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是索利斯提亚大公爵家的别馆……那天的早晨很热闹。
不,应该是拿着武器、穿着铠甲全副武装的骑士们四处走动。这景象与其说是热闹,不如说给人非常森严的印象。毕竟骑士们全都神情肃穆,他们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难掩紧张。
他们骑士的人数约为十五名,任务就是保卫公爵家的儿女。
安排这些骑士的人是前公爵克雷斯顿,以担任最爱的孙女的护卫为名义,实际上则是为了把他们当作魔物的活祭品。
「十五名骑士……这应该叫做分队吧?」
「嗯~……德鲁萨西斯那家伙,没想到居然只派来这些人……」
「不,我觉得很足够喽!您打算增加多少牺牲者啊?」
大部分人的任务是护卫,此外为了让他们累积实战经验,也有许多年轻骑士。
没有半个魔导士,光是这样就可以明白骑士团和魔导士团的关係有多差了吧。
魔导士团没意思派魔导士当护卫。
「可恶的魔导士团长,老夫之后再来抗议吧。不累积实战经验的魔导士有什么用处。」
「我有同感,但克雷斯顿先生,您明明就有其他目的……」
那当然就是当瑟雷丝缇娜的替死鬼。
王族的亲戚索利斯提亚公爵家,由克雷斯顿成立的派系──索利斯提亚派,原本就和骑士团关係良好,从其他派系看来,令人厌恶的状况不断持续着。
「克雷斯顿先生,您也有派系吧?您没从那里叫来魔导士吗?我想如果要锻炼,这会是很刚好的机会。」
「嗯……很遗憾,他们没有足以累积实战的本领呢。每个人都是生产职业,如果是战斗职业就可以派来这里了,很遗憾的是全被我拒绝了。」
「这样啊……」
杰罗斯心想『他们就是知道你溺爱孙女的模样,才会本能地感到危险而逃避吧?』但刻意没说出口。
因为他已经了解就算说出口也没意义。
当他们在进行这样的对话,眼前骑士们则正把行李塞入数台货运马车,扎实地进行出发的準备。食材是必备,当然也有帐篷或烹饪器具这种必需品。他们在物品数量上,尽量準备了长达一周的战斗训练所需的量。
「大公爵阁下,就快準备好了。」
「辛苦了。这次孙子们就拜託你喽。」
「请交给我,我会赌上性命保护他们。」
「嗯,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骑士对克雷斯顿恭敬地低下头,瞥了在一旁的杰罗斯,就突然感到某股异样感。他所知道的魔导士,就只是从后方射魔法,如炮台一般的人们,连搅乱或掩护第一线都不会去做。儘管如此态度却很自以为是,是让人很受不了的一群人。
然而,眼前的魔导士明显给人和自己人很相近的印象。他再次望向大叔的瞬间,他便釐清了理由。
「剑……而且是双刀流?魔导士拿剑……吗?」
「就算我是魔导士也是会近战的哟。不然就会死在战场上了呢。」
他因为对方的回答而理解了。眼前的魔导士是征战沙场的猛将,甚至理解近战的重要性。看见和这国家风格迥异的魔导士,他便了解到世界的广阔。
「战场啊……您是魔导士吧?您好像能够理解近战的重要性……」
「当然。只因魔力见底就无法战斗的魔导士,你说能派上什么用场呢?如果不能保护自身安全,就只有死了呢。」
他了解到眼前的魔导士不是泛泛之辈。
杰罗斯度过了能够断言在战场上会死的实战,是精通魔法与剑技的明显异类。从他身上缠绕的气场看来,他可以推测对方是实力相当强的人物。
「我很清楚您是异国的魔导士。真想给这国家的魔导士们听听呢。他们才不会做什么近战训练。」
「那种魔导士应该不是先死,就是会顽强活下来并且拥权吧~……我愈听愈觉得,这难道不会拖累认真的魔导士们吗?真可怜呢~」
「那正是头疼之处。实情就是和骑士关係友好的魔导士只能躲起来联络。要是被其他魔导士发现,似乎就会被作为叛徒对待……」
「真棘手。骑士既是剑也是盾。他们的职责就是拚命挡住敌人并消灭对方。魔导士则是辅佐骑士、提高生存率,同时为了让战斗变得有利而行动的幕后推手。是不可或缺的。彼此对立怎么行呢?」
「这个国家的现状就是无法实现那些职责还搞分裂。真是惭愧至极……」
「这件事我有从克雷斯顿先生那里听说。魔导士怎么能拥有权力呢。我想我们这种魔导士,必须是锻炼魔法,且不断挑战的探究知识者呢。」
杰罗斯与骑士之间萌生奇妙的共鸣。
「不好意思,这么晚才报上名来。我在这个分队担任队长,叫作阿雷夫.吉尔伯特。」
「您客气了。我叫杰罗斯.梅林。只是一个求道之人。」
他们彼此握手。
「杰罗斯先生是教老夫两个孙子魔法真髓的优秀魔导士,你们或许也有很多事可学。」
「哦……我是有感受到一股和这国家的魔导士不同的气质,原来如此……原来您是那么优秀的人物啊。魔法了得,剑的本领也……」
「嗯……他们两个每天都以实战形式被严格训练呢。」
「那还真不错。他们两个都有保护自己的手段了吗……」
「虽然还很笨拙,但已经被灌输过精神上的準备了。」
换句话说,就意味着连近战的重要性都被严格教育过。
大部分魔导士都不喜欢那种战斗,要是魔力乾了就会立刻撤退。
然而,在实际的战争上,并不是总会有那种方便的状况。
最坏的情况,甚至可能会发生如泥沼一般的混战,要有全灭觉悟。
「了解实战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呢。您很了解现实。」
「过奖了。我因为不足之处,好几次尝过差点死掉的苦头呢。可以的话,我想教人那些事就是长者的义务,但我很苦恼怎样才可以好好传授。毕竟,当老师还是我的初次经验。」
「因为要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别人很困难呢。那样就够了喔。骑士团长也经常说:『最近的魔导士们都很堕落,那样在战场上根本活不下来。』我也有同感。」
「战场是变幻莫测的魔物呢,我觉得最大限度的手段是必要的呢。这个国家就那么缺人才吗?」
「因为除了魔法之外根本没什么料的人,真的很唯我独尊呢。假如发生战争,他们应该会全死在战场上吧。」
总之,他弄清了魔导士们相当天真。
后方就是安全的。他们沉溺在这种没根据的安心感里,因为没体验过实际的战场,所以无法理解自己有多么愚蠢。
平稳的时间太长,所以他们忘记了战争的恐怖。
可以理解那点的,就是在小规模战斗上杀过人的骑士,对于只从后方射击魔法的魔导士来说,那些事太过间接,他们无法理解夺取性命的意义。
「漫长的平稳将使人堕落吗……『居安思危』可是相当重要的哟。」
「您说得真好呢。就像您所说的那样,他们太不了解战斗了。」
「权力欲啊,老夫就只有研究慾望呢~那些家伙……还真是令人悲叹。」
这个国家的魔导士们好像非常极端。然而,和平根本就是近乎幻想的东西。不管哪里都是争端不断。从小吵架或村子间的对立,乃至大陆国家间的大战等等,实际上现实就是争端不断。
就算同样都是人类,如果国家不同,习惯或文化就会不一样,若掺杂了宗教等因素,争端的种子就不缺了吧。那会因为某些状况而爆发,并一口气蔓延开来而引起战乱。
那只是规模大小之差,本质上几乎没有不同,那里不存在正义等等的这种辞彙。从其他观点看来,那是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且极为暧昧的事情。
魔导士本是中立的,却因为获得权力而愚蠢地大幅变了样,对于被捲入那些争端的人来说很伤脑筋。
「差不多準备好了呢。大公爵阁下,您孙子们準备得如何?」
「老夫这边也差不多了……他们还真慢。」
「我穿身上的衣服去就行,所以没关係,但那是那么费工夫的事吗?」
閑聊的三人身后的玄关入口大门打了开来,话题中的两位孙子带着惊人的行李量现身。
瑟雷丝缇娜在巨大背包里塞了一堆行李,茨维特也同样背着不知是哪里在卖的那种特大后背包。
好像相当重,两人都死命地边抖边设法拖着行李。
「准……準备好了……」
「我有点……塞太多了吗?好重……」
「「「怎么会变那么大件的行李!」」」
看来瑟雷丝缇娜大部分行李都是换洗衣物,而茨维特好像都是各种实验道具类。由于杰罗斯也会鍊金术,因此出自想要挑战的这份上进心,他也收购了机器与材料,就结果来说行李好像就是增加了。他们看上去像是某款游戏主角小贩,这会是错觉吗?
「没办法减少行李吗?」
「换衣服对女人来说是必要的!另外还有我很感兴趣的书籍,我想要当场确认上面写着的内容是不是真的……」
「应该也有药草之类的吧?我想当场试试呢,行李内容几乎都是调配用的机械与材料。」
两个人都是认真的。那里充满了非比寻常的热情。
杰罗斯无法对两个年轻人的热情弃之不顾,便莫可奈何地决定把行李收到自己的道具栏里。
「还真是方便的魔法耶。那是什么原理……」
「要是了解那点,我就不用辛苦了呢。也不是不能製作类似的道具,但魔道具对行李是有限制的呢~而且这是真身不明的魔法……老实说,我不觉得可以製作出来呢。」
「那是指『道具背包』吗?还真方便呢,我也好想要。话说回来,即使是老师也有不懂的魔法,对吧?」
「当然。因为我不是神呢,从全知全能的存在看来,我根本就是尘芥般的存在。」
说起来,地球的诸神在替女神们的疏失善后时,祂们在让杰罗斯等人转生时给的力量究竟是何种原理,渺小的人类之身不可能会了解。
魔法式本身在理论上有可能製作,但需要的魔力与庞大的魔法式,实在不是那种可以控制的东西。
其实,他有偷偷尝试製作简略道具栏的魔法式,结果釐清了那是无法使用的东西,了解到那是光靠理论也束手无策,既令人费解又棘手的东西。
「总之,我们準备好了。这一星期要受您照顾了。」
「有鼓舞人心的魔导士在,还真是帮了大忙。我们也要麻烦您照顾了。」
在阿雷夫与杰罗斯互相寒暄时,后方则是……
「缇娜啊,你千万要小心。要是有骑士蠢蛋对你出手,就跟老夫说,老夫会马上採取必要手段。」
「你、你打算做什么呢!爷爷……」
「也没什么啦,你不必担心喔。也有事情是别知道会比较好的……」
「爷爷!」
克雷斯顿爷爷释放出漆黑的气场,对与孙女的暂别依依不捨。
『这、这个人……虽然事至如此,但牵涉到孙女,他就会和平时判若两人。这只能说是病了。』
平时是为人民着想的优秀人物,但扯上孙女的话就会突然失控。
那真的是失去分寸到让人不觉得是同一个人。应该是因为他就是那么溺爱孙女,到有点走火入魔的徵兆。
茨维特则和骑士们谈话,询问在当地的安排。
因为骑士们在训练上也是会前往法芙兰大深绿地带。应该也很习惯这部分的程序了吧。
于是,一行人便乘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往东前往了法芙兰大道。
◇ ◇ ◇ ◇
茨维特在摇晃的马车中,开口询问心里早就对杰罗斯抱持的疑问。
「欸……」
「怎么了,茨维特?」
「你为什么有那样的实力,却当瑟雷丝缇娜的家教?你很讨厌被当权者利用吧?」
「当然。这又怎么了?」
「此外,你还从爷爷那里得到土地做为报酬了吧?这不是很矛盾吗?」
杰罗斯眺望远方,抬头仰望蓝天。
「茨维特……年纪一把的大叔,居无定所又没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就和流浪汉没两样吧。」
「对。你不觉得那种漂泊不定的人,就人类来说是最糟糕的吗?我觉得人拚命工作,并以微薄薪资简单过活才健全。我觉得有家能回去是很重要的呢。」
「……想不到你的个性很厚脸皮呢。」
「我不会帮助当权者,但替有未来的年轻人稍微指路,我想是可行的喔。你们早晚也可以理解每天平稳是多么幸福的事吧。」
「是吗……抱歉,我还乱猜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别在意。事实上我也很形迹可疑。」
他们进行了那样的对话,但他的内心其实是……
『我就想要个家啊!我在这个国家,是没有任何关係和信用的中年老头。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找到工作。首先魔法也很不妙,我要是使用了鍊金术,这带的市价可能会暴跌,而且弄不好,总觉得国内的啰唆家伙全都会过来找我。再说,我才不想以佣兵为家业!』……他的精神状况好像相当濒临极限。
杰罗斯.梅林,四十岁。
想结婚、想要温馨的家庭。对自己的年纪感到焦虑。
已不再是能够半开玩笑週游世界的年纪。
他微小的梦想,就是在小小的家和温暖的家人一起生活及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