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晚會

平和。

这是我来到希尔联邦共和国后的主要感受。

只要不提到艾欧，他们就很快恢複平和的样子。

做了这个【内心】搜索计画的总参谋后，也没有任何人来催促我进行工作。整个社会也和艾欧那边有很明显的区别，大家都并不是很注重效率，但就是很团结。每个人脸上都有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好像现在，本次搜索计画的所有成员和家属都坐在了一起。在这个仲夏夜的晚上，坐在露天的荧幕下，一边吃着冰镇西瓜一边看电影。大家都很谦和，互相礼让座位。

我的左边坐着茜拉，再左边坐着米奈尔。只不过中间的这家伙，翅膀实在太大了，彻底阻挡了我看到自己妻子的视线！大晚上的还套着黑色的罩子，身后一片黑。

罩子内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波味，看起来洗髮水也是可以用来清洗翅膀的。

沙欣拨来视频通话了。啊，这小家伙是不是快要孤独死了啊？竟然都有五分钟没和我通电话了，就撑不住了哈？

我挂掉了，转为文字对话。

【在约会啊？】

【没有啦，就是看个剧。】

【和米奈尔在一起？】

【她也在。那个大祭司的女儿也在。】

【你这个家伙可真是花心大萝蔔哦！还最喜欢找大官的千金！哼！不理你了！】

【你这个是怎么统计学统计出来的……我总喜欢找千金？啊，你也是咯。】

【我？我是因为和你有共同的为了人类存续的任务才不得不忍耐你至今的！】

她一直在忍耐我么？

【对不起哦……这边给你添麻烦很久了……也是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诶？不是怪你啦……我就开个玩笑的。】

我当然也知道你是开玩笑的。就是一直都没有衷心表达过感谢。

趁这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

结果我以为对话结束了，她又发来消息。

【你生气了么？】沙欣问。

【我在道歉怎么可能生气嘛……】

【那你还会回国吗？】

回国？回艾欧吗？

【应该会的吧。】

等我把米奈尔带回去。

下意识总觉得比起突然找我决斗的艾欧人，这些会在法庭上以权势欺压他人的希尔羽人，更可怕。

【那我等你。】

等我？

像我这种无关紧要的角色，没必要专心等啦。顺便等就行了。

总之，沙欣很奇怪。

！！！有视线……

完了，被茜拉扫了一眼，赶紧关闭屏幕，塞回口袋里。

这家伙居然还抱着一桶爆米花，另一边的翅膀搂着米奈尔的肩膀，正一口口地喂着她。浅笑着看着我。

「你们啊……」

我都能通过荧幕的反射光，清楚地看到茜拉投餵给米奈尔之后，指尖还有银丝伴随着……接着自己吃完，还不忘舔了舔指尖残留的黑糖粉。

唾液交换吗？喂喂喂，一点也不卫生啊！

咦惹，好羡慕啊！啊，说错了，是好变态啊，这个姑娘！

我、我我我我……

我要夺回来！立刻、马上！

…………

……

算了，当做没看见吧。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但是生气……也只能生气了。

很快电影开始了。

剧情很简单，

120年前，两国曾经互换过领土。说的是希尔人被艾欧皇室矇骗，说是艾欧人更适宜在凉爽的地方居住，而希尔人更适宜在炎热的地方生活。

这就难怪了……海王星轨道是两百多年，所以一百年前南半球和北半球是会互换季候的。那么也难怪希尔人有翅膀，但是艾欧西亚的领土却是高山林立。而那些走兽模样的，却更适合雨林才对。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自己土地上原生态的生物。

但是戏剧中艾欧皇室却欺骗了希尔的人民，拿下了风景宜人的环形洲。我们都知道，由于海王星的潮汐作用，每天在这个星球上都捲起数十米的巨浪，根本无法乘船出行。所有海滩都无法使用，但是环形洲如同一个环形，内陆海的周边风景秀丽，被陆地包裹保护了起来，由于海的面积并不大，潮汐作用下浪涛正好可以冲浪玩耍。

故事的结尾是他们轻而易举地阻止了艾欧人颠覆希尔的企图。最后宣誓要把环形洲拿回来，把那些被欺骗的羽人拯救。要「驱逐艾欧，不计一切代价！」，期间那边的卫兵警员们好几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会儿面露憎恶，又一会儿兴奋得紧握双拳。

这句「不计一切」代价，看得大家情绪激昂，纷纷站起来重複着高声呼喊着这句话。要知道，炮灰资格的诸位，就是代价啊，居然还都觉得特别燃？过去世界的伟大作家鲁迅在《拿破仑与隋那》一文中就讽刺过这种现象，说旧社会的奴才就是喜欢恭维这种牺牲群众的行为，崇拜成吉思汗、希特勒、拿破仑等人，别人佔领多少土地，又奴役过多少人民，明明其中的奴隶还有自己的祖宗，却觉得那种人很厉害？和统治者共情，背叛自己的阶级，却去追逐那些宏大却又与自己没有直接利益关係的目标。

这个世界显然没有鲁迅这般的伟人，不然怎么都不会觉得，这句「不计一切代价」是什么正常的宣传语。只有脑海里潜意识觉得民众真就只是炮灰的人，才会这么说。

「看到了吧，这就是真相。」茜拉说。

「我倒是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事啊。」

「那是因为艾欧方面觉得理亏，索性不敢宣传。」

「我也不知道事实真相，不好评论。」

「这不就给你展示了么？」

「这只是作品嘛，有艺术加工。」

「你果然是站在艾欧那一面的。」

她露出厌恶的表情。

「不是。我是说，表达观点或立场的时候，不都得对事情有调查吗？」

「你难道不应该和米奈尔站在同样的立场上吗？」

哎，我谈事实依据，她谈立场。

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嘛。

而且真正好的艺术作品，应该看完后让人厌恶战争，而不是加入战争。

这电影看完后，让大家都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消灭艾欧人，这可怎么能行？

「这么说来，星宇阁下来到这个国家后，对社会面貌还算满意的么？」

「哦……还挺好的吧。大家都非常友爱。」

「爱国首先是爱人民，如果大家对同胞充满防範心，却只是对名为国家概念有着敬畏之心，整天拿着是否爱国的道德标尺互相丈量以标榜自己的正确性，那么爱国就只是某些人达成目的的工具了。」

这是在讽刺艾欧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曾经一度被弄断的手腕。这又何尝不是他们表忠心的手段。

排外仇外，真是糟糕的情感。

但实际上应该也就是半斤八两吧？

值得一提的是，茜拉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不会注意到其实自己的国家也符合她的形容。

「是的，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认为大家都进步了许多。」

恭维的话还是要说的。

至少比四十五亿年前的7F区，那个崇尚力量与等级的城市，要更和谐许多。那是一个标準的社会达尔文主义世界，7F区内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等级森严。

虽然我身边的所有人，包括香怜、米奈尔，其实都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受益者，但那显然不符合人类对于生存环境的展望。

「这就是平和心态的社会。一旦开始追逐利益，人心就浮躁了。一个浮躁的社会，就算有钱了，又有什么用呢。人人都想着踩着别人的头上去，变成一个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国家。」

原来如此，什么样的国家都在试图避免变成一个完全崇尚弱肉强食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对于艾欧来说，他们讲究尊重每个人的愿望与诉求；而希尔，则是做到人人公平。

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动物，因为我们有善心，而不是单纯遵循丛林法则。一个优秀的社会，是绝不会鼓吹优胜劣汰的。

「不计较得失。但是付出多的人不会觉得不公平么？如果没有多余的利益作为驱动力，社会又怎么进步？」

「多余的利益？利益会使人变坏，就很容易形成贪污、欺骗、贿赂横行、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富的愈来愈富，穷的愈来愈穷，两极分化就会产生。

如果是那样的话，岂不是在走反路？建国时英勇牺牲的勇士们泉下有知，会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我们根本没有按照他们的梦想前进。作为后辈，要知道廉耻。」

不愧是神学建国的国家，对于过世的人，还有道德上的负担。

这要是唯物主义国家，立刻就把过去伟大理想给忘了。比如艾欧就是实用主义国家，什么好用就怎么样。

「我觉得您可能太执着于一些理想主义的东西了，实际上过去先辈们的理想，可能并不那么符合实际。而且我觉得，没必要这么看重他国的看法，自己物质上过得好才是真的好。这是一个里子和面子哪个重要的问题。」

「先辈们是为了人人平等才流血流汗的，不是为了建立新社会达尔文主义才牺牲的。如果南辕北辙，永远都没办法到达目标地的。」

「看起来……虽然政见不同，你和沙欣皇女殿下……哦不，应该称皇帝陛下了么？你们确实都有着相同的坚定意志。」

说出来的话都是一套一套的。

可以说都是在自己国内，耳读目染了，而且也确实都被作为政治任务培养的。她们都有各自的大义，茜拉与大祭司是一脉相承的世界观，而沙欣……她可能独树一帜吧，连自己国家的执政官时俊公爵都和她不是一路的。

沙欣更像是一个古代的【言官】，专门用来讽刺掌权者的。只是如今这个【言官】，名为皇帝，战力和法理性更是强大了百倍。

「刚才的话……我可以视作夸奖么？」

「算是吧。」

我站起身，似乎这个国家有着领导不先走，部下们都不会先行离开的潜规则。

似乎茜拉在的时候，是压根不打算让我和米奈尔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了。

我抓了把爆米花，塞到米奈尔的手心，接着把那桶爆米花全部带走了。

气死人了。

「这么说来……你们国家样样都共有，怎么情侣关係不能共享？」

「法律上不允许。」

你看吧，还是存在私心的，小气。

「但或许可以试试。」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