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什么时候会去相信神呢。
会做出偶像崇拝的行为、会向天空祈祷。会认为只要星星划过天空、愿望就会实现。
会跪下、会划十字祈求、会低下头。仅仅希望、这么做能够改变某些事情。
× × × ×
在侏罗利亚有很多教会。从建国初期开始就在某些大型教会里附设孤儿院、那是与民居不同的小巧建筑。玛琳也是在那些教会之一当中长大的。
虽然热心的信徒并不多、但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相信神,是个划十字就知道是在祈祷的国家。在对孩子的说教当中、甚至会坦然地宣扬『神在看喔』,就这样宗教以十分自然的形式混入了生活当中。『温柔的神就在天上微笑着』这件事没有人会怀疑。
闪耀的彩绘玻璃、用慈爱的表情俯视这边的圣母像、青铜製的烛台。
这里是为了讚颂神明而被修整得美丽整洁的地方,但或许因为离大教堂很近的缘故、人迹相对稀少。也或许是因为被树木包围、会给人留下阴凉印象的选址因素影响。而成为了每个人幻想过的降注幸福之神的膝盖上方所绝对看不到的、强烈地残留着名为忏悔的空间。
薄薄地堆积的尘埃说明了参拜者的数量。也许是神父和修女的数量很少的缘故,自从尤兰来到这里之后一次也没有见过自己以外的人。也许是因为某种意图才让尤兰变成了独自一人。
自己是第几次来到这里了呢。总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也有种最近来过的感觉。但实际上则是不满双手手指次数的常客。
(神啊)
抬头仰望的彩色玻璃、就连如此阴郁的自己看起来也觉得很美。接受了光芒、闪耀着的、是被认为是因此而製作的神圣装饰品。阳光照耀在五颜六色的玻璃上并投射到下方、爱与善良的化身灿烂地笑着。简直就像是在说全世界都很和平一样、能让人联想到巨大的幸福。
每次来访时都很后悔。每次回去的时候都想说不会再来了。但儘管如此、自己还是无法不来。
双手交错,跪在圣母面前。杂乱浏海掩盖住的脸、紧闭的眼睛、深深地藏在深处的内心、无数次无数次地祷念着。
(神啊……如果您真的是神的话)
如果您会拯救任何一个人、如果您是伟大的全知全能的存在。如果您视博爱为善、如果您是引导人们的指针。如果您是不容亵渎、如果您是尊贵的教祖的话。
(请拯救我的世界、拯救我的神吧)
指甲苍白、紧握到被指甲刺入的双手上满是无法痊癒的爪痕。紧咬住的嘴唇、空虚的眼睛、缺乏营养的乾渴且饥饿的模样、全身上下到处都破破烂烂。
祈祷什么的、恳求什么的,自己从来没有相信过这种不确定的行为。自己做梦也没有想过、会有善行传达到天上之后会有幸福降临的这种事。
儘管如此、自己已经没有、其他能做的事了。
无论尤兰的思念有多么沉重,只要对方是国家的话、想要有胜算这回事就已经是个大问题了。而实际上、尤兰也并非带着胜算行动。因为他并没有残留下能够思考那些事情的冷静。
只是想要救她、所以才会对自己能够做的一切插手。因为比起只是一名佣人而被无视的玛琳,他想说要是身为贵族的孩子还继承了王族血统的自己的话、对方至少还会听一听。然而结果就真的只是听一下而已,并没有得到比骚扰更大的成果。
(请愿书也好、辩护也好、妨碍审判什么的全都没有意义)
只是在慢慢绞紧自己的脖子而已。缓缓地、但是确实、这个国家将会杀掉尤兰。只要他不停止庇护维奥莉特的行为,国家就会像是要让他明白这种行为的愚蠢一样、握紧那命悬一线的生命。在处刑台之外、直到尤兰被勒死的那一天为止。
自己的生命和人生都是为了那一位存在的。为了这个人活着、为了这个人死去。要是能够远远地眺望维奥莉特笑着的模样,仅仅如此自己就拥有诞生在这世上的意义。
所以想要拯救她、想要帮助她。无论要做什么、不管要用什么手段──因为那是就算自己会死去也想要让她得到幸福的人。因为这就是为此而生的生命、因为自己是为了这一点才活着的。
就算要献上这副身躯。
挺直的脊背在颤抖、然后蜷曲起来。跪在圣母面前、依靠自己并不相信的神。温柔优秀的好青年假面早已剥落、尤兰凄惨地将额头擦在地板上。这是多么滑稽、这是多么难看。结果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嘲笑也好。就算是扔石头轻蔑也行。因为不是别人、是尤兰自己在自嘲着自己的无力。
嘲笑我也好、当我是蠢货也行、要打要踢要吐唾沫就都来吧。
是谁都可以、神也好、恶魔也好、是什么都无所谓。
(──────有谁能)
有谁、能够、救救她吗。
「尤兰大人……呜‼‼」
门没有前兆地被打开了,有个如同就要断气一般的声音呼唤着尤兰。尤兰猛地抬起头、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并与将身体依靠在门板上才能站着的女性对上视线。
只有一个人知道尤兰在这里。不是没有任何感情的熟人、也不是养育尤兰的双亲、更不是那个令人厌恶的有血缘关係的人。虽然两人只是透过维奥莉特知道对方的存在而已、但也正因为是透过她、才能够相信的对象。然而她比起待在维奥莉特身边的时候还要瘦弱、那副遍体鳞伤的模样与现在的尤兰很相像。
她那身与其说是中性、不如说只是单纯地排除了性别差异且没有设计感的服装。就像是小孩涂鸦的範本一般全身都是黑色。穿着既非女僕服、也不是维奥莉特替她选择的私服的玛琳、已然没有了过往冷静凛然的模样。
被她称为太阳的金色、与她说会联想到夕阳的红色碰撞在一起的时候。
「怎……、」
『怎么了』在尤兰问出口之前、玛琳的表情变得扭曲。泪水从她那鲜红的眼睛里滚落、如同枯枝一般的身体跪坐在地。没有语言、也没有声音、只是低着头一动也不动。恸哭、悲鸣、咆哮,什么都没有出现在寂静且神圣的神明脚下。
改变了尤兰、改变了他们的世界的维奥莉特她那、
比任何人都还要重要的她的世界、并没有被改变。尤兰这时明白了。