼音来组成话语的拼音文字。过去许多的魔导士未能发现这个疑问，无非是因为我们将魔法文字各别具有含意的说法视为理所当然，将之视为常识所造成的。我在此要提倡，现在正应该开始学习正确的解读方法，取回旧时代的繁荣。」

库洛伊萨斯将魔法文字视为一种语言，以此发表了魔法的本质是使用文字拼凑出的话语来变换现象的说法。

以结论来说这个研究是正确的，然而儘管如此仍有否定这个说法的人存在也是事实。

比方说──

「等一下！假设那个研究结果是真的……」

「是真的。我已经确认过好几次了，解读后的结果全都跟我想的一样喔？」

「……如果是真的，那就表示我们至今为止所学的都是错的。我们怎么可能承认这种事！」

「萨玛斯讲师，我可以了解你不想承认的心情，可是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要是不承认错误，我们就无法向前迈进吧。自己过去所学的知识被否定想必很难受，但是为了往后的发展，必须得接受这个事实才行。」

「那么一来，我们以往所学的到底是什么！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被否定了，就等于我们过去都在浪费时间。这我实在无法认同！」

「就算不认同，事实也如同我刚刚所发表的。要不要接受只能请各位自行判断了。现实有时候是很残酷的喔。」

「唔……」

萨玛斯讲师以前曾经听瑟雷丝缇娜说过一样的事，但他选择无视。

他认为那只不过是吊车尾的学生多少变得能够使用魔法而已，然而忽视如今作为「才女」闻名的瑟雷丝缇娜的意见，结果就是这个学说被圣捷鲁曼派抢先一步发表了。

此时此刻遭到否定，被说至今为止所学的事情全都是无用的。他虽然后悔万分，想着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应该自己去调查的，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而除了萨玛斯讲师以外的讲师们也露出了无法认同的表情。但是不管再怎么不承认，他们也拿不出成果，无法完全否定库洛伊萨斯的研究论文。

「这并不代表至今所学的全是错的，魔法文字确实就算只有单独一个字也是有意义的，只是研究的方法错了，但可以视为因此损失了莫大的时间吧。可是我们必须学习，为了取得旧时代的技术，这个解读方法是不可或缺的，否定只会招致停滞。实际上近百年来，魔法的解读有任何进步吗？妨碍进步的要因是各派系的对立造成的影响吧。只追求魔法的威力，却不重视存在于其中的真理。理所当然地把魔法视为战争的手段，夺走了研究技术的时间。在千年前的战乱期之后更是有这个倾向。」

库洛伊萨斯在否定错误的解读方法时，拿出了战乱绵延不绝那时的历史纪录，说明过去的魔导士所遇到的状况。

战争需要的只有魔法的威力，否定了挑战真理、企图解开魔法本质的人们。

结果导致研究停滞不前，直至今日。

古时的方针成了束缚众人的诅咒，不可否认这成了魔法发展上的枷锁。

而今天那个诅咒被彻底否定了。

这冲击带给了学院的讲师莫大的影响，可是──

「嗯，由于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次的发表到此结束。不过只有这点我必须强调，这个解读方法是正确的！期望各位能捨去古老陋习，在正确的法则下做进一步的发展，并将此事铭记于心。以上。」

讲堂内一片静默。

因为至今为止相信的事情被否定了，所以学习旧有观念的人无法为此鼓掌吧。

这场发表会造成了坚守目前方针的人和挑战新可能性的人之间的对立。

然而这对立也没有发展得很严重，到能够完全解读魔法术式为止，不过是会有些争论的程度。

此外，圣捷鲁曼派的研究室获得了大量的援助，权势也随之扩大。

位于派系顶端的魔导士团虽然表现出了想要吸收圣捷鲁曼派的动作，可是原本就是研究狂巢穴的圣捷鲁曼派根本不予理会。

他们唯一用友善的态度往来的，只有最新的派系索利斯提亚派。

在圣捷鲁曼派的权势增长的同时，身为王族派系的索利斯提亚派的权势也跟着提升，导致其他派系接连失势。

惠斯勒派自然也不例外。无处发泄的情绪使得高层的矛头指向了位于派系末端的学生。

◇ ◇ ◇ ◇ ◇ ◇ ◇

OB（毕业生）。不管在哪个世界，先习得学问的前辈们总会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不是说所有的前辈都会这样，但就是有明明没有多优秀，只是因为先从学院毕业就骄傲自大，已经和学院几乎没关联了，却现身在学院里，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学弟妹们做无谓训话的前辈。

训话内容如果有包含前辈们实际的经验那还好说，然而实际上有人却是以激励后辈为名，只是来抱怨的。听着前辈用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做没有任何帮助的训话，惠斯勒派的学生们打从心底感到厌烦。同样的话反覆说了好几次，实在让人受不了。

突然跑来又擅自使用讲堂，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堆只让听的人觉得在浪费时间的抱怨，难免会使后辈们对派繫心生疑惑吧。

然而前辈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不是说着「我等之派系必须掌握军权，往正确的方向迈进才行」，就是「你们实在太鬆懈了，老夫年轻时可是……」这种话。恐怕是被更高层的人说了一样的话，才跑来这里发泄压力的吧。

以学生的角度来说根本是无妄之灾。

「……真是的，居然被圣捷鲁曼派抢在前头，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老夫还在学院的话，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然后对前辈这种莫名地像是在强调自己有多优秀的言行，学生们全都默默的在心里想着『既然这样，你去发表魔法术式的解读方法就好了吧。少开玩笑了，废物！』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没公开发表魔法术式的解读方式？就算不在学院里，你也在可以研究的地方吧？你至今为止都在做些什么啊。」

「「「「「！」」」」」

惠斯勒派的学生全都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只见茨维特光明正大的站在那里。将大家的心声说出来的他，在惠斯勒派的学生们眼中就像是勇者。

「你说什么『要是自己还在』、『你们太鬆懈了』的，但是惠斯勒派原本就是以钻研战术兼负责实战的军事派系，魔法研究的事交给圣捷鲁曼派也无所谓吧。基于这个前提，我想问问多马尔特二级魔导士官阁下，你是有思考过这个派系是怎样的存在才说这些话的吗？」

「你是怎样，你以为老夫是谁……」

「你是魔导士团的二级魔导士吧？那种事情怎样都好。我们的派系应该是要规划在万一发生国难之时，能够立刻实行且保护人民的防卫战术的派系才对。魔法研究是其次。这个派系是什么时候成了魔法研究集团了啊。我们本来就是以钻研战术为主的派系吧。」

「这种事情老夫当然知道！老夫要说的是，问题出在圣捷鲁曼派变得更有权势上……」

「那是你们的工作吧。是想对普通的学生要求什么？我们总是在调查跟各个领地的军事设施相关的资料和地形，整天都忙着从各种角度去研究该如何构思战术以及钻研战斗技巧。实战才是最重要的，魔法研究方面，只要能够製作简单的回覆葯就够了。我们跟圣捷鲁曼派的理念原本就不一样。」

「你才是在说什么啊！圣捷鲁曼派变得更有权势的话，我等就不可能掌握军权了。可不能一直让骑士团那些家伙嚣张下去啊！」

最近骑士团中可以使用魔法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变多了。

光是这样就已经是个大问题了，惠斯勒派又因为对立的派系发现并公开发表了魔法术式的解读方法，变得愈来愈没有发言权。

惠斯勒派原本就是为了和骑士团合作规划防卫战略而成立的派系，不能和骑士团对立才行。

然而惠斯勒派的魔导士们由于加入了魔导士团这个组织，受到了其他派系的影响，以掌握军权为目的，取代了本该和骑士团建立互助体制的构想。

而且几乎所有的魔导士都没有实战经验，太过小看战争这件事。儘是些认为魔法是万能的家伙在高层作威作福。

「因为骑士会用魔法就慌张起来了吗？但是骑士团和魔导士的战斗方式不同。骑士被要求要赌上国家的威信，堂堂正正的作战，可是魔导士无论使用何种手段，都必须引导国家获胜才行。只是在后方施放魔法是无法改变战况的。有时候还是得由我方主动出击作战。我们也是在和骑士团合作的前提之下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我不认为和无法信任的人合作能够完成作战计画。」

「所以才需要掌握骑士团的军权啊！」

「魔导士的战斗方式也该改变了。战术会随着时代变化。本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到了下一次的战争却不适用了，也是常有的情况吧。这不是魔导士像至今为止那样担任炮台的角色就能解决的问题。我们必须不断寻求新的战术。真要说起来，骑士们之所以会开始使用魔法，也是你们过于怠慢招致的结果吧。开什么玩笑啊。」

过去到现在，魔导士扮演的角色基本上就像是炮台。

一般来说魔导士会驻守在城砦里，从城壁上使用魔法。虽然不是说这样的做法不对，但战术有时会依据指挥官不同而产生极大的变化。

比方说安插魔导士在骑士团中，绕到敌人的后方切断对方的补给路线等，也有这种魔导士必须站上前线的情形。然而这个世界的魔导士几乎全都无法进行格斗战，通常都会儘可能地避免站上前线。理由是因为魔导士的人数不够。

这是由于前人在研究魔法的途中使旧有的魔法术式变质，产生了如果不是拥有特定魔力量的人就无法发动魔法的弊病。茨维特的妹妹瑟雷丝缇娜就碰到了这个状况。

既然魔导士的人数有限，就必须避免多余的损失。

结果就是魔导士们更倾向站在保守的立场上。

就算要进行切断敌人补给路线的作战，只要魔导士抗拒站上前线，不愿出击的话，便会对骑士团造成莫大的打击。因为没有能够隐藏身影或气息的魔法支援，骑士团自然很容易被敌人发现。也基于这样的缘故，骑士团产生了既然魔导士不可靠，那不如不要有魔导士算了的想法，开始排斥魔导士。

许多大大小小的实际案例不断累积，加深了骑士团和魔导士团之间的鸿沟。

「你们到底打算抱着那些腐朽的陋习到什么时候啊？我们非得在那种无聊的组织里工作不可吗？对权势执着到捨弃守护人民的职责这样有意义吗？我们才想请问多马尔特二级魔导士官，你们真的能保卫国家吗？」

「唔……」

作为守护国民的组织并发挥其功用，是魔导士团存在的大前提，然而现在的环境却让学生们无法信任。就算是说客套话，也称不上是国防组织的一员。

多马尔特不是为了学生们才到伊斯特鲁魔法学院来的。他只是想把在组织内受的气发泄在学生们身上而已，却在不知不觉间被学生们用对魔导士团充满疑惑的目光给盯着。现在的学生就是如此的优秀。

这时候只要说「你们的意见非常好。我也觉得组织需要不断地改革」就好了，遗憾的是多马尔特不是想得到这种事的人。

他只在乎面子，也正因为知道要是不小心说错什么就会丢了工作，所以不敢说什么多余的事。追根究柢，如果是会光明正大的说出对组织内部的疑问的人，根本不会特地跑来学院对学生们抱怨连连吧。他也不过就是个中间管理阶层。

「说起来现在的魔导士团太奇怪了。」

「对啊，我们为了守护人民而努力钻研魔法，可是加入不和骑士团交流，只会不断製造龃龉的组织里有意义吗？」

「先将魔导士团解散，再重新编组比较快吧？」

「希望可以施行和贵族身分无关的实力主义。让笨蛋领头的话，底下的人太不幸了。」

「以目前魔导士团的状况来说，没有这个组织还比较好吧？」

「你说得对。我们在碰上危机时必须和骑士团共同作战才行。组织之间的对立实在太愚蠢了。」

多马尔特完全误判了情势。他没料到现在惠斯勒派的学生提倡实力主义，採取和目前的魔导士团完全对立的态度。

要是拒绝他们，优秀的人才就会跑去其他派系，接纳的话又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随便将他们纳入魔导士团中，又有派系构造会被他们擅自改动的风险在，其造成的连带影响也会使魔导士团的环境产生巨大的变动吧。

从想要保护现有权势的立场来看，他们就是一剂猛葯。

而且最麻烦的是领导这些后辈的人是茨维特。

也就是索利斯提亚公爵家的人。

不仅不能亏待他，要是与他为敌，自己也会暴露在危险中，最糟的情况还可能被逐出魔导士团。索利斯提亚派率领的王族派势力正确实地在增强，已经没办法忽视他们的意见了。

这时要是再加上与他们协力的圣捷鲁曼派，惠斯勒派就会没有任何发言权了吧。

「本来在一个组织内分派系就是件蠢事。上头的那些人是在想什么啊？」

「闭嘴，你们这些小鬼什么都不懂！在组织里，上头的命令就是绝对的。反抗的话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喔！」

「你这又说了不一样的事情呢。我们只是对魔导士团的组织架构中有疑虑的部分提出意见而已喔？若是对此不满的话，应该是容忍现存组织架构的现任成员该要负责的。这也包含了多马尔特二级魔导士官你在内。推卸责任也该有个限度。不仅如此，你觉得可以把众多人民的性命交付给现在这个捨弃保卫国家，只顾扩张权势的魔导士团吗？你真的认为可以让这样的组织掌控军权吗？你说说看啊。」

多马尔特本来想靠着现任国家魔导士的地位让后辈闭嘴的，却遭到了反击。

本来学生就在魔导士团的管辖範围外，藉由权势去妨碍优秀人才的培育无疑是越权行为。魔导士团的戒律是不适用于学院的。

就算是派系内的事，一般社会的魔导士和学生相比，要背负的责任也不同。在这种情况下，让学生们产生不信任感的组织是很不妙的。

从多马尔特的角度来说，年轻魔导士们相当优秀才是危险的事，可是他去否定这些忧国忧民的后辈肯定会招致最糟糕的状况。

他在心底焦急不已的同时，也万分后悔地想着『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真不该到学院来』。

想把压力发泄在其他人身上的下场就是这样。

「闭嘴！你们这些连实战都没经历过的年轻人，还妄想指点老夫吗！」

「我们经历过了喔？在拉玛夫森林被成群的魔物给包围。而且杀手还用了『邪香水』。然后我们在那种情况下活了下来。」

「那状况有够糟的……」

「真的，我还以为会死呢……」

「魔物一个接着一个的攻过来啊～真亏我们能全都存活下来……」

「有先学护身术真是得救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了呢。果然还是需要学习近身战的技巧。」

「…………」

他们的实战经验远胜过多马尔特。而且不只魔法，也可以进行近身战。

多马尔特得知现在的后辈比自己还优秀，不禁愕然。他们是货真价实的能够作战的魔导士。

演变为近身战的话，多马尔特便无计可施。因为他从未做过近身战斗，觉得只要靠魔法就能解决问题。大多数的魔导士都是这样的吧。

然而后辈们知道光这样是不够的，主动去学习了近身战斗的技巧。

虽说是中间管理阶层，但薪水不错，多马尔特很满意目前的状况。可是现在他被后辈们赶出舒适圈的危险性变高了。

派系几乎都是以贵族为中心，但他不认为这样就能够阻止这些奉行实力主义的后辈们。

毕竟后辈们的中心人物是四大贵族的血脉，没有比这更棘手的事了。而且是他的弟弟发表了魔法术式的解读方法，更显出其家族的优秀程度，发言权自然也会随之提升。

「这么说来，上个月提给学院议会的改革方案怎么样了？」

「那个会透过学院高层送到陛下那里去吧？我想也差不多该有些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