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左手

咚咚……

疼，有人踢我了。

说是给我压被子的人，一个死亡翻滚，把我的被子捲走了。

「负心汉……」

她，在哭么？

在说梦话啊。

算了，我睡沙发去吧。

…………

……

天亮了。

「阿嚏！」

我打了个大喷嚏，但是她仍旧没醒。卷着我的被子，躺在榻榻米上。

全国人民大家好，你们所崇拜的皇女殿下，其实是个很懒散的猪猪女孩哦？

此时有人走进来了。连敲门都没有。

是女僕七海爱。

「殿下，小俊公爵求见。说是马上要去议会宣布了，应约赶过来了呢。」

小俊公爵？不是姓氏是时间的时么？怎么还喊起小名了？

喂，这边的公主，有没有觉得你的女僕和外面的公爵关係很不一般啊？你确定没有问题吗？

嗖地一声，那个还被棉被捲起来的家伙，突然站起来了。

「让他立刻进来。」

等……等一下？

衣服还没换好呢。在政治相关的人在场的情况下，让女僕换衣服，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小孩子气了呢？

不过她似乎打算，立刻马上，自己动手在这里换！

「我出去！」

「有些事情你了解一下比较好。」

「我是说你换衣服啊！」

「我转过身就行了。就连室内泳池都去了，这点有什么关係？」

「好吧……」

那我也不闭眼了。

一个看上去比皇帝还要大岁数的男子进来了。嘴上留着些许鬍子，头髮吹风机吹得非常干练，衣着也看上去非常乾净。

有一种强大气场的男子。

他来了以后单手放在胸前，微微鞠了一躬。

「殿下。」

此时的殿下把上衣也解了，不过转过身去了，正在套衣服。

接着是裙子也穿上了。把尾巴塞进裙子后面小孔花了不少时间，我想去帮她的，但好像尾巴是禁止触碰区域。我怕被挠。

最后把脚搁在我身边的沙发上，开始穿袜子。

「你来了啊。」

「这位是？」

「你不必在意。」

「想必殿下是有心仪的人选了。可喜可贺。」时俊公爵说道。

「如果是的话我会承认的，但确实是误会了。不必在意他，继续我们之前谈的事。」

他选择向前站了站，整了整衣装，继续说道：

「殿下认为，这十五年来，臣做得怎么样？」

「我对执政官绝对信任，这十五年来初期我还太小，不过自我关注政事以来……嗯，这么说吧，如果没有您这个国家不会如此快的复兴。安内攘外，公爵您的居功至为。是在我们共同努力下，国家才变成现在这样。」

「所以我希望……能继续为祖国效劳。」

「可是自国家建立以来，法律便规定了执政官不能像皇室这样长久做下去，三年一次选举，十五年为上限。」

「为了国家继续繁荣昌盛……」

「那谁，公爵大人似乎没吃早餐，小爱来给他吃点什么。」

端上来了一盘烤蛋糕。

一共是六个。大概有人脸这么大。

女僕姐姐抓起烤蛋糕想要直接餵给公爵吃，但被无情地拒绝了。

「咦，嫌弃我。」

「在陛下面前……别乱来。」

「哼哒。」怎么回事？还撒娇了？

沙欣你快看啊！这两个人关係果然不一般……啊，她没注意到。

然后时俊公爵吃了第一个。

「味道怎么样？」沙欣问。

「好吃。」

「再来一个……怎么样？」

「不愧是皇宫内的料理，不错。」

「再来一个……？」

「美味。」

「再来一个……？」

「好……啊……」

「再来一个……？」

「来点水。」

「最后再来个？现在觉得怎么样。」

「呕……咕噜……嗯，美味。」

「你、喵的，这时候你应该说你吃不下了啊！硬撑着吃你不累嘛……」沙欣炸毛了。

「……」

平时沙欣骂人都是【你他喵的】，这回连【他】字都给吞了，看得出还是有些顾忌的。

她本来一定想说：执政就像吃早点，吃多了就会难受，不如让别人来。结果却硬生生吃下去了。

时俊公爵是有觉悟的，比起丧失继续担任执政官的权利，多吃撑点还是可以忍受的。

她把屁股后面的裙子整理好，走到执政官面前。

「爱卿，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在遥远的七十年后，那时候就连你都不在了，有一个年轻人又想要长久的连任，他昏庸无能却拉帮结派，而我也已经日薄西山，没有办法与他抗衡。当我用祖宗之法拒绝他时，他问我【我比时俊无能吗？】。我不可能回答，是。

爱卿，你确实是我所见过最有能力的人选，我甚至恨不得将你永远留在任上，直到你离开这个世界，我再把法规改回去。可是，那个可能存在的昏庸之人，就会问我【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能破例】？

爱卿，这个国家是为了辉煌三四十年的嘛？不是，它和人类一样，要度过漫长的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国家需要新鲜血液，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样优秀，谁也不能保证未来是否会有一个权臣把持朝政。如果今天【法】因您而改变，那么下一次也会为我、为他，为任何人而改变。那时候的法律，已经不会有现在这般力量了。

未来人类的寿命只会越来越长，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历史上功在千秋的贤者晚年疲乏更是比比皆是。我知道您可以为国家奉献一切，但是未来的执政官也可以做到和您一样吗？我无法想像我们为艾欧帝国所作的一切，在一个三十年、五十年甚至更漫长的执政期内，被消耗殆尽。」

我唯一知道的是，沙欣根本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她说的对不对我也不知道，但很显然这段话是精心排布的。

「这……」

时俊公爵面露难色。

「对个人与权势的敬畏容易铸造，但对法律的敬畏之心难建造，却容易被破坏。

两百年来，我们对法律的敬畏是一代代艾欧人用生命去捍卫的。但一旦倒塌，功亏一篑。

你的同僚是有既得利益的，他们不一定会去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家庭和仕途他们是可能成为沉默的羔羊的；

人民的力量是有限的，他们的声音也是有限的；

当局者的视野範围是有限的，时间越久，围绕着他的掌声就越大，除此以外听不见任何杂音。他或许会认为自己做的很好，却没有听到足够的意见。

这时候，只有法律。只有无情的框架，可以阻止国家走向极端，走向腐朽。

离开了你，我们用了五届时间复兴的国家，会继续成长吗？我相信会。我对我的子民有信心，对你这十五年的成果有信心，也相信，在你的心中也充满了信心。」

「嗯……」

「我想让每个艾欧人知道，法律不因任何人而生，也不因任何人而变，它是整个国家长治久安的根基，是任何人任何权任何舆论都无法撼动的。

什么是留给后人的财富？不只是什么物质，更是精神上的。精神财富中，【天下人皆应守法】更是最美丽的瑰宝。

或许在千百年后，在某个深夜，那个可能存在的无能独裁者会反问自己：瞧啊，贤明如时俊公爵都急流勇退了，我又凭什么恋恋不捨呢？」

「我明白了，是臣目光短浅，我会在最后的时间里为殿下找到合适的人。」

「嗯嗯！」

沙欣终于露出笑容了。

也长舒了一口气。

「那么臣告退。」

「嗯快去吧，我上学也快迟到了。」

「殿下其实无需去那种地方浪费时间。以前也只是在家学习便可以了。」

实际上在家学习也不需要吧？

这家伙在7F区受过良好的教育，再加上见过创世的真理，什么都懂。

「高中时期必须体验下生活。」

啧，去学校谈恋爱还差不多。

着急去见自己男朋友呢吧。

接着公爵走了。

「权臣？」我问。

「他不是权臣哦。是我见过最好的政治家。一心只为了国家，只是方式方法不同罢了。」

接着，我看到沙欣对着门口的七海爱摆了摆手。

「可你却没有让他继续做下去。」

「比起一个有能力的领导者，人民对法律的敬畏更重要。法律大于权利，法律大于舆论，而不是法律向任何人任何事让步。这种观念会凭藉一件件事扎根于民众心中，成为一个国家甚至是全体人类的宝藏。」

「你的这些话水準有点高啊。」

「谢谢夸奖，毕竟也是在这个位置混迹了十几年了。」

她深知直接说【不】，不但可能导致对方情绪失控，就算成功了对方也会心怀芥蒂。她的目的是说服，不是冲突。

其次，一边夸人不伤和气，还把利害关係说得明明白白。就算知道这只是语言技巧，但还是生气不起来，人性就是如此。

最后，把法律是神圣不可更改的这一点提出来，说明捍卫的不是自己的权利，让自己处于第三方客观的地位上，说话更有分量。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那么这段话最起码有九十分吧。真不像是个小女孩能说出来的。

原先以为她说自己执政只是开玩笑的，这一段话让我对她肃然起敬。

「像我就不那么在乎权力了，全都让渡给别人打理。」

单手叉腰挺起了贫瘠的胸脯，自信满满的样子。

「表面原因——我是个善于用人的皇室，我将权利分给大家。

实际原因——啊理政好烦哦，我就想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吃吃睡睡长肉肉。」

对她肃然起敬，也不影响我吐槽。

「我们之间似乎有天大的误会，以至于我都不想解释，直接把你吊起来打的那种。」

「那可能是说对了所以恼羞成怒，没说对的话是不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