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來自帝國藥理學院的請託

对圣佛尔波帝国帝都造成莫大威胁的黑死病，在法马与市民同心协力的努力之下，总算抢在疫情爆发前成功将其扑灭了。恢複平静的帝都大街一如往常地熙熙攘攘，喧嚣声隐约传入正在异世界药局里，为病人看诊与调製药品的法马耳中，使他感受到日常生活的美好。

「谢谢惠顾，请保重身体哦！」

站在柜檯后方的珞缇也恢複了原本的明快高音，充满活力地寒暄着，把葯袋交给病患。

在热闹无比的帝都，大马路上高级商店栉比鳞次，吸引许多人走进开设于此的药局里。

午休后的下午时分，药局一如往常地开始营业，几名布鲁诺的弟子药师骑着马儿来找法马，似乎有什么急事。

「抱歉，打扰您工作了，法马药师。不知您今日傍晚能否抽空，前往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一趟呢？校长有事找您。」

「有那么紧急，不能等回家之后再谈吗？」

布鲁诺平时就算再晚，也会在早上离开家门前，把当天预定要做的事告诉法马，可是他今天却如此突然地通知法马过去。真的有那么紧急吗？

「是的，真的是非常紧急的事。而且要请艾兰诺药师也一起过来。」

「我也要去？真的假的？会是什么事呢……唔，想不出来耶。」

艾伦原本事不关己地听着法马等人的对话，没想到话锋居然带到自己头上，让她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并且全身紧绷、变得很僵硬。看来就算身为一级药师，被自己的老师叫去学校，还是会觉得害怕呢。

「没问题。我今天傍晚原本就预定去佳丝帕教授那儿，看看她的放线菌研究进度，所以不管怎样都得跑一趟学校。」

法马翻着记事本，确认今天的行程后说道。药局的业务、为佳丝帕教授的研究提出建言、确认马赛尔领地製药工厂的施工进度……密密麻麻的行程使行事曆变成黑鸦鸦的一片。除了这些日常预定之外，行程表中还时不时地夹杂着出差到尼德兰国，以及编写药学教科书等书面工作的预定。

「那真是太好了。」

弟子们露出安心的神情。

「是出现了什么新的疾病吗？生病的是谁？」

法马向弟子们问需不需要带着药品一起过去，可是弟子们却说什么都不用带，这让法马与艾伦更加摸不着头绪了。他们不禁乱猜了起来。

「希望不是坏事。妳觉得呢？」

法马打探道，但艾伦只是耸肩不答。

「根据在下听说的部分来推测，应该算是好事吧？」

一名弟子眼神飘忽，有些不知该如何启齿似地说道。

「愈听愈奇妙了呢。」

觉得诡异的法马心中闪过一抹不安，不过这天还是提早打烊，与艾伦一起骑马前往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

由布鲁诺担任校长、佔地广大、号称全帝国最优秀的这所药理学院，是专门培育帝国一级、二级药师的高等教育机构。

目前经帝国认证的宫廷药师总共有四名：布鲁诺•梅德西斯、维果•拉特雷穆瓦、法兰索瓦•萨瓦，以及法马•梅德西斯。

就算把有资格为王公贵族诊察的一级、二级药师也算进来，高级药师仍然是为数不多的精英集团。由于帝国的高级药师执照非常难考，因此从药理学院毕业的学生，不是在没证照的情况下一边工作一边準备考试，就是参加相对容易合格的外国药师考试，以这种取巧的方式成为高级药师。

校长布鲁诺的头号弟子艾伦，在十五岁时就通过了帝国的一级药师考试，是以精通神术与药学而知名的才女。但是师徒关係不会因取得药师资格而结束，直到现在，艾伦仍然与布鲁诺维持着老师与弟子的关係。比起学术研究，艾伦更喜欢为病人看病、开药。最近她几乎都窝在药局里工作，但是在异世界药局开张前，她的主要活动是协助布鲁诺诊察他的贵族病患。

「师父该不会是想叫我回大学做研究吧？」

艾伦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

学院的校地内有药草园、研究大楼、教学大楼、神术实验大楼、餐厅、学生宿舍等等气派的设施。法马和艾伦拴上马，徒步穿过整理得明凈美丽的中庭。中庭里的大型喷泉正流泄出清凉的水声。

几名学生认出艾伦，开心地叫着她的名字，跟在她身后。还有学生特地过来与艾伦握手后再离开。

「艾伦，妳很受欢迎呢。」

听说艾伦在学期间，学生们甚至成立了类似粉丝具乐部的组织。

「我毕业都快两年了呢。不过母校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艾伦眯着眼，以眷恋的眼神细细欣赏着久违的母校。

「让两位久等了，梅德西斯药师、博纳富瓦药师，请往这边走。」

布鲁诺的弟子在研究大楼的玄关迎接两人，带着他们前往研究大楼的大会议厅。不是去校长室啊？法马觉得有点奇怪。

「里面全是教授呢。好像正在开教授会议。」

进入会议厅前，艾伦从门缝窥视室内的情况，并对法马如此说道。法马也跟着从门缝向内看，垂吊在挑高天花板上的吊灯，将大会议厅照耀得十分明亮。许多绅士淑女坐在大厅里，几乎全是法马不认识的面孔。

「要等开完会再过来吗？直接进去应该会打扰他们，还是在外头等着好了。」

法马向弟子问道，同时心想来的时间真是不巧。身为校长的布鲁诺必须主持会议，基于个人原因把他叫出会议厅未免太不礼貌，还是先在学校里閑晃一下吧。就在法马如此盘算时｜｜

「请直接进去。教授们全都在等着两位。」

「咦？等开完会再进去啦。」

就连艾伦也畏缩了起来。看样子，从这所学校毕业的她，似乎没那么大的胆子能面不改色地在教授们的会议上露脸。

「快请进吧。梅德西斯药师与博纳富瓦药师来了。」

弟子扯开嗓门宣布，接着猛地打开会议厅的大门。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全部集中在两人身上。

没办法了，法马与艾伦只好硬着头皮走入大厅。非比寻常的气氛使他们相当紧张。

「你们来了啊？」

布鲁诺说道。和缓的弧状长桌前坐满了一流的教授，布鲁诺坐在最后方的位子上，身上散发一股校长的威严。

「抱歉，打扰各位开会了。」

法马与艾伦向教授们致歉。快点把要说的事说一说吧。法马忸怩地站在大厅角落，在心中暗自想着。布鲁诺有些含糊地开口：

「其实啊……咳，就是，那个……」

「校长！我知道您不好意思直接告诉令公子，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肚皮饱满的副校长看不下去，起身说道。他有一头极具个性的白髮，看起来彷彿被炸过般胡乱翘着。法马挺直了身子，不知突然插嘴的副校长想说什么。

「欢迎两位来到圣佛尔波帝国药理学院。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总而言之，就是本校预计在明年设置全新的综合医药学系，想聘请法马药师以系主任的身分在本校任教，所以才会紧急派人去邀请您过来。」

「咦……？教授？我吗？」

法马傻愣愣地问着，大脑差点因出乎意料的发展而当机。

「换句话说，就是您愿不愿意成为我们帝国药理学院的教授呢？」

另一位教授简洁地问道。也不需要说得那么直接嘛……法马显得有点招架不住。

「至于博纳富瓦女士，我们也想聘请妳成为同研究室的讲师，以便从旁协助忙碌的法马药师。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艾伦也大大地张着嘴，僵住了。被众多充满期待的视线逼视着，让法马觉得很困扰，不知该如何拒绝。

「我尚未成年，可能无法达到各位的期待。而且大学也没有这样的前例。」

法马也知道这些推托之词没什么说服力，可是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在大学正式任教。

不过，副校长也不肯因此让步，他应该早就猜到法马会拒绝了吧。

「嗯嗯、嗯嗯，我们当然知道您相当年轻，但是回顾您过往的功绩，想招聘您为教授也是当然的决定。您不但发明了显微镜、研发出了白死病的特效药，甚至还製作出能阻止黑死病爆发的新葯。接连击败了这么多不治之症，您的功绩完全值得世人称颂。」

在座教授应该不知道皇帝得过白死病的事，可是法马製造出能治白死病的葯的消息，似乎仍然走漏风声，传入了他们耳中。

副校长开始拍手，其他教授也跟着鼓掌喝彩。布鲁诺咳了一声，板着脸，像是想与那些人划清界线。

「没错！您根本是神童哦，法马药师。居然能从我那只能说是兴趣的研究中，找出药品的价值，这种事其他人想都没想过呢。」

佳丝帕教授也加入讚扬法马的行列，以激动急促的语气说道。法马曾对佳丝帕教授的研究提出不少建言，她会感谢法马也是当然的。

「不，呃……该怎么说呢，这样子会让我很困扰。」

沐浴在教授们热烈的眼神之中，不习惯被人打从心底歌功颂德的法马惶惑了起来。过去他一直把製造新葯的功绩推给布鲁诺，可是既然教授们知道真相，表示布鲁诺可能说溜嘴了。

（被摆了一道……这下子会变得绑手绑脚，难以自由行动啊。）

学院为法马準备的教授职位，不论就学术界而言，或是就社会层面而言都太过醒目，难以令他觉得感动。布鲁诺原本全面支持法马、让法马自由行动，看来他终于露出真面目，想要以尊爵及学院校长的社会地位来制约自己了。法马有这种感觉。

「虽然本校教授都以帝国最优秀的头脑自豪，不过汗颜的是，就算把我们的所知所学全部加起来，还是敌不过您脑中的知识与研发新葯的能力呢。」

儘管副校长认输，可是从他的话声中感受不到恼怒的音色。

「虽然这件事完全是我们自作主张，可是本校所有教授全都真心想向您学习知识。什么只有十一岁啦，还没成年啦之类的，我们并不想讨论这些与学问无关的细枝末节。」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整件事是由副校长主导，不是出于布鲁诺先生的安排？）

法马望着布鲁诺，试图看出他的真正心意；但布鲁诺也不是省油的灯，没办法轻易地看穿他的想法。

「您对本校毫无兴趣吗？这里可是研究、开发新葯的学问殿堂哦？」

法马正忙着与布鲁诺暗中较劲，这时副校长打出求知慾牌，想刺激法马。

（我上辈子是在大学工作，当然不讨厌学院的世界或研究生活。可是，时机还不够成熟……就算想在学校教书，也该等到成年之后再说，现在就要求我做，反而很伤脑筋呢。）

法马并不排斥过着一面在药局诊疗病患，一面在大学做研究的生活，而且他也确实打算教育后进。可是，以儿童的模样站上讲台还是太招摇了。他心想。

（要是因此惹人妒忌，导致药局被找碴的话，说不定连员工或患者都会被波及……沖着我来是无所谓，但是若拖累身边的人就不好了。）

基于这样的顾虑，所以假如要问少年法马目前能做到什么大规模的社会贡献，就是匿名编写药学教科书。法马想让所有看过教科书的人──即便是一百年后有志于药学的人，都能透过他的书轻易得到药学知识。而且，他还希望自己写的书能被採用为药理学院的基础教材。

（再说我已经下定决心，这辈子要好好珍惜人际关係，重视与病人之间的交流，不再过着每天只关在实验室里，埋头做研究的生活了。但是，对布鲁诺先生和其他教授而言，假如眼前有未知的学问，就算不择手段也要理解其中的所有知识。这也算是学者的本性吧。）

「其实我们也不打算勉强你。假如你无法立刻下定决心，改天再回覆意愿也是可以的。」

布鲁诺以长辈的姿态施以无形的压力，以稳重的声音向沉默不语的法马说道。

「让我们也来听听博纳富瓦女士的想法吧。妳意下如何呢？」

布鲁诺边问边向艾伦使眼色，法马当然看得出来他的小动作。面对自己的指导教授，艾伦的气势整个萎缩了。

「假、假如是师父的命令，我、我当然会接受。」

「很好。法马，你要暂时保留回答吗？」

问完艾伦，布鲁诺又回头问起法马。

「呃──……如果是兼任讲师，我就接受。」

教授的头衔实在太那个了一点，让法马望之却步。可是布鲁诺却说：

「很可惜，讲师的缺额目前已经额满，只剩教授的位子还有空缺。」

筹备中的系所最好没有讲师的缺额啦。法马非常想吐槽。当讲师的话只要负责上课就好；可是教授除了上课之外，还必须进行个人研究、管理研究室、指导学生论文，负担比讲师沉重多了。

「但我是异世界药局的老闆，店里有不少固定来看诊的病人，如果因此荒废了药局的业务……」

「您只要来学校替学生上课就好。教学时数也可以随您的状况自由调整，就算一天只来个几小时也无所谓。」

副校长立刻提出弹性工时作为折衷方案。儘管法马找尽各种理由想要推辞，可是全被副校长一秒驳回，使法马无路可退。这副校长还真有两把刷子。

他没完没了的死缠烂打让法马进入认命模式。

（算了，反正那些学生以后应该都会成为药学家，就结果而言，直接帮学生上课应该也不错吧……）

法马不情不愿地做出觉悟。假如能在大学里培育出优秀的学生，有什么万一时，说不定能让他们到异世界药局帮忙看诊。把目光放长远的话，这么做对学校或对自己都有好处。

「既然是这样……好吧，我接受。但是请让我当客座教授就好。还有，请让我到明年秋天再开始上课，因为我需要时间处理目前手上的各种业务，以及準备教材。」

法马开出最低限度的条件，副校长眉开眼笑地一口答应。

「太好了。从明年秋天起就要请两位多指教了，法马•梅德西斯教授、艾兰诺•博纳富瓦讲师。能聘请到两位这么优秀的教师，是本校的荣幸。今后就有劳两位提升本校的学术水準了。」

「好、好的……虽然我不知道能不能符合各位的期待，但还是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转眼之间，事情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