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站在孤儿院前面的,是这座城镇的领主索利斯提亚公爵之子,名叫「茨维特.泛.索利斯提亚」的青年。
他带着两名护卫骑士,在孤儿院的教堂前和修女起口角。
他隶属伊斯特鲁魔法学院高中部,成绩优秀但是很粗暴,是极受讲师阵营嫌恶的问题学生。原因是学院本身变成了魔导士的派系斗争,及确保人马的社交场所,而他则是隶属两大代表性派系的其中一派。
那些派系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惠斯勒派」及「圣捷鲁曼派」。
惠斯勒派以实战为主轴的攻击型魔导士辈出,主要研究与军事活动有关的谋略,这也是与骑士团对立最激烈的派系。圣捷鲁曼派则是以研究至上的理论派魔导士辈出。主要研究为魔法构筑或魔法葯製作等等,是探究全盘魔法学的一派。两个派系对这国家有着巨大贡献的实绩。
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两派都很执着于权力,处在彼此仇视的立场。他们有共通的政敌,所以也不能公开对立,目前正持续处于冷战状态。茨维特因为是惠斯勒派,同时身为索利斯提亚大公爵家的长子,所以备受礼遇,周围都对他另眼相看。
当然,他的实力在学园排名位在顶尖,但那也连带更助长他的气焰。不,他的行为举止变得令人难以忍受,是在这两三年期间的事。
因为他祖父克雷斯顿属于惠勒斯派,茨维特就觉得继承「炼狱魔导士」的会是自己。他对祖父的丰功伟业知之甚详,一直都把祖父当作憧憬的目标。
就因为周围的人都极力奉承他,他才会这么得意忘形,而且眼看着就要步入歧途。
熟知茨维特的人们,都对他的行为举止感到有些难以理解,但他本人并没有自觉。
那位公爵家的继承人也来到了青春期。去年夏天,他偶然看见陪孩子们的修女,马上就坠入了情网。从那天起,他就开始热烈地追求对方,接着时间一久,变成了半骚扰般的纠缠。到现在,则是处在跟蹤狂的状态。
茨维特的行为举止,在这个世界上是普遍称作「天使的恶作剧」、「邱比特的一时兴起」的现象。那是循环体内的身体魔力,对适合自己的异性的魔力波长产生反应,所引起的生理现象。这个癥状民间也称作恋爱症候群。如果要用通俗说法,称之为发情期应该就很容易理解了吧。
那时会对与自己最契合的异性展开热烈追求,可是他的行动却脱离了常轨。
「所以,你也该死了心当我女人了吧。这种孤儿院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我是以自己的意思决定要为孤儿院奉献力量。我没理由受你指示!」
「你那种强势态度会持续到几时咧?只要是想要的东西,我不管是什么都打算得到。当然,『路赛莉丝』,你也包含在内喔。」
路赛莉丝是被孤儿院捡到,并在那里长大成人的。
儿时记忆全部只有在孤儿院生活的回忆,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
对她来说,孤儿院就像自己的家,她心想有天也想像养育她的神官或祭司们一样照顾无依无靠的孩子们,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虽然当时还有相同境遇的小孩,或照顾她的修道士与神官,但自从路赛莉丝结束神官修业回到孤儿院后,状况就为之一变了。
孤儿院的经营是靠国家补助金筹措,并由四神教的神官代为营运。因此,虽然路赛莉丝是见习神官,但她也是一边帮忙孤儿院,一边以低廉收费治疗附近居民来进行修练。
在这种时候出现的,就是这位茨维特。
他原本就有强烈想当英雄的心愿,所以就把以低廉报酬为民治疗的路赛莉丝当成圣女,认真为了拥有她而採取行动。不过,他初次搭讪的台词却是:『喂,当本大爷的女人吧!』突然间就说出了过分的把妹台词,所以路赛莉斯才会怀疑他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后来,她严正地不断拒绝,但茨维特好像因为不如意而恼火,就以「要得到下届领主的工作经验」等修练为名义,把孤儿院本身分散到各处。
表面上是「孤儿院的存在可能破坏街景」,但实际上让路赛莉丝孤立很明显才是他的目的。他本人也光明正大地在路赛莉丝面前做声明过,而那些行为反而造成被对方讨厌的反效果。后来,路赛莉丝对没事就来求爱的茨维特,便转而以坚决又冷淡的态度相待。
这使他愈来愈顽固,并更激起他採取强硬的姿态。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简单说,就是僵持不下的状态。
「说起来,我最讨厌你了。为什么我就要对趁机利用他人弱点的卑鄙下流之人放下心防?就人来说,你可是最差劲的!」
「唔,不过……你能那么说也只有现在了。要是新事业的可许下来,你变得没办法待在这里,结果就会来哭着求我了。这也算是为了小鬼头们求情呢~」
她就算再怎么温厚,也会对茨维特过火的行动很火大吧。
她的言行变得尖酸到让人不觉得是名神官,对他投以充满蔑视的眼神。
「……你的品性真的很低劣。想到这就是下届领主,我就觉得人民很可怜。我还比较推崇弟弟『库洛伊萨斯』。」
「你这家伙……你是说比起我,那个坏心肠的家里蹲更好吗!」
「远比什么都不考虑就滥用权力的卑劣之人好!」
虽然不知道是否要称其为情侣间的无聊争吵,但他们在情感上碰撞相当厉害。搞不好,状况还会变得不只是受伤就能解决的问题。
例如说,茨维特如果将路赛莉丝杀人弃尸,也会连带与所有四神教为敌。就结果而言,这很难说不会发展成宗教国家与国际间的问题。假如变成那种情势,虽然说是王族的末席,但索利斯提亚大公爵家难说不会被弄垮。他没发现,要是无法受到本家王族的拥戴,这在某种意义上是继承人危机。
他不仅以霸凌者的理论行动,自尊还异常的高,因此相当恶劣。
「嗯……也就是说,就算已经被甩了,他也依然纠缠不休地追着修女的屁股跑……不,这种情况大概是胸部了吧?缠到会到处追着人家跑,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嗯,没错。他还真幼稚~」
「被小孩说幼稚吗……他还真是得不到回报耶。」
「虽然他好几次想让修女回头而努力~大概已经不行了吧?」
「毕竟他用了卑鄙手段呢~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进展到朋友之上了吧。
先不论他错估情势所做出的努力,他的初恋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变得完全无法弥补,要修复关係已经不可能了。哎呀呀,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两人回过头,就看见穿着灰色法袍的寒酸魔导士和孤儿院的小孩们聊得很起劲。而且是一面看着他们自己的样子,一面说明、分析现况。
路赛莉丝马上就脸红了。她应该是如果地上有洞会很想钻进去的那种心境。
「一看到人家劈头就说『当我的女人』吗?这句把妹台词,真令人难以理解他是很有自信还是愚蠢,又或者是两者皆是呢。
首先,我想想~……他应该先假装巧遇,然后自然地对话才是呢。例如,像是说『辛苦你了,修女。你为了我们应该保护的领民进行治疗,这些施惠,实在令人不敢当』之类的话。」
「哦~好帅!」
「第一印象很重要……因为是初次见面,所以又更是如此了。这样的话,也可以带给领民下届领主体贴、善良又崇高的印象呢。」
「一开始就失败啦?」
「真逊~!」
「好糗~一般都不会想变成那样的吧~」
而且,他们还客观分析两人的相遇,并且做出了指谪。
「另外,后来才真是不行。为了增加见面次数,他把孤儿院分割,而且把她配到治安更差的旧街区孤儿院了吧?想让她依赖自己的企图很明显,老实说,这真教人不敢领教呢~」
「修女也说过同样的话哟。」
「我想也是呢。既然他是下届领主,我还真希望他在意一下社会上的目光。万一变成谣言的话,除了丢脸什么也不是,甚至人民的信任度还会下降,所以就下届领主来说,这可是不能做出的轻率、无谋,且无知的失败。」
「好感度直线下滑~」
「恋情和领主之座都拜拜喽~」
「他已经完蛋~了呢~♪」
虽然是给人随便讲了一顿,但从名声上来看,这是正确的见解。正因如此茨维特才会抖着双肩压抑着愤怒。不晓得他是多少有些自觉,还是事后发现了这点,他再次被迫理解──这是彻底失败且无可挽回的事情。
因此,被人这么一讲,他好像就更火大了……
「这个时间点,好感度明明已经降到了最底边,他还要进一步以开发当作理由威胁啊。已经没救了。是不可能弥补的最糟选项~呢~」
「「「「失败、失败、大失败!」」」」
「即使如此他也不放弃的来见她,这也算是很有毅力吧。不过,这已经失败得一筹莫展呢~他们每次见面,她的好感度就会急遽暴跌,所以在此懊悔自己的不成熟并且放弃比较乾脆~……真是遗憾啊!」
「「「失恋、失业,人生再见了!」」」
「不,他又没自杀,那可是很没礼貌的哟。唉,虽然他今后必须抱着羞耻活下去……」
孩子们不留情面,大叔也是毫不留情。
「他要是后悔目前为止的行为并且低头道歉,好感度多少会改变,但现阶段如果前进的话,不管怎么做都为时已晚了吧~好像也已经超越了改正会有用的阶段,果断放弃才是好办法呢。如果是现在的话,他还保得住作为领主的道路呢……」
「这就是所谓把失恋当作食粮,献身于工作,对吧?」
「不如说,那样会比较幸福~」
「贸然的行动是致命伤!稍有疏忽就完蛋!面子很重要!」
「你想当大人吗?还是想当回小朋友?真搞不懂耶~」
这是孩子们的閑聊吧,但对于被讲的当事人来说,这却是存活问题。
说起来,因为是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大声口角,所以也会有目击者。
甚至,就因为他是好面子的贵族,维护颜面是理所当然的。然而他在他不顾羞耻威胁人的时间点就已经出局了。
没错,现在的他极度难堪,如果谣言传开,领主之座难说不会传给弟弟。
「行为是会伴随责任的,疏忽这点并凭情感行动,就会导致现在的结果。因此他现在恋情和下届领主都变得岌岌可危了呢~」
「这就叫做难堪吧?这就叫做悲哀吧?」
「比起这件事,我想吃肉串。还没要吃饭吗~?」
「伯伯,我们快点吃嘛。我肚子饿了~」
「领主的儿子就算死了也无所谓哟。肉~~~~」
孩子们好像觉得怎样都无所谓。只对肉串有兴趣。
「「「「………………………………」」」」
另一方面,刚才在争执的两人与护卫骑士们,则是不知道该讲什么。
旁人看来,大叔和孩子们的对话会被当作閑聊了事,对当事人们来说却是大问题。
路赛莉丝是受害者,这一点应该没问题,不过对茨维特来说是个大问题,而且,还会落得被民众瞧不起的田地。甚至,考虑至今有众多目击者,谣言已经传开来的可能性很高。一个弄不好,这会是被当作罪犯处罚的事态。
「请、请问~……」
「什么事?修女小姐。」
「不好意思……那个,您是哪位呢?」
「我是碰巧被这些孩子缠上的一般市民。他们对我说『伯伯,给我肉』。」
路赛莉丝瞪着孩子们,那些孩子便同时把杰罗斯当作盾牌。
孩子们意外地大胆,好像很强韧地过着生活。
「……真的很不好意思。毕竟捐款没下来,我们的生活很困顿……」
「啊~……难不成,他做到那种地步?」
「手段真的很卑鄙!我很怀疑他身为人的感性!神是不可能宽恕这种事的!」
「想要的东西就强行弄到手?贵族中也有人不沉迷于力量或权力……他明明就失败了,为什么还要拘泥于力量呢?」
「伤脑筋,他是不会懂那些事的。」
「对了,关于这些肉串……」
「这样对不认识的人真的很抱歉──!我一定会归还费用……」
「没关係啦。就请你当作是捐款的形式。孩子们如果不多吃一点,健康上会出问题的。」
「真的很不好意思!不过,这样可以吗?」
「我不小心就买了大约五十串,想一想我也吃不完呢。啊哈哈哈哈!」
「真、真是豪迈啊……」
「是豪买哟。因为收入比我想像的还多,我就忍不住买了以前买不起的东西。虽然魔石如果没有降价就好了呢……」
「喂!那边那个,你侮辱贵族……何况是有着公爵家血统的我,难道你以为会轻易了事吗!」
茨维特在谈话途中插了进来。好像格外的盛气凌人。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吧。是说,没想到你会特地等到对话结束呢。意外的很守人际交往的规矩?不,你大概是吐槽体质之类的……」
「闭嘴!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个派系的魔导士,但灰色法袍之流居然把我当作傻瓜……」
「……灰色法袍啊?嗯──……难不成,这个国家是以法袍颜色决定魔导士的顺位?」
「什么?……原来如此,你是别国来的魔导士啊。既然这样,我就告诉你。魔导士的位阶会以灰、黑、红、白依序改变,灰袍表示最低阶的魔导士。灰袍是和新手同样地位的魔导士,和红袍的我水準不同。」
茨维特自信满满的扬言,但他没发现这些话里有很大的盲点。
「那个~我可以说些话吗?」
「干嘛?」
「我啊~是从外面来到这个国家的魔导士喔。我不知道这个国家是以法袍颜色决定实力,那种常识应该不适用于我吧?」
「………………………………」
没错,以颜色分辨实力的就只有这个国家,不适用于别国的魔导士,同时也无法以此得知实力差距。要是没有极高的等级探测技能,就无法推测对手的实力。
「哼、哼。那又怎么样。我、我可是高阶魔导士喔!你觉得这样的我,会输给区区一个来路不明的魔导士吗?」
「就算你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对我说也没用呢~再说,你那毫无根据的自信是打哪儿来的啊……我可不太赞同你挑衅实力不明的对手喔。藐视对手是危险的徵兆。重要的是,你说什么侮辱,你的行为在民众之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那可是你自己的过错。你这样不就只是没道理的恨人吗?」
「闭、闭嘴,下贱东西。反正你是被踢出来的魔导士吧?那种软弱家伙是能打倒我吗!『火球』!」
他大概相当不高兴杰罗斯被允许进入孤儿院吧。
他忽然以无咏唱发动魔法朝杰罗斯射了过去。
「嘿!」
──噗咻……
杰罗斯不加思索挥拳的瞬间,「火球」就在他眼前烟消云散。
「什!你、你这家伙不是魔导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