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大叔成為食客

马车在路上不停宾士的第三天。杰罗斯从马车窗户望出去，已经可以看到城镇的景色了。

他在广大森林里流浪大约一个星期，一到路上就碰上盗贼。与人之间的接触大致上就只有克雷斯顿、瑟雷丝缇娜以及随从的两名骑士。

下山沿途所见的街景让杰罗斯有预感，他终于可以过像样一点的生活了。

「那就是……桑特鲁城啊。是个比我预想的还大的城镇呢。」

「嗯──这是老夫领地里最大的城镇，是商人们往来的交通枢纽。比这里的规模还大的就是王都了吧。」

「这里也有大河吗？船只的运行好像也很兴盛。」

「沿着欧拉斯大河顺流而下，大约两个星期就会抵达王都了呢。虽然比陆路还快，但搭船旅行要随着当下情况应变，所以两者没那么大的不同。」

桑特鲁城是块开闢在山间的土地，旁边流经一条大河，因此这里自古就作为贸易重镇繁荣不已。同时这里也可做为天然要塞，有难以攻陷的要塞都市之称。

这里数度遭到战火侵袭也依然没有被攻陷。不止如此，还因为让敌人死伤惨重而有「染血之都」这个含有侮蔑的别名。

当然，这是侵略国的商人们在说的话，要攻陷这座城镇风险实在是太高了。进一步地说，决定要进攻这座城镇的国王全都被说是无能。他们不仅付出众多牺牲，还战败逃跑，所以甚至出现了「贤君不会进攻桑特鲁」的这句谚语。不过，因为这里在政策上很重视治安，住在这里的居民们的人身安全总是受到保障，因此是世上知名的最安全城镇。

同时拥有名声与恶名，就是这座城镇──桑特鲁。

「这山脚下有道门，我们就从那里去我住的别馆。」

「您隐居了吧？会不会在那里不巧遇到现任公爵啊？」

「什么？你这种水準的魔导士也会怕公爵等级的对象吗？」

「老实说我很不想见到。（因为想避免被贸然盯上……）」

「你真的很不擅长应对当权者呢。虽然说是前任，但我也是公爵喔。」

「不，并不是这样，我只是不想引起当权者的注意。实际上，我喜欢自由自在地活着，想避免一个不小心就被捲入权力斗争的正中心。应该是这种感觉。」

「要是被捲入麻烦确实会有问题呢。老夫雇你当缇娜的家教，要是不慎把你捲入派系斗争里也会觉得不好意思。虽然再怎么说，那家伙也不会那么胡来，但可以的话，不要见到应该比较好吧。」

既然还没掌握杰罗斯的实力，他便不想做出愚蠢的选择。

重要的是，他是可爱孙女的教师。要是在他身上加诸多余的枷锁反而会让他逃走，可不是个好办法。

只要杰罗斯在，瑟雷丝缇娜就会笑容以对。隐居的老人除此之外别无所求。一切都是为了可爱的孙女。

「好，我要再稍微控制住火势……唔唔……很不稳定。」

瑟雷丝缇娜正在训练操纵魔力，她认真地操作着「火炬」的魔法。

她努力地训练，时而将火势维持在偏弱的程度，时而将火势刻意控制在偏大的程度。原本办不到的事情变成可能，她因此埋头在魔法训练里。

她的表情实在很认真，彷佛打算追上至今为止落后的进度，但即使如此，她似乎也乐在其中。

「话说回来，老夫答应要给你土地呢。你说安静的地方比较好……」

「我会做魔法开发的实验，基本上也想过自给自足的生活，所以宽阔一点的地方应该比较好。就算离城镇有段距离也行，但方便往返的距离会是最为理想的。提出这么任性的要求实在很不好意思……」

「没什么，老夫虽然隐居了，但你可是帮助了公爵。那种程度没关係的。」

虽然说是奖赏，但这就像在把任性强加在他人身上。杰罗斯很不好意思，但他无论如何都想要一块可以过生活的土地。毕竟这样居无定所的还是很不妥。他起码也想拥有足以构筑一般家庭的那种住家。如果有机会他当然会欣然顺势要求。

「对了，我有大量的魔石该在哪里卖才好？我不小心闯入哥布林的聚落，迫于无奈的歼灭了它们……」

「你……难不成是在法芙兰的大深绿地带里迷路了？」

「兽人也多到挤满了森林呢……怎么打都没完没了。哈哈哈哈……都打到烦了呢。」

「你居然从那个魔域活着回来了……比起这国家的人们，你的程度明显很不一样……老夫真是傻眼到说不出话了。」

大深绿地带彷佛沿着法芙兰的道路扩展开来。那里是最险恶的魔域，栖息着众多在弱肉强食法则中生存的魔物。甚至被说是绝对无法活着回来的危险领域。

「魔石卖给我认识的专卖店应该比较好，你有几个？」

「不知道耶。多到数了感觉很蠢。我想是超过了一百个。」

「这会是很大的一笔数目。我们几乎无法从这一带的哥布林身上得到魔石呢。」

在魔物体内生成的魔石，只能从栖息在自然界魔力浓厚之处的魔物身上，或是强大魔物的体内取得。但要打倒那种魔物相当费劲。毕竟会生成魔石的魔物大致上都很强，即使同样是哥布林，强度也会因为魔石有无而不一样。

即使出没在这一带的淘气哥布林与深绿地带的哥布林的强度相同，两者的攻击强度却会出现极端的差异。杰罗斯让这种魔物的聚落毁灭，他的实力已经脱离了常识认知。

「专卖店啊……这样看来，那是製作魔道具的店家吗？身为魔导士，我有点感兴趣呢。」

「嗯……製作魔道具，魔石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的是需求很高，所以不管有多少，对方都会想要吧。」

「那么一来，像是飞龙的魔石……」

「你可以暂时过玩乐的生活喔。毕竟那里头充满超乎寻常的魔力。王族或其他贵族大概会很想要吧。」

「……那么还是自己使用比较好。贸然卖掉似乎会变成一场骚动。」

「你真是多才多艺啊。你也会製作魔道具吗？」

「偶尔。但现在没有设备，我想在田里工作的空閑时间试着製作。」

大贤者的职业可不是浪得虚名。

在这世界製作是可能的吗？──虽然问题在于这点，但他目前为止做过的许多道具，都以製作书形式记录在脑海里了。况且，那是要在魔法阵上操控金属，所以也不会有烧伤的疑虑。

魔导练成的做法烙印在记忆中，他在想，製作恐怕是有可能实现的。

真是件会给认真的工匠添麻烦的事。

「……别把做出的东西卖掉会比较好吗。其他工匠或许会上吊自尽……」

「虽然……你很多才多艺，但也会给周遭带来麻烦呢。」

大贤者大人对工匠来说是个麻烦的存在。

如果贸然做出强力的魔道具，其他身为魔道具工匠的魔导士，大概就会走投无路了吧。

他不打算出名，因此下定决心不贩售。

马车终于进入了桑特鲁城。

他们在城门前接受简单的检查，由于马车刻有治理这座城的公爵家家纹，他们因此得以毫无问题地通过。

「真厉害……以城门围住城镇本身是很常见，但这种规模还真不同凡响。」

「这里是许多人民来往的要地，要是不严格防守就没意义了吧？我们贵族必须保护人民呢。」

「有多少贵族会那么想呢……我想大概是不会这样，不过其中也存在像是说要徵收初夜税，而把别人妻子睡走的那类人吗？」

「有。那家伙就是魔导士最顶点──宫廷魔导士的首席之一呢……真是令人悲叹啊。」

「啊～……果然有啊。国家怎么不制裁呢？先有人民，才有国家。就算没有王族或贵族，人民也能活下去。他们就不知道吗？」

「因为他很优秀呢。但现在认识了你，老夫就不那么认为了。他只是个狭隘的庸俗之辈。」

当时，克雷斯顿在帮瑟雷丝缇娜寻找当家教的优秀魔导士，身边就出现了那位首席魔导士。说会介绍魔导士担任瑟雷丝缇娜的教师，相对的希望他去筹钱。克雷斯顿为了顾全大局，所以就準备了钱，但介绍来的魔导士却莫名其妙地中途不干。到头来，瑟雷丝缇娜仍旧是无法使用魔法。拯救这样的她的，就是这位来历不明的无名魔导士。而且，这位魔导士不但非常有才能，还不追求权力。

我想，比较本身是错的，但吹嘘要以顶点为目标，却执着权力的庸俗之辈，与对权力嗤之以鼻并抵达顶点的魔导士相比，两者的清高程度实在太天差地远。

「缇娜可以抵达顶点吗……」

「这要取决于努力与才能吧？结果会取决于到死为止能不能持续那份热情，而且也会因为个人资质或成长而有所改变，所以不可概括而论呢。」

「是啊。但是，努力是绝对不会徒劳的吗？」

「努力会让人成长。就她个人来说，她的好奇心似乎很旺盛，应该会变得拥有相当的实力吧？我才在祈祷她别像我这样，无意间就一脚陷入危险的研究呢。」

「你是无意间做出危险研究的吗？真是危险的探究者……」

他想起的是网路游戏的魔法实验。大叔白活了那么多岁，干出许多愚蠢的行为。这个世界可以让那些愚蠢行为成真，他不希望瑟雷丝缇娜步入那种愚蠢的领域。

如果实现大叔的黑历史，应该就会变成危险又残暴的犯罪。

他想着瑟雷丝缇娜的未来，同时克雷斯顿的那架载着杰罗斯等人的马车就这么开往了城里。

桑特鲁的街道排列着全以砖头与灰泥建造的建筑。来往城镇的人们都为了每天的生活努力打拚，那份活力热闹的洋溢着整个城镇。

我们时而与商人马车错身而过，其中也可以看见携带像佣兵所使用那种武器的人。

这里是很宽广的街道，马车不知为何却往森林前进。

「城镇里怎么会有森林咧？而且这里是中央附近吧？」

「这前方是险峻的岩山喔～在周围有片森林，而老夫的别馆就位在那里的中心。虽然领主官邸是在城镇里。」

「这实在是……这城镇本身就是天然要塞吗。四周包围两层屏障，后方有岩山堵着，前方则是一条大河，加上地面高低差太大而难以进攻。搭船来的商人是怎么搬运货物的啊……」

「他们会使用滑轮吊上来吧。之后虽然会绕远路，不过他们会登上指定道路运送。商人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了重要的金流。」

「贸然提高税金感觉会受到反弹呢。」

「只要不沉迷在慾望中就没问题了吧。这点老夫明白。唉，就像杰罗斯先生你所讲的，贵族中的确有许多人认为税金就是自己的钱。大概也有不少人会去跟部分商人攀交情，以权力强制收取贿赂，而且极尽奢侈吧。」

这个情况下，索利斯提亚大公爵领进行着健全的领地营运。

「问题是老夫的儿子沉溺于权力呢。他也有些得意忘形之处……对女佣出手算是还好，结果还对像是有特殊内情的女性或人妻出手。他在背地里干了各种事。」

「……感觉他似乎会说──这就是男人本色呢。」

「他在老夫面前光明正大地说过了呢。老实讲，老夫对自己有几个孙子一点儿都没有头绪。即使光就老夫所知，他也对大约五十人出过手。因此有点问题呢。」

「他们将因为争夺继承者而流血呢……您最好先明确决定遗嘱或接班人，因为日后会变得很麻烦。虽然我现在的立场，就已经算是被捲入麻烦里了。」

「偶尔会有不知打哪儿来的女孩，死皮赖脸地来要钱。好在因为没有证据，我们才得以立刻把她赶走。」

现任公爵在别的意义上好像很能干。

他提升心里的警戒度，想着得避免被捲入继承者之争。

「好像可以看见了。」

「哦……就像是中世纪建筑。我想都没想过，留宿贵族宅邸的这天会到来。」

克雷斯顿作为别馆的宅邸，宛若不加装饰的小城堡。随处都可以看见阳台，但那里都没装上雕刻或黄金工艺那种华美的装饰。

他们前往架在为防外敌入侵的护城河上面的桥。穿过门之后，那里彷佛是不同世界一般修整得很完善。该说这里是森林的古城吗？让人感受得到与这块土地相衬的沉静气氛。

「对面是庭院……不对，是农田吗？」

「大部分蔬菜类我们都是自给自足筹措，肉类会从外面买来，但也有在别的地方养鸡。」

「真辽阔啊。之后请让我帮忙农事。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擅长农务。」

「贵族的生活，钱不太会从别处进来。整备领地上会有各种开支，顶多把外观弄得像样的程度就够了。自给自足也是为了不浪费钱的愚策呢。」

「我想这样就很足够了呢。那看起来实在是块不错的农田，真想知道有在栽种什么耶。」

虽然城堡是大公爵的家，但建筑本身没那么大，里面几乎都是庭院和农田。

杰罗斯这一点倒是非常讨人喜欢。他有着不被权力束缚到死的某种高洁风範。他们对大叔的好感度提升了。

「缇娜啊，到喽。」

「咦？已经到啦？我的魔力还有剩。」

「要自己搬行李喔。佣人们工作都很忙。」

「我知道了，爷爷。」

想不到他的管教好像很严。但是，想到这就是大公爵，就实在令人欣慰。

「让老夫给你準备房间吧。我们也必须谈谈明天之后的事。」

「是有关家教的事吗？我会尽量教她，但她要对自己梦想的未来做怎样的努力，就在于她自己了。」

「那样就好。老夫不打算束缚你，也没意思与你敌对呢。」

「就我的立场而言，我也想避免这点呢。」

单独打败飞龙的魔导士是前所未闻的。重要的是，他既然剑术也了得，就会是各界亟欲网罗的对象。这样的魔导士却为了自由生活而不想要权力。

克雷斯顿无论如何都想避免强迫他，使他因而跑到敌国就任的情况。他自己也希望彼此能轻鬆的交际往来，为此，权力的话题就会是不得不迴避的禁忌。

「话说回来，老师您没有拿魔杖，对吧？」

「我的发动媒介不是魔杖而是这只戒指，所以不使用魔杖。毕竟这样挥剑也比较方便呢。」

「戒指啊……那么，那只戒指是用秘银製做的吗？」

「不，这是『金属古拉德斯』的胆石。它比秘银还要坚硬，而且拥有金属的性质，也很容易加工。重要的是，它的魔法传导率高得惊人是其特徵。

不过，这是累积在那魔物胆囊里的秘银变质成的物质，所以我觉得就算说是秘银也没关係呢。」

金属古拉德斯──是栖息在火山地带食用金属的魔物。可在它体内得到各种金属而知名。由于它吃掉的矿石会直接变质成鳞片，可作为优良资源而被当成猎物，但它的危险度很高。属于龙的一种的它不仅极为强大又很坚硬，用武器攻击效果会很微弱。

它们甚至好战到会争夺地盘，是一种会毫不留情排除入侵者的怪物。

它只是不会在空中飞翔，却是种远比飞龙还恐怖的魔物。

「……老实讲，老夫很怕听见是什么把你逼到这种地步。老夫很了解经常打打杀杀，反而会想平稳过活的想法。」

「这个认知是正确的。老实说，我让自己置身在战斗之中太久了。在某种意义上，我想要安静度日的愿望就和野心家想支配大陆一样高远呢。」

「不由得可以理解这件事，也算是个哀伤之处。你是太急着过生活而累了吧。」

杰罗斯不可思议地被他认同了。

对杰罗斯来说，那只是他在游戏里四处胡闹。但如果要跟这世界的居民说，把虚拟世界里的事摆在起点才比较好。然而，就他想起的战斗话题，反而都太充满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