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7日】
远远的,夏季的序风略过了这片混浊的草木上,很快的飘走,不再回头,黯伤间,好像看到腐枝上一叶梅苞,便是睁开了眼睛。
的确,这回彻底的醒来了。
手臂伸到了井的边缘,身上湿润的污水向下滴回去,野兽的爪子紧紧靠牢在那唯一能支撑的地方,最后从井底爬到了地面。
身上都被打湿了,她无力的趴在粗糙乾裂的黑土上,肚子上下的起伏,还证明自己的生命还未散开。
一点疼痛,聚集在手掌上,似乎是为了从那爬上来,割破了太多的地方,来不及仔细的端详,在那更前面,能看到夜影般的迷光,彷彿叠加而上的台阶。
终结了啊,已经。
自从那个夏日跌落以后,又过去了多久呢?是不必要的几个瞬间,还是悠久如海的百年呢?
那样美好的世界虽然是虚假的,可这不就是做梦的价值吗?一片青空似的美丽,还是不属于自己,再来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可下次,又有谁会叫醒自己。
算了,已经足够了。
【假肢】「有些………烦乏……对吧……」
没有人回应,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假肢】「贞…………」
下定了决心,她用力的握住手掌,从地上爬起来,衣服上难免会因为碰上了土灰而髒了点,可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制服,没有必要去在意。
感觉到额头上的水滴更凉蒙,或许是汗沾混在了那上面,温度明明不高,可却有一股火热缠绕在身上。
像是要燃灭的山火,渐渐的蔓延,顺着直觉捂住的胸口,便是起源于此。
背靠井壁,触感不一样,苔藓要多太多,而周围也荒凉太多,是在夹杂无草无木的山谷,乾旱的土地,吹不到湿风,仅坐落那见底的枯井。
这并不是霍童老宅的那做枯井,可抛开自然在上面留下的痕迹,倒看不出区别,现在,也不需要区别。
夜扑打在面庞上,即使看到的是死伤之地,也不会再有丝毫的动容。假肢无声的迈开了步伐,追溯着人的气息,走在漫道上。
***
在太阳升起以前,阴诡依旧遍布四处,亦是只有眼睛,才是依靠。
淡淡的光是波纹,在石碑上应召。
高山耸立在后面,而不远处的一条河道,不知为何有许多片叶在上面蕩漾开来,承载对逝死思念的蜡烛微明承重在上面,好像点亮了原本失神的瞳孔。
硃砂,似诺流萤。
但是很冷,假肢的后背在止不住的发抖。
湿答答的鞋子踩在水泥的台阶上,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更深的水渍,她明白这股恶寒无法停止,于是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那是无数个坐落在这里的墓碑,穿梭在其中,甚至没有实际的感受,死亡不值得恐惧,也不该被排斥。
惶恐无助的眼神不断的在墓林里寻找着,她所凭藉的是来自过去的记忆和熟悉感,然而过去这么多年了,或许那个墓碑已经转移到了别处了呢?
她极力的去打消这种念头,因为这样下去,自己的确会像个孩子那样哭出来。
忍不住的抓紧了自己的双肩,那样心里会好受点吧,像是喉咙被捏紧一样,假肢忽然想要去呼唤某人的名字,可张开嘴,念出来的却是嘶哑的呼唤。
到了最后,力气都已经用尽了,假肢也停了下来,虽然脸上满是虚汗,可表情终于转为了满意。她坐在那尘灰的石碑旁。彻底放鬆了,不再费力的思考,而是像以前那样,把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即使没有温度,听不到安抚的摇篮。
假肢抬起手,摸着墓碑上粗糙的凹起和陷下的条纹,一切都彷彿重现了过去。
这里不是虚假的「井」吶,是孤独的现实,一个只存在自己的现实。
【假肢】「如果连你都不要我的话,还有谁会愿意注视着我呢?」
她闭上了眼睛,因为眼睑情不自禁的开始发烫。想要被人捂着胸口,陌生人也好,唯独不想要是自己。
【假肢】「我真的………好想你,贞。」
不是和雷电和烈火那样令人振奋,她的愿望深邃而又黑暗,不论生在何处,都折磨自己。
这是最后一夜,在重要之人的身边睡去。
***
一座很高的大楼,从上往下看,所有的景物都像是蝼蚁一样,也是观看日出绝佳的地方。
那是映象里,南岩最高的大楼,看到另一边尖塔的顶端,假肢不免有些心血来潮,可很快她就抛开了所有的情绪,因为那些电线杆变成了乐谱线,拦住了很多东西。一点竹笋般的冒头,太阳昏橙的光使得乐谱变得紫黄。
像是血浆遁入云中。
【假肢】「挺好看的。你说是吧。」
没有回应,可假肢却愣愣的盯着左边,好像那边真的有个人和她一起靠在栏杆上。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彷彿得到了答覆,看到太阳下的塔喷出了浓烟,如同自己变得飘渺的影子。
「趴擦。」
喝了一口从摊点上买来的豆浆,明明还剩下好多,却还是被丢了下去,碰到了地面,喷洒了一地。
尝不出味道。和味觉无关,是液体的高温刺激着舌头,只有痛感,尝不出味道。
风捧起了她的头髮,不像往常那样悉心的疏离过,是随意的披散开。
假肢知道这个世界还剩下很多在意自己的人。
但
自己在意的人所剩无几了,如果没有自己在意的人,那么就毫无意义。继续待下去,迟早会癫狂。
还是说………已经……………
一把玻璃的碎片从手上拿出来,不用对着镜子也知道脖子的动脉在哪,深深的划开,能感觉到压力释放的快感,几滴沾在手指上,轻轻的抹在嘴唇上。
就这样吧,算是简单的………
假肢睁大了眼睛,像是机械娃娃,脸庞,装饰出了泪痕。一顿一顿的翻过了天台的栏杆。
【假肢】「好黑啊,到晚上了吗。」
没有回应。
【假肢】「这样啊。」
她终于笑了一下,登上了天台边缘的石墩,血液流入了衣服里,宛如自己拥抱自己。
脱掉了鞋子,留在了后面,凝视已经重生一半的太阳。那里闪耀出了重影。
「趴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