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新的生活

「我哥那种人，就是待在他身边的时候不重视，等失去后又开始胡乱地努力。」

伊莎抱怨着，与我并排走在空蕩的商店街上。至于香怜则是回去工作了。

这里的人脸识别系统自米奈尔逃走后又重新启用，但哈里森显然无法使用它们用于自己的家事。

说起来，小伊过去之所以能和我、香怜成为那种关係极好的朋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哥哥对她不管不顾。

「我在中央计算机群组内的时候，感觉时间过得非常快。这五年对我来说就和待了几天差不多。整个人只有意识没有身体，白天数据量大一些工作比较忙，晚上就会和大家聊聊天，或者一个人胡思乱想。」

「聊些什么？」

「聊天其实就是类似于信息传输啦，因为没有语言的功能，所以表达出去的信息全都是真心话，没办法掺假。所以年轻的女孩子之间都喜欢聊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么？

我至今都不知道伊莎喜欢过谁。

虽然最后的最后有对她表达过心意，但得到的也只不过就是一句【谢谢】。如果她对我有意，至少也该回一句【我也是】。

「当时我就在想啊，为什么大漂浮的时候你要说那些，我明明一直都把你当朋友的。不过反反覆复想思绪始终停留在某个特定的人那边，情感好像就会发生点变化。」

是啊，当初遇到米奈尔的时候，起初也只是对她【为什么头髮时银白色的呢？】【为什么性格奇奇怪怪的】之类的在思考，越是关注就越是在意那个人，恋爱情感也多半也是这么转换而来的。

「所以一出来就急急忙忙想来见你了。」

「见……我？」

「五年后就彷彿离别只是在昨天，想要回应你对我的告白。」

诶？

难道说……

不，如果说回到一个月以前，我可能会因为小伊的死而复生感到欣喜若狂吧。

虽然现在我仍旧为她的回归而感到高兴，但心中的另一个地方仍在隐隐作痛，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嗯……嗯？」伊莎凑近了注视着我的双眼，「看来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非常会察言观色的伊莎还是和过去一样，即使不清楚事情原委，也能从我的一举一动中察觉出有什么异常。

她用指尖衔着我的衣角，带着我来到商店街的西北角。

这里是我曾经给她买过棉花糖的地方。看着她吃得满脸都是的地方。

也是我和米奈尔一同吃同一根棉花糖的地方。

刷卡，然后选择伊莎最喜欢的香草味棉花糖。

「果然变成半人半机械之后，就会变得特别想吃甜食。」

半人半机械不至于，顶多就是颈椎这一段机械化而已。这一段使用微型计算机对人的思考进行编码，而背后的数据口可以作为输出。

「你以前也很喜欢甜食吧？特别是香草味的。」

「厉害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知道我偏爱哪种口味。」

别说五年了，或许十年二十年后，我也还会记得你的。

「不过，我其实并不觉得，你总是牢牢记住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是什么好事。」

「诶？」

「其实在计算机集群中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一辈子出不来或者身体已经彻底坏死的话，就见不到你了。那样的话就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就只有你一个人在痛苦着，为了我而错失很多幸福。我也希望你能走出来。也感谢能帮助你从伤痛中走出来的人。无论现在还是将来，爱你的人一定也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这段话，是指我和伊莎。

但又好像若有所指。

「吶，我们现在还算朋友吗？」

「当然。」

「最好的挚友？」

「那当然。」

「哎咕。」隐约感觉她的上嘴唇都噘了起来，「五年……退步……这么多……当时答应就好了。」

「嗯？你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我说我要去买点衣服，他们把我唤醒送出来的时候就套了件超大的连衣裙。你看，全真空的咧，这都能透出来？」

「你、你告诉我干什么啊？手别拉衣领啊！」

「朋友之间有什么关係嘛，你陪挚友去买衣服不？更何况我连张储蓄卡都没。」

「请稍等，我去叫香怜？」

「很好，你打算让你的挚友就这样穿着一下午就这样在街头丢人现眼吗？哼哒！」

这顺势站到道德制高点为所欲为的手法是不是和某个银髮少女有点相似啊？是不是我会在意的都是同一类人啊？

今天是工作日，7F区的商场内没有营业员，空空蕩蕩的全靠全自动收银台运营。

这里的监控摄像头也全部由AI掌控，没有人会观看监控的，不用担心隐私问题。

「吶吶，这白色的长筒袜配百褶裙怎么样？」

「挺好的蛮适合你的。」

「上身就穿T恤吧？这两个图案哪个好？」

「简单点图案的吧。」

「嗯。」

「先穿上试试。」

突然伊莎所在的区域被幻彩色阻挡，这是她修改光波的能力，让光波长变大，红色变成肉眼不可见的红外线，紫色变成绿色，可以起到阻挡视线的作用。

只是声音忘记修改了，传来了阵阵衣物和身体的摩挲声。

「你好歹进更衣室嘛。」

「没必要啊。」

忽然从光影中丢出来一件连衣裙。

暖暖的，透着一股香草般清甜的味道。

装进了购物袋中準备带回去。

「怎么样？」

「女孩子果然还是穿百褶裙好看啊。」

「嘿嘿。给我选双鞋子吧。」

为什么是我选嘛。

不过7F区内的款式并没有69区以及地面上其他地区的商品这么丰富，款式基本上就三四种，还容易断码。

我找了一双平底鞋，然后脚的大小……按身体高度来看停止生长五年的伊莎和米奈尔是差不多的，脚的大小也应该差不多。

拿过去了。

「帮我穿一下。」

把脚搁在了我膝盖上。

脚背的雪白色延伸到边缘变成了粉色。淡淡的酸甜味飘散开，有点类似香草冰激凌的香味。

这娇嫩的皮肤，是因为白化干细胞的复原能力么？还是因为已经整整五年没有直立行走了呢？碰上去就和温暖的丝绸一样，滑滑的。

「你是七老八十岁了还是把我当僕从嘛？」

「腰弯不下去，这个身体在培养槽里躺了五年都不见动弹，韧带和椎间盘什么的都要慢慢展开才行。既然是挚友，这点忙都不肯帮？」

「行行行，你说的都有道理。」

真合脚。

「真合适，你居然把我的尺码记了五年，有心了。」

「只是前阵子刚好有个和你差不多的女孩子。」

「……」

「……」

提到了不应该提到的人。

于是就这样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嗯。」

#29

有什么成为了我和伊莎之间的空气墙。

14岁的那场灾难，对于她而言恍如昨日，但对我而言是整整五年的等待，以及……躺在桌上的那枚戒指。

晚上回到自己的卧室，香怜为小伊带来了庆生蛋糕——据说起死回生的话，也算是另一种生日了。

「插几根蜡烛呢？」（香怜）

「按日子算是19岁了，可是身体年龄和心理年龄都是14岁的。」（伊莎）

「那就插十八根吧，女孩子永远是十八岁。」（香怜）

「快跟你妹妹学学，多会说话啊。」（伊莎）

好好好，学就学了，为什么要在桌子底下用脚丫子碰我嘛。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结婚那天，我也没机会给米奈尔买一个完整的蛋糕。也没有让她开开心心地去享受最喜欢的甜点。更别提什么接受众人祝福的仪式了。

「又在想什么呢？」小伊把勺子递到我的嘴边，「来吃一口，啊~」

「嗯谢谢，我自己来就行了。」

「……」

就连香怜也默默注视着我。

「老哥你到底怎么了，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啊？」

「我没怎么样啊。」

「以前吧，老哥整整五年都茶饭不思的，天天就盯着小伊姐姐照片，就好像照片能拿来吃饭一样。」（香怜）

「嘿嘿，还有这种事啊。」（伊莎）

「喂喂喂，不能这样背叛我的啊？」（我）

「然后老哥就老自责了，就连特能力都觉得没用了，天天宅在家里好像多愧疚一点能把伊莎姐姐求回来一样的。电脑里还有各种你的照片。」（香怜）

啊啊啊啊，这小妮子背叛我！

而且是当着我面说出来！关键是我还打不过她！无法阻止！

「哪里哪里？我看看？不会有偷拍的色色的照片吧？」（伊莎）

「那倒不至于，无非是穿短裙的多了点，还有几张脚脚的特写镜头。」（香怜）

「嗯，这我倒知道你哥哥是个足控。」（伊莎）

「咦！？」（香怜）

「你们真是够了啊！」（我）

然而我的所有话都被完美无视了。

「那天我就很生气，当着老哥的面把伊莎姐姐的照片丢了下去，结果你猜他怎么着？直接跳下去捡了！」（香怜）

「一张照片而已，又不是真人。」（伊莎）

「所以我想如果姐姐回来的话，老哥应该会很开心的。」（香怜）

「是么？」

伊莎眨眼看着我。

「唔……我这样算不算变相帮老哥表白了？」（香怜）

「没有啊，他没告诉你吧？其实大漂浮在天上的时候，他有说他喜欢谁哦。」（伊莎）

「哇，没想到那么笨拙的老哥还会表白！那么回应呢？」

「嗯？」

「拒绝了还是同意？」

「然后就……重力恢複了，只觉得一晃神我就来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