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利斯提亚公爵家主办的……很难说是晚宴的活动,平安(?)落幕,前来参加的贵族们留宿在公爵家,而邻近的贵族则是在当天踏上归途,回到自己的领地。
愈是从远处前来的贵族愈是会多待上几天,此外也有因为其他原因而留下的贵族。
参加了德鲁萨西斯公爵召开的秘密会议的贵族就属于这一类,他们是为了花时间整理好魔导枪手队计画才留下的。
那么,除此之外的贵族又是如何呢?
比方说子爵家的大小姐,克莉丝汀•德•艾维尔。
「那么在回领地之前,我也得先办好事情才行。」
克莉丝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喃喃自语。
放在床上的大包包里头装着她刚刚才收好的换洗衣物,旁边只留下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小包裹。
克莉丝汀前来参加晚宴的理由,表面上是代替母亲出席,实际上是因为她有事要来桑特鲁城一趟。
正确来说是她有事要找这城里技术高超的铁匠。
「……山铜。要是这里有铁匠知道怎么运用这个就好了。」
「山铜」。那是一种单独来看只有非常柔软这个特徵,类似黏土的矿物。不过这种矿物具有独特的性质。
山铜和其他金属混合后,会改变金属的硬度及魔力传导率,变得能够做出更强的武器,堪称梦幻媒材。如果用来铸剑,那把剑将能轻易地斩断铁块。虽然是这种传说级的矿物,可是想用山铜铸剑,无论如何都需要技术高超的铁匠。
使用这把剑的人当然也要有一定的技术。
先不提使用者的技术,对骑士家系的贵族来说,拥有能当成传家之宝的剑是一种身分地位的象徵。尤其是国王御赐的剑,只要不是犯了会被抄家的重罪,可以说到国家灭亡为止,一家都能永保安泰。
艾维尔子爵家没有这样的武器。
克莉丝汀偶然在阿哈恩矿山得到了山铜,可是艾维尔子爵领内却没有会运用这类矿物的铁匠。
当初她虽然很坚持要锻造一把山铜製的剑给自己来用,却找不到合适的铁匠,只好认命的先做了秘银制的剑,暂时放着山铜不管。
可是山铜製的剑依然有着让人难以割捨的魅力,收到晚宴邀请函让她又燃起了这个念头,来到了有许多铁匠的桑特鲁城,希望能锻造一把能当作传家之宝的剑。
毕竟桑特鲁城的铁匠技术扬名国际,就连梅提斯圣法神国都有圣骑士为了找铁匠铸剑而前来此处。
要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
「……如果找到的铁匠是矮人该怎么办啊?」
──没错,那就是铁匠是矮人的情况。
具有工匠精神的矮人绝不妥协。要是拿到稀有的矿物,肯定会喜孜孜地用骇人的气势开始铸剑吧。
而且还是彻底无视客人的要求和原本在进行的工作。
要是妨碍他们,就算是委託人,他们也会挥出铁拳,一心一意地埋首于工作吧。克莉丝汀很怕会发生这种事。
大家都知道,如果对方是会哼着歌做出不合理行为的矮人工匠,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们的种族特性就是如此的广为人知。
「不行不行,我不能害怕!要是有能当成传家之宝的剑,我们家也能镀一层金吧,若能做出品质最棒的东西献给王室,我们家往后的存续就……」
她想找人锻造山铜製的剑有两个原因。
一是她渴望能和逝世的父亲一样,靠自己得到最棒的剑。
再来就是为了让比较不起眼的艾维尔子爵家镀一层金,想要能当成传家之宝的剑。
山铜是传说级的矿物,如果有这样的剑,一定能够得到众多贵族的敬重,说不定会有更多贵族家的子弟希望能入赘到他们家。
特别是贵族家的次男或三男,地位跟一般平民相去不远,传说级的剑能为入赘进来的他们带来莫大的名声。简单来说就是用来钓人上钩的诱饵。
不过在这之中完全没有考虑到人性,正是克莉丝汀的天真之处。
只要是贵族,不管是哪家都会做收养或是送养儿女这件事,可是这时候克莉丝汀却不知为何想起了茨维特的脸,话说到一半就哽住了。
『为、为什么……我会想起茨维特少爷的脸啊~!』
克莉丝汀虽然愿意为了家族进行策略婚姻,却没想到自己坠入了爱河。
而且伤脑筋的是,她是在除了母亲之外,周遭全是男人的环境下成长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变化。应该说她根本无法察觉。
她长成了一个单纯认真的迟钝少女。已经改不过来了。
「……冷静点,深呼吸……吸~~~吐~~~~好,重新打起精神,去工匠街上吧。不知道老师他起来了没?」
克莉丝汀拿起行李走出宅邸的客房。
这时候发生了一定会出现的老套事件。
「呀啊!」
「唔哇!」
她一走出房间就撞上了茨维特。
「好痛……啊,是克莉丝汀啊。妳没事吧?」
「茨、茨维特少爷!是,我没事!」
「妳为什么一直左顾右盼啊?唉,是不重要啦……妳没受伤吧?」
「我没受伤。只是屁股有点痛而已……」
「站得起来吗?来。」
「呼啊?」
看到茨维特若无其事地伸出的手,克莉丝汀按耐不住心中的悸动。
茨维特倒是完全不知道她的心境变化,拉着克莉丝汀的手,帮助她站起来。
『我、我是怎么了啊~~~~!』克莉丝汀的内心里一阵慌乱。
「我走路的时候是不该看其他地方,不过克莉丝汀妳也要小心点啊。是说妳为什么要那样用力的夺门而出?」
「咦?我有那么用力吗?我以为我只是普通的打开门走出来……」
「妳没注意到吗?妳是冲出来的耶……」
「对、对不起!我完全没发现。」
克莉丝汀没意识到自己的初恋,在房里回想起茨维特的脸后,便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跑出了房门。
这行为当中包含了她想掩饰害羞,觉得不好意思,还有难以言喻的内心动摇,不过她的意识却企图忽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她和平常没两样。所以才会做出平常不会做的蠢事。
而且还是在茨维特的眼前。
她因为丢脸和不知所措而说不出话来。
茨维特根本不晓得她的这番心境,注意到掉在地上的包裹并捡了起来。
握住包裹的瞬间,他感觉到这是个莫名柔软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好软喔……是黏土吗?」
「啊,那个是……是山、山铜……」
「啥?妳说这、这是山铜?」
茨维特也从杰罗斯口中听说过山铜,知道这种矿物基于本身的特殊性质,是铁匠和魔导士求之不得的东西,但至今为止从未亲手碰过实品。
山铜几乎是传说中的矿物,依据文献记载,是和魔力拥有极高亲和性的稀有矿物。是魔导士就算四处借钱也想弄到手的梦幻逸品。
要是拿去製作魔导具可以做出非常强力的成品,可是几乎没人实际碰过山铜。
茨维特发出了像是惨叫的惊呼声。
「妳、妳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这个真的是山铜吗?」
「我以前曾经去阿哈恩的废弃矿坑採矿,但是出了意外,掉到了最底层,这块山铜就是那时候发现的。当时救了我的那位人士采了一大堆就是了……」
听了她的叙述,让茨维特的脑海中浮现了某个超乎常理的魔导士身影。
「最底层……我确认一下,那个救了妳的人……是不是一个披着可疑灰色长袍,很不寻常的魔导士?会使用威力非同小可的魔法……」
「你认识杰罗斯先生吗!我一直很想为那时候的事情向他道谢,可是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果然是他啊!我就觉得应该只有他能够做出发现山铜这种玩意儿的夸张行径……不,现在还又多了一个怀疑的对象。」
杰罗斯和亚特,如果是他们这两个超乎常规的魔导士,应该可以轻鬆地找到山铜吧。
茨维特在脑海中清楚地想像出放声大笑地说着:「哇哈哈哈哈哈,超多的啦~~~~!」一边挥舞着十字镐,穿着灰色长袍的大叔身影。
他认为「师傅做出什么事都不意外」,而他的认知基本上是对的。
「茨维特少爷,请你让我和杰罗斯先生碰面!我无论如何都想向他道谢。」
「师傅啊~……我是不介意啦,可是妳最好先做好心理準备喔?」
「咦?心理準备?什么的心理準备?」
「我听说师傅的家好像有很多不合理之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咦?咦~~~~~~~?」
「如果是师傅,要他加工山铜也是小事一桩吧。我不知道妳想拿这块山铜做什么,不过可以试着拜託师傅看看吧?」
「你口中的师傅是指杰罗斯先生吗?没、没想到两位有交集呢。我也很希望能委託他加工。」
「那我们赶快出发吧。我也正打算要去找师傅。」
克莉丝汀就这样为了却向杰罗斯道谢的这桩心事,决定在茨维特的带路下,前往杰罗斯家。
两人先去找了负责护卫克莉丝汀的萨加斯,他却不在房里。两人放弃后走下阶梯,打算离开宅邸时,在玄关前──
「老夫还想说一大早就看到了个烦人的家伙,原来是萨加斯啊。想办法处理一下你那练过头的肌肉好吗?清爽的心情都被你破坏了。」
「哼,真感谢你这样问候结束晨训回来的老夫啊,克雷斯顿。老夫和整天坐在椅子上的你不一样,靠着锻炼维持着年轻的肉体啊。在清爽的早晨爽快地流汗,才是常保健康的不二法门。」
「那身多余的汗臭就是你找不到对象再婚的原因吧。你总是这样一身臭汗吗?」
「老夫接下来正打算去洗澡。不用你说,老夫也懂得基本的礼貌!」
「哦,你也有成长嘛。以前明明在训练完之后就那样放着不管的……太太跑掉过一次果然还是有影响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吶。」
「你是一早就想找老夫打架吗?」
「有趣,在吃早餐前稍微运动一下吧。老夫要和你分出昨晚的胜负。」
「放马过来!」
两人的第二回合就此开始。
位于宅邸正面的大厅,成了两位老魔导士的决胜地点。
两位老翁和昨晚一样愉快地以拳交心。
以亲友之间的交流来说,现场响起了感觉不太妙的拳脚交会声。
『……老、老师。』
『……爷爷到底是在干嘛啊。』
并不是基于互相憎恨,而是加深彼此友情的仪式。
和朋友之间的对话不需要任何话语。
然而身为他们的亲属和学生实在很丢脸。
在这场骚动扩大之前,茨维特和克莉丝汀悄悄地离开了宅邸。
◇ ◇ ◇ ◇ ◇ ◇ ◇
所谓的锻造,是火和铁的对话。
找出合适的火力,看準加热后的铁块状态,看準时机,确实地敲下铁鎚。
火花四溅,响起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利用声音判断锻造中的铁块状态,浸入澄澈的植物油中,再放入火中加热,反覆锻造。
不时要丢些稻草进去增加碳素,摺叠后再敲打延伸,才会化为坚固又具有韧性的铁块。这工序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要花上不少时日。
「……还不够吶。」
杰罗斯喃喃自语,望着手上释放出有如烈火般高温的金属叹了一口气。
他敲打金属的速度虽然远比一般人来得更快,可是单纯只是有那个样子的东西,跟他自己认可的成品之间有着明确的落差。他到现在还抓不到製作出最棒成品该有的手感。
「……杰罗斯先生。这里为什么会有锻造场啊?」
「我自己做来打发时间用的。虽然做得很随便啦。」
他一边用风箱调节火力,一边把用钳子挟着的铁块再丢入火中。
响起了节奏明快的金属敲击声。
「是说库洛伊萨斯,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因为做出了武器的样品。我很想请教一下杰罗斯先生的意见,但你看起来很忙。我下次会事先约好再过来的。」
「我是没在忙啦。等我一下,嘿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